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先前穿的t恤被油漆弄脏,沈自横换了一件衣服出门,枣红和花灰相间的格子衬衫,一条很宽松的牛仔裤。
普通至极的衣服,却被沈自横天生的好身材和后天的优良搭配感衬得气质卓然。
他从房间走出来的时候,简小从发现自己很俗气的心跳加快了。然后,她终于意识到,沈自横是个轻易就让女人心跳的男人。她没有意识到的是,为什么她会这么晚才意识到这点。
沈自横白了她一眼:“发够了呆就走吧。”话毕便率先朝门口走去,走过她身影之后,一开始还冷然的嘴角瞬间泛起一圈明媚的笑意。
简小从在他身后再次涨红了脸,在心里暗自腹诽了几句沈自横。她嗫嚅着抱起自己的书和那几封信件,缓步跟上沈自横的步子,并替他关上了宿舍门。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下楼,沈自横走在前面,一出楼道口就赶上一大片一大片的午后阳光。在阴凉的楼道里停了片刻,他便毫不犹豫的抬脚走进了光明里。其实,四月底的c城,阳光已经很辣了,沈自横却完全不在意,就站在太阳下等着简小从。
“不走么?”简小从在沈自横身后提醒道,她真替他觉得热。
沈自横没有说话,和简小从并排走上校园小道。
简小从偏头看他,随口问:“吃什么?”说话间,她还刻意的把他往林荫下带。
沈自横想了想,还是说:“你想吃什么?”
“就在学校随便找个地方吃吧,我很饿了。”简小从撇了撇嘴,她也确实没什么时间去别的地方吃,下午还要赶去杂志社兼职。
沈自横皱眉:“我没在学校吃过。”
简小从一脸不信任:“怎么可能?”他好像在c大三年多了……
沈自横补了一句:“我一般自己做。”他很早就学会自己做饭了。
简小从不信任的眼神更深了:“你、会、做、饭?”
沈自横看着她:“你吃惊的表情很难看。”
简小从瞪他:“……你是会煮泡面的那种会做饭吧?”她无法想象沈自横挥舞着厨房用具烹饪的场景,她记得他连他家拖把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米饭、青菜、豆腐、鱼,我会做这些。”沈自横淡淡的说,他一个人吃饭并不讲究,三个菜,他通常排列组合的做两道,无聊的时候他就三道一起做。小阿姨只教了他这些,也只有这些菜,他吃着会有小阿姨的感觉。
简小从心里平衡了一些:“不然,你做饭请我吃吧。”她实在有些想看沈自横掌勺的模样。
沈自横拧了拧眉,只吐出两个字:“不做。”据白律说,他做饭的样子很搞笑。
简小从闷闷的道:“为什么?”
沈自横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他抬头看了看天空:“今天很热。”天热适合吃什么?广东小馆?烟火人家?
沈自横陷入到对天气热该吃什么的沉思中。
简小从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谁叫他自己送给太阳晒的。
“你赶时间么?”沈自横突然问。
简小从“嗯”了一声,又觉得不够,补充道:“我很赶时间,所以,还是赶紧就近解决吧,我的要求很低的,没米饭没菜,面条也是可以的,面条没有,泡面也是可以的,记得加根火腿就好。”她还是惦记着要沈自横给她做饭这茬。
沈自横点了点头,说:“跟我来吧。”
c大的咖啡厅到了春夏季会自动升级为冷饮供应店。沈自横是咖啡厅的常客,他出现的时候,年轻的女老板通常会笑靥如花。
简小从以前不忙的时候也经常和雷莎莎来这间咖啡厅,她没想到的是,这间店居然还经营外卖点送业务。比如此刻,当穿黄色工作服的咖啡厅服务员把两份打包得很精美的外卖盒盒送到两人眼前时,简小从眼都直了。
“你,你你你,你还说你不在学校吃!”这种熟悉度,沈自横分明是常客。她还记得她在这里看过他和一个女老师相会……相会?她现在也和他……
简小从的脸又开始烧起来。
沈自横小心的帮她打开包装袋,熟练而又温柔的为她摆好筷子,淡淡答:“这是市区‘广东小馆’做的。”天气热的日子,适合吃一些清淡的食物。
简小从惊讶于他的细心,不好意思的说:“麻烦你了。”然后,她就动了筷子,夹起一块盐鸡,吧唧入口。
咖啡厅这时已经开了空调,沈自横和简小从坐在最靠玻璃窗的位置,虽然有太阳直射进来,却是适宜的温度。简小从在家的时候就养成了喜欢春天开空调,然后裹着被子在家里乱窜的习惯。冷热交替有时让人不舒服,有时却让人在变态中感受舒适。
沈自横也吃了起来。
简小从余光所至处,是沈自横低眉垂目的样子。她一口饭停在口里,忽然发起了呆。
她不是第一次和他一起吃饭,以前也有过的。可是,她却是首次发现,这场景别扭得让她觉得怪异。不过,不是不好的别扭,是那种类似于盖着被子吹空调的,变态而又舒适的别扭。
吃饭的时候,是不能发呆的。所以下一秒,简小从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嘶”的一声,她眼泪都出来了。
沈自横抬头看着她,从她流泪到她泪干再到她终于睁开眼睛寻找焦点这个过程里,一秒不落。但他的神情实在不是太好。语气也是如此差:“你有多久没吃过饭了?”他想当然的以为简小从是被那几块盐鸡诱惑成几百年没吃过饭的乞丐了。
简小从感到很挫败,不是为自己,是为对面那个人。她学着他恶声恶气的样子说:“你的语气能好一点么?我又没有得罪你。”说完又瞪了他一眼。
她怎么会觉得他温柔的?
她真是瞎了眼了。
沈自横冷然的表情瞬间松了下来,忽然想起了什么,低头吐出一句话:“对不起。”迟来的道歉。
她没有得罪他,一直都是他得罪她。
简小从才刚刚提起筷子准备继续进食,一下就被沈自横这句诚恳的道歉惊住了,筷子半天没动,她结结巴巴的问:“啊?干嘛道歉?我是开玩笑的啊……”没这么严重啊。
“上次我没能控制住自己,对你发火,所以抱歉。”沈自横语气真诚。
简小从这才想起他们上一次见面时,好像是不欢而散的。他是为了他妈妈和她吵的。
想到这里,简小从又不禁想到白律和她说的那个消息,转而看了看沈自横,他也正望着她。
两人这样认真而又奇怪的对视。
简小从没有在沈自横眼里发现悲伤,失去母亲的那一份悲伤,于是,她下意识的问:“沈自横,你妈妈去世……”她以为沈自横会打断自己,还特意停了停,见他仍旧专注的看着她,她便继续说,“你真的不难过?”
问完这个问题,简小从才发现自己问的是废话。
沈自横知道她的意思,转了视线望窗外。简小从知道,这是沈自横转移话题或是逃避话题的征兆。所以,她赶在他转移之前再补了一句:“不想回答就不用回答了,我大概……越矩了。”
“我不难过。”沈自横的语气很坚定,“对我来说,她只是给予我生命的一个存在。我和她,只有血缘上的关系,没有情感上的联系。”
可是,那毕竟是你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啊,到底是什么样的过去会让你对这个本该对你最好的人感到如此绝望呢?简小从在心里为沈自横感到难过。思及至此,她又多事的问:“那你想过要去找你的父亲么?”
她的问题让沈自横的心跟着颤抖了几下,有点疼。但他还是开口:“找过。没有结果后,我就放弃了,即使我找到他,他也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我。而且,沈墨也并不打算让我去找。或许……那个人只是她人生的一个错误,既然对她都是错误,那对我……更没有什么意义了。”顿了顿,沈自横的语气更加凄惶了一些,“又或者……沈墨自己都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
简小从的眼眶很涩。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问题很蠢,也倏地明白,这个世界上总有这样那样的谜团和未解,有时,不知道比知道更幸福。而且,沈自横作为当事人已经释然,她还执着答案做什么呢?
想通后,她便强迫自己微笑,不知不觉间声音也变得格外柔软:“吃饭吧!你眼光真不错,这家店的东西很好吃!”然后,她又命令自己埋头苦干,做出狼吞虎咽的样子。
沈自横看着她,苦涩从舌根处蔓延开来。他的眉头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皱得紧紧的,瞳孔急收急缩。他生命里的牵绊已经不再是他的身世,不再是他来自哪里,而是她,简小从。
而且,这个牵绊要放弃,比之前者,难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