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珪面不改色的说道:“陛下,臣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就是一种感觉。仿佛有一道光突然照射了臣的心里,把一扇关闭的门都给打开了。”
李隆基也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说道:“这种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对吗?”
萧珪点头,“对。”
李隆基感叹了一声,说道:“难怪张果老会独独选中,你来做他的嫡传弟子。看来修道,真的是讲求天份,也很需要福缘。”
萧珪说道:“陛下,要说天份和福缘,谁又能比得过天子呢?只要陛下潜下心来、修炼得法,定然会有福至心灵、参悟大道的一天。”
“那就承你吉言!”李隆基心情颇好的呵呵直笑,说道:“萧珪,朕往后可能会经常召你入宫,与朕解说气诀修炼之法。不如朕就授一个官职吧?往后你出入禁中,也可方便一些。”
萧珪微微一怔,连忙叉手拜下,说道:“陛下,臣今日奉召入宫,也未见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往后但凡陛下有召,臣随时可以入得宫来,替陛下解说气诀。至于官职,臣觉得,陛下还是不要封授了。”
李隆基仿佛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他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萧珪,说道:“萧珪,朕要钦封你官职。你居然,拒绝?”
萧珪愕然的眨了眨眼睛,小声道:“臣记得,陛下刚才是这么说的:不如,朕就授你一个官职……吧?”
“对,朕是这么说的,朕用了征询的口气。但是,那不过是朕在跟你假客气而已。”李隆基挺严肃的说道,“莫非你觉得,朕要做什么事情,还得跟你商量?”
“不不不,当然不是。”萧珪苦笑了两声,说道:“臣是觉得,既然陛下都已经问了,臣就得老老实实的回答。除此之外,臣再无别的想法。”
“不,你有。”李隆基的表情,似乎变得更加严肃了,他沉声道:“你只想着独善其身逍遥快活,不想搅入官场争斗,不想离朝廷太近,更不想和皇族产生太多的关联。朕说得,对不对?”
“呃……”萧珪愕然无语的轮着眼珠子,心想他怎么又开始找茬儿收拾我了?莫非那屏风后面藏的,是咸宜公主?这个宠女狂魔想当着他宝贝女儿的面,再表演一次为女报仇的精彩好戏?
李隆基盯着萧珪,沉声道:“朕,在问你话!”
萧珪十分淡定的叉手一拜,“陛下英明睿智,所猜全中。”
“什么?”李隆基明显一怔。
萧珪心中冷笑,你以为我会跪倒在地磕头求饶,然后一个劲的否定你的指控吗?……我偏不!
有本事你剁了我啊!
剁子能给你讲解气诀的人!
剁了张果老的嫡传弟子!
李隆基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抬手一指,沉声喝道:“萧珪,你大胆!”
萧珪摊开双手,用十分无辜的看着李隆基,说道:“陛下,臣究竟做错了什么?”
“你……”李隆基指着萧珪,“你竟然,又在直视于朕!”
萧珪无奈的苦笑了一声,这才拜倒下来,“臣有罪。”
“有罪就得罚,你知道么?”李隆基说道。
“臣知道。”萧珪很老实的答道。
李隆基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你屡次三番直视直朕,对朕毫无敬畏之心。你说,朕罚你什么好呢?”
萧珪立刻答道:“陛下,君无戏言!”
李隆基微微一愣,“那又怎样?”
萧珪说道:“陛下之前说了,要授我官职。方才又金口玉言,亲口问臣,罚臣什么好?既然陛下问了,那臣肯定要如实回答。”
李隆基眨了眨眼睛,“你想怎么样?”
萧珪说道:“臣的想法就是,既然君无戏言,那陛下依照前言授我职官之后,再又罚我不敬之罪,将我贬为庶民永不录用。如此便就两全齐美了。”
“萧珪,你,你……”李隆基用手指点着萧珪的脑壳,气乎乎的说说道:“你还真是狗胆包天!朕还用得着你,来替朕拿主意吗?”
“臣不敢。”萧珪低着头说道,“陛下问了,臣便回答。臣的意见仅供参考。”
“好你个仅供参考!”李隆基仿佛有一点被气乐了,笑着说道:“朕还是头一次见到,迫切希望自己被贬为庶民、永不录用的官员。如果朕当真依了你的主意来办,那你应该就是有史以来,为官时间最短的大唐官员了。”
萧珪乖乖的趴着,不吭声。
李隆基看到他这副样子,越想越有一点念头不通达。他有点气乎乎的说道:“萧珪,朕就想不明白了。如今大唐昌盛,天下太平。无数人日思夜想、争先恐后的都想出仕为官,为朕效力。别说是朕钦封的官职,就算是一个没有品衔的翰林待诏,也能引得名动天下的文人墨客大才子们,为之争抢得头破血流。你却为何,躲官如同躲瘟一般?难道是我大唐的朝廷、大唐的官府还有大唐的天子,都不配你为之效力?”
“不,不。”萧珪连忙说道,“臣向有自知之明。臣根本就不是做官的料。是臣自己,不配效力于大唐的天子,大唐的朝廷还有大唐的官府。”
“狡辩,狡辩!”李隆基都有一点语无论次了,气乎乎的骂咧道,“简直岂有此理!”
萧珪小声道:“陛下息怒。修练之道,首在于沉心。心浮则气躁,气燥则炼气无从说起。”
李隆基倒也不是真的生了气,他无奈的轻笑了一声,说道:“萧珪,朕若强制你出仕为官,你又待怎样?”
萧珪几乎未假思索,立刻答道:“那臣只好辞官而去,效仿家师遁入深山,安心修道去了。”
李隆基无语了片刻,沉喝一声,“起来!”
“臣谢陛下……”萧珪又直起了身来,如释重负的吁了一口气,心想还好这一次脑袋没有埋在坐蒲里面。
李隆基用郁闷又嫌弃的眼神盯着萧珪,看了半晌,像个农妇趋赶家禽一样冲他连连摆手,“走走走,赶紧退下!”
萧珪连忙退下了御陛,叉手一拜,“臣告退。”
然后,他迅速的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李隆基吁了一口气,摇头而笑。
武惠妃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坐到皇帝身边,说道:“陛下,这就是你想让臣妾所看的,萧珪?”
李隆基问道:“你觉得怎样?”
武惠妃面露一丝鄙夷的笑容,摇了摇头:“荒诞无礼,平平无奇,没有任何值得称道之处。”
李隆基呵呵一笑,“看来,他的目的达到了。”
武惠妃微微一怔,“陛下,此言何意?”
李隆基说道:“他早就查觉到,屏风后面藏了人,却一直隐而不发。”
武惠妃皱了皱眉,“那又如何?”
李隆基说道:“朕用官职试探于他,他宁死也不肯受。”
武惠妃更加好奇,“那又能证明什么呢?”
“证明,他很沉得住气。”李隆基说道,“他知道朕今日召见于他,不是真的为了讨教气诀,而是有着别的目的。虽然他不知道朕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但他很好的守住了本心。”
“本心?”武惠妃眨了眨眼睛,说道:“陛下的意思是,但求逍遥自在,便是萧珪的本心?”
“没错。”李隆基说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在朕的面前,守住本心。张果老是一个,他的弟子萧珪又是一个。这或许,也是张果老收下萧珪做为嫡传弟子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武惠妃寻思了片刻,说道:“听陛下这么一说,似乎是有一些道理。如今天下有许多的隐士,都在自命清高,号称只求逍遥不愿出仕。但若真能盼来一纸朝廷的聘书,或有机会得到圣人的召见,他们恨不能跑断了双腿,也会立刻赶来。”
李隆基轻轻的吁了一口气,说道:“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相争。萧珪年纪轻轻,就已经悟得了这样的大道。这就是他平平无奇的外表之下,真正难得的过人之处。朕当年二十岁的时候,可没有他这样的道行。”
武惠妃沉思了片刻,认真的叉手一拜,“陛下慧眼如炬,虚怀若谷。臣妾,只能佩服。”
李隆基微微一笑,说道:“爱妃,以你的眼力和智慧,其实不难看出萧珪的真实内在。你只是,被某些东西蒙住了双眼而已。”
武惠妃沉默不语。
李隆基再道:“朕不会强迫你与萧珪冰释前嫌,对他另眼相待。朕只是希望你对朕看人的眼光,能够有所信任。”
武惠妃微微一怔,皇帝这话好像有一点棉里藏针了。言下之意莫非是,朕器重的人、朕委用的人,你为何总要寻他晦气?莫非是在故意跟朕作对?
思及此处,武惠妃连忙叉手一拜,说道:“臣妾从不怀疑陛下的识人之能。臣妾一定会用心,重新审视萧珪!”
李隆基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点了一下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