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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水妖精体现着自然之美,树精体现着所居林木之心一般,战舞精体现着战争和战斗的力量本质。这些致命的精类诞生于被战争所摧毁破坏的地面,它们天性尊崇这些战争的破坏。战舞精,以战乱的妖精为人所知,其存在就是为了挑起人与兽同类相残的永恒战争。除了无人关注的自然之军外,战舞精会因任何军力的征像而疯狂,它们会抹杀有能力发动战争者以抹杀一切战争。
……
——摘自《怪物手册iii》
“你会杀人么?”安巴特问。
“啊,不说别的,光说杀戮技巧的话,我可是世界第一。”胡子拉碴的嫌疑犯自豪地笑着,声音没有任何玩笑的成分,完全是对自己的自信。
“你都用什么东西杀人?”安巴特问。
“什么都行。”嫌疑犯说:“比如晾衣杆啦、花瓶啦、衬衫啦,哦,你现在穿的鞋也行。”
安巴特的脸上没有一点笑意,他严肃地问道:“如果给你一只鱼钩,你要怎么杀?注意,只给鱼钩,不给钓鱼线,也没有鱼竿。”
嫌疑犯活动了一下被绳子捆得紧紧的身体,五花大绑让他很不习惯,他眨了眨眼睛,思考时的表情就像个用功的学生:“你是想让猎物死得快一点呢,还是死得艺术一些?”
安巴特摇了摇头,表示不可理喻,之后回答:“要快的。”
“啊,那方法可就多了。”嫌疑犯回答“用几种方法杀人”就像回答“用几种方法烹饪茄子”一样自然:“如果他没注意到你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把钩子刺入他的后背,然后将肾给勾出来,这样不到一分钟他就死翘翘啦。”被紧缚的嫌疑犯虫子一样蠕动着身体,接着叹了口气,似乎对无法亲手做示范表示遗憾:“他发现你了也不打紧,他肯定会很吃惊地看着你吧?趁他没反应过来,将钩子刺进他的眼球,要狠狠地往里刺哦,如果刺到一个硬硬的东西不要太用力,而要换一下角度,刺进去,感觉刺进一团松软的物质就要开始搅拌,就像你搅鸡蛋一样搅,这样就能把他的脑子搅成一团浆糊啦!大功告成!”嫌疑犯乐滋滋地回答着问题,十分自豪,耐心地讲解细节:“实在对掌上功夫没把握的话,就把钩子插进他脖子里吧,将他的颈总动脉破坏,这样虽然血腥一些,但他也活不长。”嫌疑犯停顿了一阵,就像老师在等待学生提问,之后补充道:“注意,切忌不要把钩子往他的肌肉里钩哦,钩进去会很难拔出来,而且猎物会很疼的!尽量从头部下手,眼睛要不行的话,鼻子和耳朵也可以,这招数简单易学,很容易就可以杀掉的。”
回答完毕,嫌疑犯微笑着点了点头。
安巴特无奈地摊了摊手,道:“看清楚啦,对他来说,杀人简直就是职业。现在你相信我了吧?这小子就是个杀人狂。”说着,半精灵巡林客踢了一脚捆着倒在地上嫌疑犯的肋部,嫌疑犯闷哼了一声,但脸上温和的笑容仍然没有变化。
丽拉朵儿皱起了眉头。
丽拉朵儿是黑翼之屋的成员。黑翼之屋是盟约城十三公会之一,身列iv号。黑翼之屋曾经是个以猎杀各种危险犯人,尤其是施法者犯人为任务的赏金猎人公会,擅长猎杀施法者,经常被各个城市执政层委托处理危及城市乃至西境安全的危险法师。十三誓盟之后,黑翼之屋转而负责盟约城的治安,担当探子以及秘密警察的任务,专程负责极恶犯和政,,治犯的追杀和清理。公会成员中负责前线战斗的人被称为“代理人”,丽拉朵儿就是代理人中的一员。
其实和大多数人想象中的不同,代理人并不是单纯的杀戮机器。“杀戮”只是代理人的两项任务之一,比“杀戮”更为重要的是“鉴别”。黑翼之屋不杀无辜者,因此代理人在战斗之前,一定要判断对手是否是罪犯,在断罪之前,便不可动手。丽拉朵儿经常为世人的误解而感叹。
丽拉朵儿作为代理人,之所以会来到这个小山村,和安巴特,一个负责本地治安的半精灵巡林客见面,正是因为一个犯人的鉴别问题。一个年轻人一天前在村子里大开杀戒,一个人杀掉了二十来个人,并纵火焚尸。死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完全典型的无差别屠杀。据巡林客称,年轻人的杀戮手段极其残忍,冷酷无情,且效率高超,虽然巡视中得悉村民求助的安巴特全速赶到,但二十具尸体已经被烤焦,陈列在一间被烧毁的房屋的中央,不少尸体的器官裸露在外(据目击证人称,嫌疑犯是空手将器官扯出来的)。年轻人蹲在旁边,得意地欣赏着他的二十具杰作。
安巴特逮捕他的时候,他并没有多做挣扎,向巡林客束手就擒。不过这并不表示年轻人对自己的罪行有悔过之意。据安巴特称,杀人狂坚持认为自己是无辜的,自己没杀过一个人,可村里的人证物证要证明他的罪过绰绰有余。
“你还犹豫什么啊,代理人大人?”安巴特不耐烦地说:“犯人自己都承认了,杀人技巧天下第一嘛。他就是个杀人狂。快些杀掉这人渣吧。”和所有乡村地区的居民相同,即使是负责区域治安的巡林客也缺少相应的法律概念。这里可和约束之地附近可不同,私刑很常见,甚至得到民众的默许,若不是丽拉朵儿刚好在附近,安巴特或许根本不会通知代理人组织进行甄别。
丽拉朵儿打量着被捆在地上的年轻人。嫌疑犯看起来刚过二十岁,不修边幅,胡子没有认真修,衣服也邋邋遢遢,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微笑。很难想象这样的人是个刚刚手刃了二十条性命的杀人狂,但听他刚刚的陈述,的确,此人相当精通杀人技巧以及临时武器应用,肯定受过相关培训,而且村里半数人证实,就是他,毫不掩饰地在光天化日下杀死了二十个无辜村民,手段极其血腥,证据饱和。
“啊啊,快些动手吧。”巡林客烦躁地将自己的匕首抽进抽出:“这小子我看着就觉得恶心,很明显,这犯人就是千刀万剐也死有余辜嘛。”
“更正一下。”丽拉朵儿提醒:“在审判之前,他充其量只能是‘嫌疑犯’,而不是‘犯人’,在调查清楚前,绝对不能对他施行暴力。”
“哈?”安巴特瞪大了眼睛,说:“大人,您的意思是,这小子还可能是被冤枉的?他可是赤手空拳从一个家伙的肚子里扯出了肠子啊。”看他的神情,丽拉朵儿认为“大人”一词,在这个地方,是对官僚主义的蔑称。
年轻的代理人摇摇头,说:“听他自己怎么说。”
“小姐,我没杀人。”年轻人面带笑容解释道。这已经是丽拉朵儿到场后,他说过的第三遍了。翻来覆去,他就是这么一句话,没有过多的辩白,似乎认为事实就是如此,没有必要多说。
“连一根鱼钩你都能换着花样把一个人杀那么多次,你说你没杀过人,可能么?”安巴特不屑地问。
“先生,能力和成果是两会事吧?”年轻人通情达理地回答道:“我的确‘会杀’人,但我绝对没‘杀过’人。‘会杀’和‘杀过’,是个两个意思吧?如果一个人具备那种能力就犯下那种罪的话,那岂不是全世界的人都是犯人?啊不。”年轻人望了望丽拉朵儿:“是‘嫌疑犯’,对不起,我老搞不清这两个词。”
“哈?”安巴特再度瞪大了眼睛,怒斥道:“那你在村子里烤熟的那二十个人怎么解释?难道这样你也不算‘杀过’?”他向丽拉朵儿转过身去,希望得到她的支持,但丽拉朵儿没有理会她,仍然细心地望着的嫌疑犯的面孔,等待着他的回答。
安巴特摊了摊手,叹了口气。
“我没杀人。”年轻人仍然如此回答,根本没有改变,不过这回他添加了解释:“村里那二十个‘人’不能算作‘人’。他们是怪物,只是披着人皮而已,是隐藏在人类社会里的危险怪兽,不把他们杀掉的话,会死掉成百上千的人。我想,他们已经在暗中杀掉许多人类了。”
安巴特将一根指头在自己太阳穴附近旋转,暗示丽拉朵儿,这小子的脑子一定出问题了。
丽拉朵儿问:“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是‘变形怪’?”
年轻人点了点头,微笑着说:“就是这样子。他们将人类暗中杀掉,之后变成他们的样子,潜伏在村子里,然后暗中‘掉包’更多的人类,扩大自己同类的生存空间,后来被我发现,把他们都杀掉了。嗯,就是这样子的。”
丽拉朵儿再度皱起了眉头,思索了一阵。安巴特双臂绕胸,踮着脚尖,耐心地在她身边等了一阵。他困惑地望着代理人,似乎难以理解,这样一个看起来很聪明的姑娘,而且还是代理人,居然会认真地听犯人疯言疯语这么长时间。城里人真是难以理解。
“但是,尸体我刚刚看过了。”丽拉朵儿说:“体内有边缘清晰的器官,还有完整的骨骼,肌肉系统也和常人无异,虽然某些地方不太典型,但绝不是变形怪那种混乱、模糊的器官结构……对此,你作何解释?”
年轻人微微一笑,回答了一句题外话:“你对怪物很了解嘛。”
“彼此彼此。”丽拉朵儿不动声色地回应:“我也没想到你对变形怪的习性这么熟悉。”
安巴特瞪着眼睛,莫名奇妙地望着两人,忽然觉得自己的立场很诡异。老天,到底是自己疯了,还是这两个人疯了?和自己相比,这小子明显和这姑娘更谈得来。
年轻人再度用上了诲人不倦的语气,细心地讲解:“他们是变形怪的亚种,或者说是变形怪和人类交配后产生的新种类——半变形怪。他们具有人类的器官结构,身体的运动系统、消化系统、神经系统等等都和人类无异,但是,他们的身体结构和真正的人类相比更具柔韧性,而表层的皮肤和肌肉继承了变形怪祖先的变形能力,可以自由变化……也就是说,他们可以轻易地给自己易容,身高、发色、容貌,甚至性特征都可以自由地改变,对他们来说,从一个人变成另外一个人就像换件衣服一样自然。另外,注意哦,和祖先不同,他们是有性别的,前面说过,男女对他们来说只是一种伪装而已,但他们的交配方式和人类相同……”
“我说,你也适可而止吧。”安巴特打断了年轻人的话:“代理人大人,难道您千里迢迢的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听一个嫌疑人给我们上课?”
丽拉朵儿不满地瞪了安巴特一眼,似乎在责怪他打断别人说话的不礼貌行为,安巴特照例摊了摊手,叹了口气。
“我提个问题可以吧,老师?”安巴特装模作样地问道:“你说有一群陌生的人形怪物潜入了我负责的村子,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杀死了几个人,之后变成他们的样子生活在我的村子里,成天早上和我打招呼,中午和我共进午餐,晚上和我一起喝酒,跳舞,甚至在床上和我一起x……”他捂住嘴,有些抱歉地望了望丽拉朵儿,但后者没有在意:“总之,就是和我稀里糊涂生活了这么久,而且这种‘取代’行为一直没有中止,他们还在继续杀人,直到你这个大英雄像烤猪排一样烤熟了他们。而我,当地巡林客,直到最后还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安巴特的脸因为激动有些发红,攥起拳头,瞪着嫌疑犯。
年轻人无视安巴特的愤怒,慢悠悠地回答:“非常正确。”接着他由衷地补充了一句:“你很聪明。”
安巴特耸了耸肩,摊了摊手:“那我这个巡林客还真是形同虚设啊,简直像笨蛋一样。”他自暴自弃地说,余光打量了一下本该站在他这边的女代理人,希望能得到些支持,起码是安慰,但丽拉朵儿的目光仍然没有离开年轻人的脸,巡林客终于出离愤怒了:“滚你m个d!开玩笑一样!有陌生人潜入我的镇子,生活了这么久,我和我的人居然一直没发现?这怎么可能?告诉你,我们可是就像一家人一样,每个人连别人几点钟吃晚餐都了如指掌,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就被你那该吃屎的半变形怪取代掉?”
年轻人的语气仍然慢悠悠地,耐心地回答道:“变形怪大多有读心术的能力,大概他们的变种也继承了这一点。先生,别说是邻居,就是密友、情人都可能被他们欺骗。所以这一点都不奇怪。”
“哈?这下你的怪物又如虎添翼啦?”安巴特望着丽拉朵儿,后者正用食指和拇指搓着下巴,用心思考着,这个动作很男性化,更增添了她的冷静:“代理人大人,您真就能相信他的鬼话?”
“不能这么轻易判断。”和安巴特的气恼对比,丽拉朵儿用职业化的平缓腔调回答:“但一个人居然如此熟悉变形怪的习性,让人不得不产生怀疑。”她转过身来,面对巡林客:“我想对你的嫌疑犯再多问几个问题,你不介意吧?”
那双蓝眼睛和她平缓的语调一样,一眨不眨,不带任何感情,但安巴特还是被它们的美丽震撼了,他泄了气,点头道:“随您的便吧,代理人大人,但我建议您一定要多多小心,别被这小子欺骗。”
丽拉朵儿点点头,“我会揭开出真相的。”她俯下身去,用心地望着嫌疑犯:“出于礼貌,能否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在下是黑翼之屋,盟约城的代理人,丽拉朵儿=展翼者。”
在她身后,巡林客再度摊了摊手,潜台词是:小姐,你还没问过我的名字哪。
“杰特,你可以叫我杰特,小姐。”年轻人回答,在安巴特看来,他的笑容越来越欠揍了:“出于礼貌,我叫你朵儿可以吗,小姐?”他得寸进尺的行为让安巴特的脚又抬了起来,但想起丽拉朵儿的话,巡林客不甘心地忍住了。
“好了,杰特,你刚才回答的不错。”丽拉朵儿没有在意嫌疑犯的挑衅,略带鼓励地问道:“现在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把他们烧掉?如果他们还没被烤焦的话,一块表层皮肤就能证明你的清白。”
“哎,这都是出于效率啊。”杰特很专业地回答:“对付这么多变形怪,最多快好省的杀法就是将他们成批烧掉。并不是说他们怕火,而是因为当时他们都挤在屋子里,而屋子又全部是干燥的木头建成的,表面又涂了油脂丰富的涂料……此时不火攻,一个个地杀,实在是太费时间了。”他开心地笑着,似乎对自己的做法非常得意。
就算是对付怪物,这种说法也太过残酷了,仿佛他处理的不是生命,而是土豆之类的东西一样。丽拉朵儿再度皱起眉头。
“难道,你们到现在还不相信我吗?”年轻人的语气第一次多了惊讶的成分,仿佛“他是无辜的”就像“国王是男人”一样是明摆着不容置疑的事实一样:“我没有杀过人,只杀过怪物,那二十个人都是变形怪,我顺手将他们都杀掉了,就是这么回事。”
安巴特又想踢嫌疑犯,这次丽拉朵儿制止了他。
“松绑,给他带上镣铐。”她说,一双蓝眼睛望着巡林客。
“是要移交给村里的人们执行死刑吗?”安巴特问。看起来,他希望尽快解决掉这个烫手山芋。
“不,以行猎者之名,请把他移交给我。”丽拉朵儿严肃地说:“我要将他带往盟约城,带到约束之地。我想在约束之地的大法院,一切真相都将水落石出。”她望着脚下微笑着的年轻人:“这个案子,实在疑点众多。”
什么——
安巴特张大了嘴巴,他实在怀疑自己的耳朵。
这小子明明杀了人,人证物证多到不行,可黑翼之屋的代理人,居然只是听了他一阵胡言乱语,就放弃了现在处死他的大好机会,而要带他长途跋涉带回盟约城——老天,她到底哪根弦不对?
“有意见吗?”丽拉朵儿问。
望着这双蓝如彼方之海的眼睛,巡林客叹了口气,将牢骚咽下肚去。
“没问题,代理人大人。”他说:“不过,我有个条件。”
“请讲。”丽拉朵儿说。
“我必须随行。”他狠狠瞪了一眼脚下的嫌疑犯,这次没有踢他:“请不要误解我的意思,我对您的能力没有怀疑的意思,只是对这个凶恶犯实在不能放心。”
丽拉朵儿郑重地点了点头,“很感谢您的协助,巡林客。”
巡林客以精灵的礼仪鞠躬。
“成交~”他们脚下,传来了年轻人慢悠悠的声音。
安巴特又飞起一脚,这次,被丽拉朵儿的手杖于半空拦住。
他有些羞愧地望向代理人,代理人转过身去,没有理会他。
“现在给他松绑,上镣铐。”她冷冷地下了命令。
躺在地上的杰特得意地笑开了花。安巴特又踢,这次被年轻人敏捷地闪了开去。
作为本地的巡林客,在三人的旅行中,安巴特起到了向导的作用。他设定了一条前往盟约城最短、最安全的路线。只用一天半时间,他们即可抵达盟约城。
安巴特恨不得早点抵达约束之地,他很想看杀人犯听到最后判决的表情。这张笑脸让他非常不舒服,他迫不及待想将它改变。
三人在当地购置了一些必要用品,立即出发。村人对代理人并不友好,在他们看来,代理人带走了本该交给他们处死的杀人犯,好在安巴特出面安抚。
一路无话,走到夕阳西下的时候,本日的终点,已经在山丘下显露。
“前面就是冬泉镇。”安巴特介绍:“我们今天在那里过夜,明天中午就能抵达盟约城。”
“那个镇子我听说过。”丽拉朵儿回答:“治安很好。我听说当地领主在那里驻有军队。”
“没错。”安巴特说:“我们在这里过夜,不会发生什么事的,也不用担心这个家伙跑掉。”
他充满敌意地瞪了杰特一眼,嫌疑犯没有理会。此时他戴着镣铐,由代理人负责押解。
“我想事情已经发生了。”杰特说。
“乌鸦嘴。”安巴特评价:“你这家伙还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不信你可以用你的鼻子闻闻。”杰特微笑着,镣铐叮当:“空气中有一股血腥味。这么浓的气味,肯定是大屠杀。”
安巴特嘲笑道:“你对血还真是敏感啊,果然是个嗜血狂魔。”
一阵山风吹来,三人突然觉得身上有些寒意。
这时安巴特发现,村子里没有灯火,也没有炊烟。
风中的树木,在三人周围发出狂笑般的哗哗声。
没有声音。诡异的寂静将三人包围。
实在静得不寻常。不但村子里没有狗的吠叫和人声,连野外常见的小动物奔跑声,鸟叫声也听不到。周围,只有风声和树叶的喧嚣。
三人不约而同地,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又一阵山风吹来,这次连安巴特也闻到了,风中极其浓烈的腥味,简直就像屠宰场附近的味道。
掩藏在山的阴影中的小镇,突然变得诡异了起来,远远看上去,巷道阴暗,仿佛迷宫。
“不对劲。”安巴特有些不甘心地说,被嫌疑犯提前言中,他觉得很不爽:“以前的冬泉镇可不是这样的。”
“你们的机会来了。”杰特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这次才是真正的杀人犯,去逮捕他们吧。”
“你们先留在这里。”事件紧急,安巴特没有理会嫌疑犯:“我去村子附近侦查一下……”
“不,我们一起下去。”丽拉朵儿坚持道:“附近都不安全,我们最好不要分散。”
如果真如杰特所言,是大屠杀的话,能造成如此巨大的伤亡,绝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不是军队,就是成规模的强盗。分散的话更为危险,更何况还带着一个危险的嫌疑犯。
“正如您所言,代理人大人。”安巴特同意。
三个人,在如风中之烛般缓缓熄灭的夕阳中,小心地,迈入了阴影中的冬泉镇。
不是屠杀。
村里尸横遍野,目光所及之处遍是尸体,几乎所有房屋都因为暴力而残缺不全。
鲜血染红了大地,即使夕阳也远不及眼前的景象血红。
但却不是屠杀。
眼前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凶残景象,只是走在沉寂的村子里,就感到了难以忍受的压迫感,大脑像被一双手用力挤压。种种暴行后的景象,让人连站立和呼吸都觉得困难。
死去的人们,攥紧着拳头,面无狰狞地以各种姿势横七竖八地倒在村子的各个角落。他们的表情变形得不像人类,面部肌肉都极限扭曲着,表达着极度的愤怒。他们的眼睛大多高高地从眼眶中凸起,仿佛大大的玻璃球,反射着夕阳的光辉。
即使这样,仍然不是屠杀。
尸体们,如蛇一般相互纠缠着,以各种各样的姿势倒在一起。有的互相扼着对方的脖子,有的将手指插进对方的眼睛,有的互相将武器插进对方的肚腹……他们的衣服大多残缺不全,全部因厮打而破裂。他们的表情全部狰狞可怖,仿佛野兽,超越人类的仇恨浓缩在他们的面部肌肉中。
不是屠杀。
是集体性的自杀。
是难以想象的,自相残杀。
整个村子,仿佛大战后战场。
不,不如说是个沉默的竞技场。
人们以难以想象的默契,在村子中捉对厮杀。
一对一地,同归于尽,如同发狂的野兽一般。
不分男女老幼,如同疯子一般,相互进行死斗,之后一齐同归于尽。
这种角斗似乎根本没有选择对手的自由,完全是下意识地,进攻离自己最近的人。
甚至能从尸体的排列顺序,清楚地看出相互纠缠的死者生前的身份。
裙子被剧烈动作撕破的妇女掐着孩童的喉咙。少男用玫瑰刺穿少女的眼。两个身穿盔甲的男人互相用剑刺穿对方的脖颈。一个人的头被砸得粉碎,身旁倒着一具拿着锤子、围着围裙的尸体。
母亲杀死孩子,男友杀死女友,士兵杀死士兵,铁匠杀死顾客,妻子杀死丈夫,神父杀死信徒,队长杀死属下,放羊男孩的肠子被羊扯出肚膛。
灾难发生前,他们的神智还正常,仍然在进行着日常的生活。母亲抚慰哭着的孩子,少年摘下玫瑰送给姑娘,操练后的士兵聊着天。可在一瞬间后,整个世界变了模样,无论是谁,全都丧失了理智,向最近的人发动了攻击,仿佛全镇在同一时间发了疯。
镇子,眨眼之间,变为地狱般的死斗场。
人们,全都杀红了眼般,进行疯狂的死斗。
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让人恶心。
安巴特捂住嘴巴,靠在墙上。
即使是嫌疑犯的罪行,和这种惨烈的厮杀相比,也不算什么了。
他觉得,后背被什么东西搁到了。
转过身去,看到背后的墙中嵌着一颗牙。
多大的仇恨,能让人将牙打得飞溅出来?
多大的力量,能让被打飞的牙嵌入石头?
终于,忍不住了,吐了出来。
“啊啊,看起来,他不行了。”杰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怒火,仿佛火山爆发一般,吞没了安巴特。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他可是大名鼎鼎的巡林客安巴特,负责的区域三年内没出现过案件。
凭什么,要被这个肮脏的家伙嘲笑。
绝对,不可饶恕!
怒火,野火一样烧遍了他的全身。
难以忍受的出离愤怒。
脑浆都沸腾起来,整个脊椎被蒸得热气腾腾。
一刻也不能忍了,要把这个人,杀掉!
本来,他就应该死的!
安巴特低下头,发现腰刀已经握在了手里。
接着,完全无法自制地,朝嫌疑犯冲了过去。
当啷!
刀,被代理人的手杖格挡开来。
“让开!我一定要宰了他!”安巴特朝丽拉朵儿吼道。
“你知不知道你在对谁说话!”丽拉朵儿以同样愤怒到走调的声音回答“你要为你的傲慢付出代价!”
转眼,两个人对对方起了杀意。
只有杰特,这个手刃了二十条生命的危险嫌疑犯,在红眼的两人中间悠闲地看着,脸上带着轻松的笑脸。
不可饶恕,这个娘们儿,早就看她不爽了!在我的地盘上胡乱行事,庇护一个明显的杀人犯,绝对不能把她留在这世上!
安巴特的视野变得一片血红,这时,他发现,丽拉朵儿本来蔚蓝色的双眼,也变为了和自己一样的鲜红色。
病态的血色火焰,在她的眼中跳跃。
一时间,安巴特看出了神。
……那双眼睛,分明曾经如彼方之海般蔚蓝……
不对。他放下了刀。
不对。从进到村子里来,我们的情绪就不对。
不正常的愤怒,不知什么时候,被注入到了我们的身体中。
如果就这样地听任自己将对方杀死,不就和那些死在本地的居民——一样了吗?
看到安巴特解除了架势,丽拉朵儿,似乎也恢复了意识。
两人,仿佛不好意思的情侣般,竭力转开双眼,不让对方留在自己的视野中,躲避着对方的视线。
视线交汇的一瞬,就想杀掉了。
千万不能,看对方的眼睛。
但两人,仍然这样对峙着。
身体,无言地抗议着,仍然想杀死对方。
如同汹涌潮水一般的战意,在血脉中流淌着,催促着自己——杀死对方!
战斗,要战斗。
战斗,要战斗。
催眠般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着。
杰特,站在两人中间,戴着轻松的微笑欣赏着互相逃避对方视线的两人。
不知过了多久。
“真让人失望,还没有开始战斗吗?”
终于,第四个声音,在三人耳边响起。
一个闷闷的,仿佛隔着一层屏障传来的声音。
仿佛找到了救星一般,对峙的二人立即放开对方,将目光,对准了缓缓从村子深处走来的那个瘦长的身影。
随着它的到来,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感和战意,更加浓烈了,简直让人窒息。
三人感觉,自己并不身处于小村,而身处在杀机四伏的沙场。
那个瘦长的影子,缓缓地走来,身上的铠甲,随着他优雅的步伐,发出风铃般叮当的悦耳声响。
身后是如血的残阳,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投射在,鲜红的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