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萧珪睡了一个懒觉。从洛阳到长安来赶了八百里路,接着又奔忙了两天,他多少有点累乏。
等到萧珪一觉醒来时,几乎快要到了中午。洗漱的时候影殊告诉他,有一个名叫萧易的人,已经在客厅里面等了半天了。
萧珪笑道:“这一觉睡得过瘾,我竟然把他给忘了。”
影殊问道:“先生,他是什么人呀?”
萧珪说道:“他是我的一位族兄,长安留守杜暹是他的岳父。此前他们一家帮过帅灵韵的忙,现在我与牛仙客又一同有求于杜暹。所以我答应他,给他觅一份差事来做。”
影殊说道:“兰陵萧氏之后,杜暹的女婿,难道还会没有官职?”
萧珪微微苦笑,“原本是有的,被寿王废了去。”
影殊眨了眨眼睛,说道:“先生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此前我在洛阳集市上闲逛的时候,听到一些传闻。说有人在酒肆里面说了寿王的一些坏话,被整得很惨。那人,仿佛就是姓萧。”
萧珪笑道:“那**不离十,应该就是萧易了。”
影殊说道:“先生可知,他说了寿王什么坏话?”
萧珪摇了摇头,“难道你知道。”
“我也是道听途说得来。”影殊道,“说是,萧易酒后议论,寿王虐待他的王妃。”
“王妃?”萧珪有点好奇,“莫非就是那个,即将与他举行大婚典礼的王妃?”
影殊说道:“应该是。我还听说寿王妃姓杜,出身长安杜氏家族,可能是与杜暹有些亲缘关系。”
萧珪说道:“难怪萧易能够打听得到,寿王妃的小道消息,原来他们还是亲戚。”
影殊说道:“常言有道,长安韦杜去天五尺。杜氏的门庭可不低。杜家的女儿,该是配得上寿王才对。”
萧珪道:“你想说什么?”
影殊略有一点忿忿的说道:“也不知萧易,所言是真是假。寿王妃都还没有嫁过门呢,莫非也要被寿王虐待?”
萧珪无奈的摇了摇头,“寿王的脾气,的确有点臭。”
影殊恨恨道:“大男人有点脾气,并不奇怪。但寿王偏是与众不同,他就是喜欢欺负姑娘家!”
萧珪笑道:“他可是我的妻舅,你说话要小心一点。”
影殊吐了吐舌头扮个鬼脸,笑嘻嘻的拿起了腰带。
萧珪忙道:“热死了,我才不要系腰带!”
影殊问道:“先生今天不出门吗?”
“不。”萧珪说道,“我今天就和萧易在家饮酒闲玩,哪也不去。”
影殊放下了腰带,说道:“牛仙客那边,还有商会那边,目前都很忙碌。先生不去看看吗?”
萧珪说道:“商会的事情,我已经全权委托给了蓝庆元与樊亦忠等人。诸多细节我不想过问,只等他们给我一个结果就好。牛仙客吃着朝廷俸禄来办差,办好了还能荣升宰相,现在就该是他大卖苦力的时候。我去瞎凑什么热闹?”
影殊笑道:“先生,你可真会偷懒!”
萧珪说道:“影殊,你不懂。偷懒可是一项技术活。我练了好多年,才有今天这点火候。”
影殊笑得更乐了,“先生为了成为一名富贵大闲人,还真是蛮用心、蛮刻苦的!”
二人一边聊着,一边走到了客厅。
早已守侯在此的萧易,连忙上前施礼拜见。
萧珪面带微笑对他说道:“易兄不必多礼。就当是到了自己家里,随意便好。”
“是,先生。”萧易仍是有些拘谨。
萧珪说道:“她叫影殊,是我府上的管家。我若不在,你有事都可以找她。”
萧易连忙施礼,“见过影殊姑娘!”
影殊连忙回礼:“婢子可不敢受萧公子之礼!”
萧易有点尴尬的笑了一笑,“那在下也受不起,姑娘这一声公子啊!在下家中排行第七,姑娘叫我萧七便好。”
影殊落落大方的再施一礼,“婢子影殊,见过七郎。”
在唐人的习俗当中,奴婢称家主为“郎”。影殊这一声“七郎”,直把萧易叫得脸都红了,连连摆手,“不敢、不敢!”
“老七,别太客气了。”萧珪一手揽上他的肩膀,笑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就像到了自己家里一样!”
萧易有点受宠若惊,连连点头,“好、好!”
萧珪道:“影殊,赶紧去给我们准备酒菜。我要和老七多饮几杯!”
影殊应喏而去。
萧易却有一点好奇,“先生今日,无有他事吗?”
萧珪展颜一笑,“难得一日清闲,我想痛饮一番。你可愿意陪我?”
萧易说道:“先生有此雅兴,在下自当奉陪。只是我这酒量有些不济,万一醉了,先生可别笑我才好。”
“不笑,不笑。尽兴就好!”
一个时辰以后,萧易抱着一个酒壶醉倒在地,一边打滚一边瞎哼哼,谁也听不懂他哼的啥。
横坐侍酒的影殊,当场笑出了声来,“他果然没有说谎,酒量竟然比我还差。”
萧珪带着三五分醉意,笑眯眯的看着地上的萧易,问道:“老七,我问你一件事。”
萧易一边打滚,一边含糊不清的嘟嚷道:“先生只管来问。我知、知无不言,言、言不无尽……金玉满堂、皆皆皆入我怀,越越越……”
影殊双手捂嘴,笑得浑身直发抖。
萧珪也笑了几声,说道:“我问你,寿王为何要虐待,他未过门的妻子?”
萧易一顿胡言乱语,“还、还不是,因、因为,越越越……那个……杨,什么?环?”
萧珪和影殊同时一怔,脸上的笑容全都消失了。
“这跟杨玉环,有什么关系?”
萧易越发醉了,好不容易说出其中情由——寿王始终念着杨玉环,左右嫌弃那个杜王妃。想那杜王妃也是名门淑女心高气傲,两人免不得就要生出一些摩擦。寿王的脾气一来,可不就得挨揍了。
说完这些,萧易就趴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萧珪把任霄和章迈叫了进来,将萧易抬到了客房去休息。然后,他对影殊说道:“我若是寿王,萧易恐怕还会更加倒霉。”
影殊忍俊不禁,说道:“视其酒品,这个萧易倒是没有什么心机和城府。”
萧珪说道:“若有心机与城府,他也就不用躲在老丈人家里受白眼了。”
影殊说道:“这样的一位同宗兄弟,先生想要用他吗?”
萧珪说道:“用不用,我都得给他一碗饭吃。我答应过他的。”
影殊面露笑容,“先生,你真好!”
“又犯花痴。”
萧珪刚把右手抬起来,影殊极其警觉的跳到一旁,“嘿嘿,休想弄乱我的头发!”
萧珪指着影殊,笑道:“躲,你是躲不掉的。跟我去书房。”
“我不要!”
“有正事,快点来!”
主仆二人来到书房,萧珪坐在大椅上闭目凝神休息片刻。影殊手脚麻利的给他倒了茶水,准备好了笔墨用以记事。
萧珪睁开了眼睛,说道:“最近发生的事情有点多,你给我记一下,免得有所遗漏。”
“是。先生请讲。”
萧珪说道:“老太公与我分手之后,应该就是来了长安。很有可能,他现在就在终南山上。我必须尽快找到他,有重要之事当面问他。”
“记下了,先生。”
“玉真公主可能也在终南山上,知玄观中。我是知玄观的挂名观主,抽空也得过去一趟。”
“我都记下了。”
萧珪停顿思索了片刻,说道:“当初修筑洛阳防洪大堤的时候,我找圣人借了一笔钱。现在,该是到了偿还利息的时候。”
“利息?”
“你只管记。”
“是,先生。”
萧珪说道:“商会之前赚了一大笔钱,我都存在王元宝那里。现在该是让它派上用场的时候了。明天我得前去,拜访王公。”
“记下了,先生。”
“孟津漕帮有不少密探与刺客来了长安,邢人凤可能也来了。他在暗中策划阴谋,好像不仅仅是要对付我。那个失踪的徐同寿,可能与他在一起。”
“记下了。先生,你可真忙!。”
“接着记——他们这一次的行动颇为周密,与以往大为不同。我怀疑他们背后有高人指点。这个人,我可能还认识。”
“全都记下了,先生。”
萧珪再次停顿思索片刻,说道:“我总感觉,寿王与邢人凤之间仍有联系。朝廷即将迁都长安,随后便是寿王举行大婚。时间很是仓促,容易出些问题。我们必须提高警惕。”
“我记下了,先生!”
过了一阵,萧珪含糊不清的嘀咕起来,“郝廷玉兄弟三人,应该已经动身往长安来了。你得提前做好安顿准备。”
“我知道了,先生。”
“还有……帅灵韵……”
影殊没能听清,“什么?”
抬头一看,萧珪竟然躺在大椅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