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长安城中,兴庆宫外。
一个戴着斗笠的黑影,藏身于墙根的黑暗之处,正在快速前进。他的身法非常高超,既有飞快的速度又做到了悄无声息,不管是城楼上站岗的禁军还是街道上巡逻的金吾卫,都没有发现他的踪影。
很快,黑影就离开了兴庆宫地界,翻墙进入了一座民房宅院。
民房之内既无灯光也无人声,看来不是无人居住,就是主人家早已歇息了。
黑影似乎松了一口气,刚要找个地方坐下来歇息片刻,忽然感觉身后一道冷风袭来。他猛然抽身朝旁一闪,一道森森白光擦着他的肩膀飞闪而过。
人没伤着,斗笠却被削去了一半。
黑影扭身要跑,突然对方说了一句,“赫连大侠,果然是你!”
黑影定住了身子没有逃走,轻叹一声,说道:“我真是低估你了,砍柴的老秦!”
“咣啷”一声,横刀归鞘。
砍柴的老秦走到一旁,在一个木墩子上面坐了下来,说道:“回了山庄不好说话,我们就在这里谈吧!”
赫连昊阳走了过来,也搬了一个木墩坐在他的对面,说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一直以为,只有我能神不知鬼不觉,出入皇城也如漫走自家闲庭。没想到,你才是出神入化的那一个——你跟踪我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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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洪面无表情的说道:“从你去见玉真公主开始。”
赫连昊阳颇为惊愕,深深的刀疤让他的表情显得有些难看。
“但我没有听到,你和玉真公主说了什么。”秦洪说道,“当时我看到两只大虫,因此未敢靠得太近。”
赫连昊阳沉默了片刻,说道:“你认为,我会陷害萧先生吗?”
秦洪说道:“倘若有心害他,你早已变成一具尸首。”
赫连昊阳点了一下头,“这我相信。”
“说吧!”秦洪说道,“先生如今身在何处,情况如何?”
赫连昊阳说道:“我若说了,就是背叛圣人;我若不说,便是有违道义。老秦,你让我怎么选?”
秦洪不急不忙,又将他的横刀抽了出来,慢慢架到了赫连昊阳的勃子上,“这样选。”
赫连昊阳不禁笑了,“技不如人,只得认栽。想必圣人,也不会责怪于我。”
秦洪把刀收了起来,“既然是江湖人,就得遵守江湖的规矩。你的选择,毫无问题。”
赫连昊阳说道:“他被抓了起来,关在监牢之中。”
秦洪道:“为何抓他,理由何在?”
赫连昊阳说道:“谋害寿王的刺客当中,有重阳阁的人。仅此一条,换作寻常人等早已抄家灭门。他还只是暂时收押待审,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秦洪道:“‘想必’二字,让人难以信服。”
赫连昊阳说道:“这种事情,没人能打包票。”
秦洪说道:“这么说,先生确有性命之虞?”
赫连昊阳说道:“天威难测,伴君如伴虎。为官之人,都该懂得这样的道理。萧先生,应该也不例外。”
秦洪说道:“我只关心先生安危。其他的事情,我全没兴趣。”
赫连昊阳说道:“其实,我也和你一样。”
秦洪说道:“所以你才会去找玉真公主,后来又去见了圣人?”
赫连昊阳说道:“如果不是因为萧先生,我一辈子,都不想再和他们打交道。”
秦洪说道:“但是,你仍旧效忠于圣人。”
赫连昊阳沉默了片刻,说道:“效忠的方式,有很多种。”
秦洪道:“我听说过,你曾经是圣人身边,最得力也最受信任的贴身侍卫。如果不是因为受伤,现在陈玄礼的那个龙武卫大将军之职,非你莫属。”
赫连昊阳道:“往事不必再提。”
秦洪说道:“那就说回眼前——如果先生真有性命之虞,我们会去劫囚。到时候,你帮哪边?”
赫连昊阳不假思索的答道:“阻止你们。”
秦洪双眉一皱,“理由?”
赫连昊阳说道:“劫囚触犯王法,乃十恶不赦之罪。”
秦洪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赫连昊阳站起了身来,说道:“我不介意,你把今晚的事情说出去。我也不介意,你们从此以后将我视作敌人。但只要你们触犯王法,或对圣人不利,我赫连昊阳,就是你们的敌人!”
秦洪也站了起来,双目炯炯的看着赫连昊阳,叉手一拜,转身就走。
赫连昊阳在他身后说道:“有飞龙骑负责看守,贸然劫囚只能送死!”
秦洪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走了。
赫连昊阳深深的叹息了一声,轻声自语道:“这可就真是,天作孽了!”
几天以后,下午。
天气有些发闷,仿佛是要下起一场大雨。
牢房里更加潮湿闷热,在此看守的士兵都显得有些心烦意乱。萧珪也只能用打座来强迫自己,保持安宁。
突然牢门从外面被打开,不少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动静不小。
看守的士兵侧目观望了片刻,小声说道:“好像又有人被关了进来。”
“这太极宫的御史台监牢,早已废弃多年。现在怎会变得,如此重要?”
“可能是,同批案犯吧?”
士兵们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的看向,正在盘腿打座的萧珪。
萧珪虽然没有睁开眼睛,但早已把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虽面不改色,但他的心里,已经开始愤怒!
其实这些士兵猜得没错,刚刚被关进来的这些人,的确是“同批案犯”。
他们都是,重阳阁的人。
萧珪刚才就已经听到了,赵韫极发出的一声低吼——他一定是挨打了!
这些飞龙骑的士兵,谁都不会放眼里。当初对待萧珪,他们都没有半点客气可言,何况是赵韫极还只是一介白身。
闹腾一阵后,监狱里面很快就又安静了下来。
这些牢房都是封闭式的石室,彼此隔绝,萧珪无法得知赵韫极等人被关在了哪里。他只知道外面看守的军士增加了好几倍,还有了负责巡逻的队伍,不停的往来穿梭。
萧珪依旧闭着眼睛盘腿坐着,貌似风平浪静,实则翻江倒海。
他必须用连续的深呼吸,来平复内心的躁动与愤怒。
——这就是我们重阳阁,服务朝廷的待遇,和效忠圣人的下场?
——鹰爪孙,鹰爪孙!难怪江湖同道要这样辱骂我们。果然给朝廷当差,就得像孙子一样!
——他妈的,我们终究犯了什么罪?
——明明是皇子在作妖。我千方百计正要阻止,你们却把我拦了下来。
——当时我就懂了。其实你们早就知晓一切,但一直装作毫不知情。你们就是想让那几个野心勃勃的皇子,自己斗出一个你死我活来。就像,养蛊一样!
——虎毒尚不食子啊!
——这世上最可怕的,果然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