第 23 章(1 / 1)

霍满月脑子一炸,只觉得眼前直冒金星,强撑着跑下台阶去看,心里还安慰自己,应该是伤得不重,否则怎么不去医馆,直接抬回家里来了?

“爹,爹!你怎么样了?”她一边叫着过去,以为能听到霍老爹熟悉的抱怨声,却见人群突然静了一静,让开一条路来。

“咳,霍姑娘啊,”还是那个瘦高个子的中年人:“你节哀……”

说完又朝后面人吼:“愣着做什么呢?把那边门板卸一块下来,先把人放上去……都有点眼力见儿,难不成叫个小姑娘自己忙活?”

满月仍旧没反应过来:“节什么哀?您帮帮忙,先将我爹抬去屋里吧,现在日头也下去了,我爹他刚落了水,冷风一吹可了不得……”

话音刚落,她便看到了那边的霍老爹。

那具身体湿淋淋地躺在门板上,看起来比平常更瘦小一圈,脚上鞋子少了一只,露出来的脚趾头青白不似人色,连头脸也全被不知谁的衣服盖住,无声无息,静得可怕。

她迟缓地扭头,去看那瘦高个子:“我爹他,怎么了?”

那人却什么都没说,只重重叹了口气,看她的眼神里充满怜悯。

初七不知何时跑了出来,看到这场景,“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没哭几声,突然一头栽倒在地。

人群再次纷乱起来。

满月却瞬间醒了神,扑过去抱住了妹妹。

霍初七有胎里带来的心疾,一向受不得刺激,满月在随身荷包里掏了掏,拿出一枚常备的丸药,掰开嘴塞在她舌下,又将她抱在怀里揉捏着手脚,好一会儿,初七才大汗淋漓地睁开了眼睛,一见她的脸,又抽噎着哭了起来,边哭边断断续续喊爹。

满月强忍悲痛,摸了摸妹妹濡湿的额发:“别哭啦,你再出点什么事,可叫我怎么活?”

初七呜咽着,死死抱着她不放。

围观人群见了这场景,自然又一阵唏嘘,那瘦高个子站出来道:“人死不能复生,这也是没法子的事,霍大姑娘还是节哀,先好好准备后事吧。”

霍满月抹了一把眼泪:“这位大叔,我想知道,我爹究竟是怎么没的。”

瘦高个子正待说话,抬头见一人正走来,忙伸手一指:“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帮着把人抬了回来,你问他吧,是他将你爹从河里捞起来的。”

满月一看,原来竟是陈伯。

陈伯下水捞了人,饶是体力再好,毕竟也是上了年纪,因此先回隔壁换了一身干衣裳才过来,见刚失了父亲的两名小姑娘一脸凄惶望着他,不由得站定了,重重叹一口气。

“今日也是碰巧,我原本在码头上扛包,听到他们喊有人在水里,正好又离得不远,没想太多便跳下去将人捞起来,谁知竟是你爹,只是已经晚了……”

满月噙着泪跪下去,重重磕了几个响头:“……陈伯的大恩,我霍家这辈子是还不清了……”

昌陵河码头那边水深又急,若没有陈伯,霍老爹恐怕只能落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结局。

陈伯忙将她扶起来:“这话怎么说的,都是邻居,什么恩情不恩情,再说我到底也没将人救回来,心里也惭愧得很……”

人已经没了,要紧的是先料理后事,因着霍老爹生前将家里的银钱搜刮一空,满月只能又问陈伯借了些钱,先将帮忙的人打发了,又托了陈伯照料家里,自己出门买寿材寿衣香烛纸钱,又去城外一个破落道观里请了道士回来做法事。

换寿衣的时候见霍老爹微睁着眼,除了面色青白之外,还是像从前坐在廊下打瞌睡的样子,满月怔怔地看了半晌,总觉得一碰他,爹便会惊醒过来,追着她大骂一通。

陈伯下水捞人耗费了太多体力,见她虽然悲伤,做事却仍旧井井有条,也放下心回去歇息,没多久几个老道也过来,布置好灵堂,香烛纸钱点上,便开始敲鼓撞罄,高声颂唱起来。

满月领着初七换了孝服,跪在烟雾缭绕的灵堂前,这才真真切切感受到,爹是真的没了。

桐县这边做白事,一向有停灵七天的风俗,只是现今天热了人放不久,买不起冰的穷人家只停三天的也有,头一天照例是要守整晚,到了深夜,几个老道也昏昏欲睡起来,初七小声喊饿,满月才突然想起来,事情来得太急,她们连晚饭还没来得及用。

起身去厨下,下了几碗手擀面招呼几个道士吃了,又看着妹妹吃完面喝了药,见她强撑着摇摇欲坠,白天又犯过病,便带她去睡下,自己才端起碗来。

刚吃了一口,眼泪就下来了,她连忙擦掉,只是喉头堵得慌,面也再吃不下去。

第二日便陆陆续续有人前来吊唁,大多是附近的街坊,满月和初七跪在灵堂前,有人来便跟着还礼,没多久,便听到一个尖细的声音道:“霍大姑娘,节哀顺变啊……”

满月猛地抬起头来。

说话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微胖男子,正捻了三根香准备拜下去,满月却突然站起来,狠狠将他一推。

“哎哟!”那人冷不防被这一堆,顿时摔了个四脚朝天。

“你,你还敢上我家来?”满月恨得咬牙切齿:“我爹便是你害死的!”

那人有些恼怒地爬起来:“霍大姑娘怎么不讲理?你爹怎么便是我害死的?好歹也是认识一场,我来吊唁还有错了?”

满月还要过去打他,被旁边几个大婶七嘴八舌拦下:“怎么不是你?我从前跟你哀求无数回,别再卖给我爹酒喝,你当面答应,转头就不算数,有钱也卖,没钱也赊,若不是你天天花言巧语哄着我爹喝酒,他怎么会醉得摔到河里去?”

虽然没人看见霍老爹到底怎么落的水,但满月心里清楚,他出门之前拿了家里所有的钱,不是去喝酒还能做什么?醉了的人,连走路都不灵醒,若摇摇晃晃走到河边,一不小心不就掉下去了?

被满月推倒的人,便是霍老爹常去的馥桂酒坊掌柜徐才让。

徐掌柜被当面质问,脸上挂不住,连连跺脚:“这可是冤枉了,从前倒也罢了,这段时间,霍老爹可一次也没来喝过酒,怎么就是我害他落的水呢?再说了,这桐县也不止我馥桂酒坊一家,我若不卖他,他自然也能找到别的铺子去,有我看着,好歹能让他少喝一些,霍姑娘不承情也罢了,怎么反倒怪起我来?”

“还想让我承你的情?”满月流着泪:“滚,我爹用不着你来吊唁!”

人在悲痛激愤中的时候,大多是不讲理的,周围人心头也明白,忙上前纷纷劝说徐掌柜改日再来,徐掌柜没法子,嘴里咕哝了几句,只得自己去了。

闹哄哄过了一天,到傍晚时,来吊唁的人已经没有多少,只有几个老道还尽职尽责颂念着经文,满月起身活动了一下跪得麻木的膝盖,正打算把家里收拾一下,就见院门处来了一个人。

她起初以为是来吊唁的宾客,突然见那身影微胖熟悉,居然是白天被自己赶走的徐掌柜。

“你怎么又来了?”满月顿时竖起了眉毛。

大概是怕又挨打的缘故,徐掌柜往后缩了缩,叫道:“先别动手,你且听我一句话再说!”

满月作势去抽旁边的扫帚:“我们家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若识趣,自己出去便罢了,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徐掌柜苦笑连连:“唉,你误会了,白日里人多嘴杂,我也不好多解释——我来见你,是为了将你爹的东西还你的。”

“我爹有什么东西要你来交还?”满月并不信他:“你别打什么歪主意,惹急了我便去报官,看谁讨得了好!”

徐掌柜叹了口气:“霍大姑娘这性子,倒跟你爹差不离,你放心,我跟你爹也算多年老友了,怎么会对你不利?”

见满月仍旧不为所动的样子,他索性将东西从袖中取出来,双手递过去:“不信的话,你自己看看吧。”

满月将信将疑接过来,原来是一张字据,她虽不识字,却看懂了上面的纹样,似乎是桐县一家叫吉祥银楼的。

“你可是下月十五及笄?”徐掌柜道:“你爹跟我念叨好多回,说这辈子亏欠最多的便是大女儿,小小年纪替他扛了一家的担子,前些日子还险些信了歹人的话,将你卖去别人家当奴仆,因此总想着要弥补一回……”

“不瞒你说,昨日下午,你爹的确来找过我,”他叹了口气:“兴冲冲给了我这张单子,叫我帮着收好,说是去吉祥银楼给你定了根簪子,等下月你及笄礼上用……”

满月怔怔地抬起头来:“他给我定了簪子?那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把单子给你保管?”

“我当时也问了,”徐掌柜道:“他说他手上没现银,偷偷拿了你卖花的钱去的,怕你发现了又要骂,所以才打算先定下来,自己去码头帮人扛包,赚回来再还给你。”

“所以他去码头,不是因为喝醉了酒乱走,而是想去找活干?”满月身子一晃,几乎要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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