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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楚做横漂好几年,在正式拿到这个角色之前其实还北漂了段时间。
但还没俩个月，以至于都没记住离这个小区最近的那家超市晚上几点打折。
当初来得匆忙，这个房子还是二房东转的,她来这边找新的机遇，因为之前在夜市上算命的那个人说她往北会遇见贵人。
周楚不信这句，她相信下一句。
一切都会有转机的。
出车祸的一瞬间,她还想过早知道就不算了，这哪里是转机，这是送命。
现在这种能让人眼睛都睁不开的水下，花洒开到最大冲出来的水打在身上一瞬间都是疼的。
一开始太烫，周楚想伸手去转一下,但是这种时候视线模糊，整个人都被钳制住,她感觉自己跟一条即将溺死的鱼,这段时间朝夕相处的时光把她暌违多年无处发泄的怨恨都调整到了一个适当的水平。
她以为自己活得岁数够自己做个心平气和的人了，但是现在看来心平气和得看和谁。
对曾酉，对岑浔，她压根做不到什么温柔小意。
在手腕再一次被人拉扯的瞬间,热水一下子调成了热水,本来是钻人肺腑的烫变成了冰凉的水刀，交叠的温度成了一瞬间依偎的来源。
她后背冰凉，头被凉水冲得都没办法思考，却还是喷了一句：“你要死啊！”
这个空间太少,原本的热水蒸腾而氤氲出来的水蒸气还蔓延着，像是雾气缭绕，连架子上孤独了很久的洗漱用品的灰尘都被擦干净了。
谁低低笑了一声。
那水又变烫了，周楚大口喘着气,冷水热水的折磨让她特别难受。
“你想我吗？”
岑浔问她。
周楚闭着眼，咬着嘴唇摇头。
她的头发被水冲得服服帖帖粘在脸上，其实干的时候毛毛糙糙，压根没以前数落曾酉头发的资格。
但是现在在光下沾了水的头发摸上去油光水滑，这张因为长期卧床而显得脸色苍白的脸因为热气而红润，偶尔掀起眼皮瞪人的那一眼都生动无比。
“我知道你很想我。”
岑浔的手摩挲着周楚的脸颊，她的心砰砰跳着，在这样逼仄而潮热的小空间里，人好像从内里就开始醺动了，她的声音缠在周楚耳边，似乎连呼吸都是一把刷子，要把周楚里里外外刷一遍。
这些年时空倒置的经历的霜雪尘埃都给刷干净。
周楚：“你别想那么多。”
她咬着嘴唇，来的路上她一直在调戏岑浔，但是对方好像也任由她开玩笑。
她都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熟悉这样的世界的。
其实人一空下来就爱回忆过去，她刚刚到星云的恐惧，不知道这个傻瓜有没有经历过。
星云是alpha绝对特权，这里不是，她会不习惯吗？
她又是怎么从小孩长大的呢？以前看百科，好像也没多少字，履历吓死人，别人评价很高。
以前周楚是那种不希望媒体多挖明星私生活的人，但后来她都恨被人对岑浔的退让，使得在角色转换之后，她竟然很难从回忆里的那些采访，行程和花絮或者别人的口中更多地拼凑出一个。
她没到来的时候，默默等她的那个人。
“我想好多好多……”
她被人从后面抱着，温水哗哗打下，从头浇下来，又从这个人的脸上淌到另一个人的肩上，再从另一个人的胸膛滑下，落回那个人圈住腰的手上。
“想你，想微微，想你会不会想我，又怕有人欺负你……”
她的声音被水声搅合，周楚甚至觉得变成了空旷后的放大，震动在她的耳膜，叠成了两串声音。
是岑浔走之前的那句话，“别太想我。”
她抓起这个人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不是说让我别想你？”
“我不能学你说反话吗？”
这一口周楚咬得并不重，但还是有点疼，她咬着岑浔的手，岑浔咬着周楚的脖子。
“我才不说反话呢！”
周楚提高了音调，“我劝你最好老实交代，你在这边是真的像新闻里写的那样就没想过找……”
“没有。”
岑浔答的很快，似乎知道周楚要问什么。
“我都没问完。”
“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周楚哦了一声。
“我想知道的太多了，憋了好久。”
等到头发都被吹干了，周楚看着在收拾东西的岑浔，听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之前。
“那你那时候都一个人试镜吗？你那么不喜欢拍戏的人……”
以前周楚想起岑浔，是觉得这个人童星出身，摸爬滚打一步步走上来特别不容易。
有些剧的花絮特辑就算是打戏，别人是替身，她是替身拍一遍她自己也拍一遍，导演也说岑浔很喜欢泡剧组。
粉丝带着滤镜看人是很正常的事儿，她那时候看采访看不到别的，只觉得这个人长得好好看，很厉害，很能忍，难怪能走那么远。
现在回忆起来都觉得难过。
为什么不回家呢，她那会的养父母好像都不在了，每天是不是就是在剧组，这个剧组结束到下个剧组。
那么不喜欢镜头的人，最后在镜头前如鱼得水，那得熬多久啊。
周楚脖子上还挂着毛巾，屋子里的暖气很足，外面下起了雪，往外看还能看到片片的雪。
周楚在星云见过很多场雪，雨镇会下雪，京州会下雪，她以前横漂却没怎么看到过雪。
外面下雪，里面的人还在忙，周楚其实压根没什么东西，岑浔也是随便一收，周楚睡前还要吃药，她这个时候又在倒水了。
“也没有不喜欢，之前只是不习惯，我觉得没必要。”
萧敏浓的个子本来就高，而且皮肤是冷白皮，合影的时候一般的人都要被吊打。
而且岑浔气势很足，本来女明星的场合就争奇斗艳，那种精气神很足和充满野心的本来就很吸引人，她性格好像没什么争抢的意思，按理说这种人淡如菊的性格注定被群嘲，但她作品多，底子也厚，就是不站c位也能被人一眼看到，这个圈子看资历不看年纪，到后来，她成了大合影里永远的c位，很多人对比她少年时的照片，发现她好像一直就是那个样。
-我觉得萧敏浓好像也跟无所谓自己拿了什么奖，她跟我们小区门口天天下象棋的大爷似的，就是打发时间。
这句话当年被高赞点到了某乎的某个问题的第一条。
后来还在一次采访里被记者问起，岑浔看了这句话好久才回答，“也没有这么轻松。”
她也有青涩的时候，是有迹可循的，每年工作室放出的生日的视频剪的回顾都能看出来。
只不过岑浔从小到大的稳重都独树一帜，以至于很多人忽略了她的年龄。
到现在周楚看她，看着她穿着黑白格的睡裤底下那一截清瘦的脚踝，都有点想哭。
就是没由来的那种，哪怕有些答案她提前知道了，还是有点遗憾，好像错过了很多。
“对不起。”
周楚吸了吸鼻子，看着岑浔转过来，这个人穿着一件短袖，锁骨上都是抓痕，使得那种天生冷然的样儿都被驱散了好多。
压根不是从前以粉丝角度看到的什么冷月清辉，分明是个伸手可摘的星星。
她低着头，头发之前剪过，垂在肩上，平直的尾巴。
头被人摸了一下，岑浔坐到她身边，“为什么这么客气？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这些。”
她的声音其实也有点变了，一点的变化，细枝末节，但最可怕的是周楚其实已经不太记得之前她是什么声了。
时间带来的副作用很大，哪怕她在那个世界做了巨大的牺牲，在很多人的不解的眼神里我行我素。
她觉得的孤独是难以衡量的，曾微懂她，却又不懂她。
曾微是个聪明的孩子，却害怕这种牺牲。
周楚知道自己睁开眼见到岑浔，意味着曾微要开始处理她那边的后事。
岑浔到现在都没问过。
“我就是……”
她的眼泪掉下来，捧着水杯，玻璃杯都被眼泪鼓出来的水汽氤氲出了痕迹。
岑浔叹了口气，把水杯拿开，她捧起周楚的头，啄了啄她的嘴唇。
周楚的身体有些颤抖，大概是嫌自己这样丢人，有想要憋回去，结果岑浔把头埋在她脖颈半天不肯动。
周楚：“你干什么。”
岑浔：“感受一下。”
周楚：“感受什么啊，你不热吗你？”
小破房子的暖气还挺足，不像周楚以前在南方的冬天过的那么辛苦。
岑浔：“不热。”
她还想赖一会，结果手机响了。
这个时候都将近十一点了，周楚下午被带回来的，火急火燎的，医院的手续也没办，岑浔说没关系，助理会干的。
周楚发现她好像真的不太忙，甚至都不怎么看手机。
也可能是开了静音。
大多时候都是周楚在玩，岑浔就陪着她，周楚看屏幕，岑浔看她。
她的眼神像是春天的一阵风。
“你的手机。”
周楚想把人推开，但是这人赖得很，手臂环抱着周楚的脖子，半跪在床上，像个大孩子在撒娇。
非常久违。
周楚：“你多大了岑总。”
岑浔：“人家现在不叫岑浔了。”
周楚被这个眨眼恶心了一下，总觉得这个人披着一张道貌岸然的皮，底子依然是当年那个牲口。
只是没了作案工具。
哎但是她自己本人收藏了几根，岑浔还觉得不过如此。
等到周楚把手机递过来，岑浔才不情不愿地接起来，但是一开口又换了一个调调：“什么事？”
周楚这段时间也不是没听过这人打电话，萧敏浓工作室个人名义，不像有些公司给艺人开的工作室明显还是老板做派，岑浔在这里能自己完全做主。
经纪人也是挺有人脉的。
“你忘了你的行程了吗？”
经纪人是个挺温和的女人，干这行也不少年了，当然也不止负责萧敏浓这一个艺人。
独立工作室旗下还是新签了不少的人。
“是明天吗？”
岑浔的手抓着周楚的手，她自己的手指最后还是被周楚咬破了，她自己倒是没觉得有什么的。反而是周楚愧疚不已，给贴了一个防水创口贴，某人非要周楚示爱，周楚只能硬着头皮在上面画了个爱心。
歪歪扭扭，一不小心就变成圆的爱心，岑浔看了又看。
周楚：傻瓜。
“是啊，你最近怎么迷迷糊糊的，”经纪人叹了口气，她哪能不知道萧敏浓在干嘛，说实话在周楚出事之前，她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是后来助理帮萧敏浓办事提起来，她才发现自己的艺人好像的确瞒着什么。但是她和萧敏浓的关系并不是那种强制的经纪人和艺人的关系，更像是朋友，所以也没怎么管，好在对方也坦白，上来就摊牌说是对象。
“真是的，稿子发给你了，你自己过一遍，明天工作室见。”
岑浔嗯了一声。
周楚吃了药躺在床上刷微博，她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来平复自己的不适应，却总是会恍惚。
感觉时空错位，点开微博“我”的那个页面，发现自己的昵称还是努力的周楚，关注276，发微博347，粉丝982。
不是那个演员周楚，粉丝千万的周楚。
好像时空镜像，她努力过的，得到过的，又到重新开始了。
有人从后面抱住她，这个小房间被岑浔长租下来，有人定期打扫，连枕头被子都是定期清洗的，还有股清新的桃子味。
周楚：“明天终于要工作了？”
岑浔：“你在幸灾乐祸？”
周楚笑了一声，转过身来，抱住岑浔，把自己整个人埋进去。
“我也想工作。”
岑浔：“你的身体还没完全好，总得慢慢开始吧。”
周楚哼哼两声，“你知道我多倒霉了吧，真的是幸运e诶！”
岑浔：“因祸得福，接下来你想从哪里开始？又要从群演开始吗？”
周楚也不知道。
她沉默了好半天，总觉得机会这玩意还是挺玄学的。
岑浔：“请问周楚小姐有兴趣加入我的工作室吗？”
周楚：“请我吃软饭的意思吗？”
她抬眼，看着垂眸的女人，从前她眼里光芒万丈的偶像，现在她怀里满眼神情的对象。
她其实想通了很多，在感情里很多时候是需要妥协的，不是争口气的那种。
她从前太想要这口气了，不结婚，不接受，自己要闯。
其实她的成功到底也是幸存者偏差，幸运e的另一种可能，难免有岑浔默默保驾护航的关系。
等岑浔走后，她的巅峰来得更不容易。
这个行业都是体验，人生也是。
岑浔听到周楚这句话笑了笑，而周楚的腿已经压住了她的腿。
“多软的饭啊萧老师？”
岑浔：“看周小姐多软的身体了。”
周楚蓦地想起这人以前学曾微说话，这时候她一口咬上岑浔的嘴唇，学了一句——
“老婆，饿哦，饭饭。”
岑浔：“那你得求我一下。”
周楚哼了一声。
岑浔小声说：“我可以再试一下另一个吗？”
周楚觉得自己哪哪都开始疼了，咬着牙说，“不行。”
岑浔：“我以前比它还……”
周楚：“你给我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