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15(1 / 1)

顾云章不懂为什么干这事儿的时候还要拉手,不过他也没有兴趣去细想一个傻子的行为。

“哥哥……”沈天生喘息着说道:“我喜欢你。”

顾云章把手抽出来,在他大腿上拍了一巴掌:“屁股夹紧点。”

顾云章平时基本不搭理沈天生,只在有欲望时才把他抓过来发泄一顿;所以沈天生也只能在床上找时间来告白——他记性不好,不晓得自己已经对顾云章说过许多次“我喜欢你”,他就怕顾云章不知道自己的心意。

然而顾云章是不需要爱的,他的爱甚至让顾云章感到了不适。

在又一句“我喜欢你”之后,顾云章很明确的告诉他:“闭嘴!”

炕上正是一片热火朝天,这两个字却来的无比冷静,仿佛沈天生身下那人不是他顾云章一般。

一时事毕,顾云章和沈天生并排躺在炕上休息。此时外面天已擦黑,屋内没点灯,一切都是影影绰绰。

长久的沉默过后,顾云章忽然开口问道:“天生,你想不想你家里人?”

沈天生有点疑惑:“家里人?谁啊?”

“爹,娘,兄弟姐妹。”

沈天生想了想,而后答道:“我爹总骂我,我不想;我娘总掐我,我也不想;我想我二姐了……对啦,还有点想我二叔。”

说到这里他紧张起来:“哥哥,你是要送我回家吗?”

顾云章在黑暗中摇摇头:“不。”然后又问:“你想回家了?”

沈天生握住他的手,很认真的说道:“我不想回家——除非是上我二姐家去住,不过我舍不得你——算了,不去了,哪儿也不去了。”

“为什么舍不得我?我可没给过你什么好吃好穿。”

“因为我喜欢你呀!”

“闭嘴!”

“哦。”

沈天生把嘴闭的很牢——因为他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顾云章没有睡,他在思忖自己要不要把沈天生赶回棚子里去。赶,有那么一点点不忍心;不敢,自己又没法睡觉。

这点子屁事让他翻来覆去的琢磨了大半个时辰,后来他也烦了,转身背对着沈天生闭上眼睛,心里对自己说:“睡吧睡吧,要是半夜真被他宰了,就算我活该!”

愉快的旅途

在这年的六月份,顾云章随着祝其琛离开白家堡,前往北平。

同往日出门一样,他带海营长随行,留赵营长看守营盘。海营长近来明里暗里的没少欺负赵营长。而赵营长虽然一向爱好和平,可毕竟是匪帮二当家的出身,也不是好惹的;只是他比较顾全大局,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和海营长起冲突;再一个就是海营长实在太猛,真要和这种人干起来了,到时除非顾云章出面,否则一定不好收场。

赵营长越是退让,海营长越是嚣张,临走时居然对着赵营长拍拍打打,口中笑道:“老赵,乖乖看家,等我回来啊!”

赵营长忍无可忍,抬腿踢了他一脚:“滚你妈的!”

这一脚踢的没什么力道,海营长并不在乎,依旧嬉皮笑脸。后来顾云章看不下去了,扭头瞪他,没说话。

海营长立刻老实严肃了。脚下立正对着车门一伸手,他规规矩矩的说道:“团座请上车,祝参谋请上车。”

顾云章没动地方,而祝其琛是场面上的人,就要同顾云章客气:“顾团座先请。”

顾云章若有所思的摇摇头:“你先上去吧。”

祝其琛这几天和顾云章打交道,感觉他和野人差不多,如今忽然见他有谦有让的,就颇为纳罕:“不不不,还是顾团长先请。”

顾云章轻声解释道:“你胖,你先上去,往里坐。”

祝其琛在前些年还是个一表人才的美男子,近几年发了福,便时常做些红颜易逝的感慨,最恨旁人说他胖。一般人也没有直说他胖的,至多恭维他是富态;故而如今听了顾云章这一番话,他就气的一撇嘴,不再多说,扒着门框一头钻进车里去了。

顾云章还没意识到自己得罪了人,他转身走回赵营长面前,低声嘱咐道:“现在北边有严云农,葛啸东绝不会帮着伪军打咱们,只要严云农不退,咱们大概就没什么事。”说到这里他抬头环顾了四周,一边留意众士兵的神情,一边顺势抬手,把赵营长那卷进里面的衣领抻了出来:“我走的这段时间里,你小仗可以打,大仗绝不要打,要是严云农那边开了火,你能守则守,守不住就往山里撤。我现在不要地盘,要人马,知道了吗?”

赵营长连连点头:“大哥你放心吧,这点活儿我肯定能干明白。”

顾云章垂下眼帘又思索了片刻,觉着再无可叮咛之事了,这才回身上了汽车。

这一行人所乘的乃是一辆一九三零年的摩根汽车——此车倒是前两年顾云章用钱买来的,买的时候无非是图个新鲜,到手之后才发觉本地路途恶劣,汽油也难得弄到,乘车远不如骑马方便,这汽车也就闲置下来,今日才派上用场。

顾云章和祝其琛坐在后排,海营长坐在前方副驾驶座上,开车的乃是赵营长的副官。后方又跟了一队骑兵做护卫,连车带马浩浩荡荡的就向北而去。在穿过严军驻地之时,那严云农因不愿去冒犯赵振声的人,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不见,任由他们通行。

路途寂寞,窗外没有什么好景致,车内也没有什么好消遣。顾云章不善言辞,索性藏拙,一言不发;而祝其琛百无聊赖,就只好同前方的海营长偶尔聊上几句。如此到了傍晚时分,队伍走出山地,抵达了一处名叫绥河的大县城。

顾云章等人在绥河车站上了火车,充当司机的副官则开车带队伍绕远路返回白家堡。那祝其琛到哪里都有面子,车上居然预先为他留了两间包厢;可祝其琛见这两间也还不够,就去向列车长又要了一间。三人安顿下来后,先去餐车吃了晚饭,紧接着就各回包厢睡觉去了。

顾云章没坐过火车。

车上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新奇,他不动声色的四处观察着,同时愈发沉默下来。及至回到包厢内,他拉闭房门,顿时浅浅的松了口气,觉着自在多了。

抬手解开领口的扣子,他顺势仰脸,举手摸向顶棚的电灯泡,结果被烫了一下。将微痛的指尖在裤子上蹭了蹭,他在窗口坐了下来,侧脸向外望去。

天黑了,外面已经没有了景色。

窗前桌上摆着当天的报纸,他翻开一张看了看,发现上面的字自己是一个也不认识;翻到第二张时,报纸上方方正正的印了一张照片,顾云章仔细一瞧,这才发现自己把报纸拿反了。

火车上一直都是轰隆隆,吵得很,而顾云章兴奋的睡不着,就把报纸铺在地毯上,自己趴下去从头到尾找自己识得的字,末了却是只见到几个“云”。

如此折腾到小半夜,他终于是觉出了一点困意。坐起来将报纸整整齐齐的叠好,他捶了捶那条日渐好转的伤腿,爬起来一歪身坐到了床上。

他今天早上,因为要出远门,所以特地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不过此时和床上的枕头毯子相比,他还是觉着自己有些脏。舒舒服服的翻身仰卧了,他闭上眼睛感受身下的颠簸,觉得十分有趣,心中又想:“摇篮就是这样的吧?”

顾云章在白家堡时,身为首领,可是处处疑心,时刻提防着被害;如今离开他的势力范围到了外界,他反倒坦然下来,一觉睡过去,连个梦都没有做。

天明之时他起了床,自己摸索着找到了厕所。出来后正好有名青年在旁边的水龙头上接水刷牙,他站在后面扫了一眼,随即径自回了包厢。

如此等候片刻,他再一次走出来停在水龙头面前,效仿青年伸手去拧了开关,果然铁管中就有冷水哗哗流下。低下头随便洗了几把脸,他水淋淋的仰起头,心中纳闷,不知道这水是从哪儿来的。

早餐之时,三人会聚餐车。海营长照例同祝其琛谈笑风生,顾云章也照例的默然无语。祝其琛指间夹着根列车长送给他的雪茄,含笑看看海营长,又看看顾云章,然后把雪茄凑到唇边深吸了一口。

祝其琛很喜欢海营长,深以为海营长和顾云章的位置是反过来了。海营长这样爽朗又聪明的汉子,为什么不是海团长呢?而顾云章这种阴沉乏味之人,倒是适合做个看家护院的保镖。

列车长因为同祝其琛有交情,所以饮食方面也大为照顾,特地派人送来了新鲜的黄油面包,以及一大壶热牛奶。祝其琛一手拿着烟,一手拿着面包,边吸边吃边说话,三不耽误;海营长一边听一边吸吸溜溜的喝热牛奶;而顾云章在一旁掰开一块面包,心里也没闲着,长久的疑惑:“这面包是怎么做出来的?一定不是蒸的。烤的?这面可真白。”

这三人在火车上各有乐趣,旅途倒也愉快。

傍晚之时,火车抵达了北平。那祝其琛见车外人潮汹涌,便不急着下车,只对顾云章笑道:“我们赵将军这些日子一直是住在西山别墅里,这时候太晚,出城也不方便了,我带二位到北京饭店住上一夜,明日再上山去拜访他老人家如何?”

顾云章对此完全没意见:“好。”

一时待车站内的人潮退却了,祝其琛才带着那两位下了火车。北平的天气显然比白家堡一带要炎热许多,祝其琛热的满头是汗,挣扎着走到站内一处办公室中借用电话,先是打去汽车行,要了一辆汽车;然后又叫通西山的号码,对电话那头恭敬而流利的做了一番汇报;最后他擦着大汗走出来,对等候在外的二人说道:“哎呀,不巧得很,我们赵将军明日要和陈培老去山中骑马,大概一天都不得闲,顾团座后天再和我上山如何?”

顾云章依旧没意见:“好。”

祝其琛热的拽松了领带,而后晕头转向的在前方引路,把二人带出站外。正好这时叫来的汽车也到了,祝其琛拉开车门刚要和顾云章客气,忽然想到自己胖,就没再多说,率先上了去。

汽车一路疾行,所走的皆是繁华街道。温暖的夜风从大开的车窗口直扑进来,顾云章面对着窗外那一闪而过的灯红酒绿,两只眼睛都不够用了。

北平一日游

祝其琛在北平有家。他在北京饭店为顾海二人各开了一间豪华套房,安顿好后就自行离去了。

海营长这一路上都在敷衍祝其琛,身心俱疲,上床便是大睡。而隔壁的顾云章精神焕发,却是把客房当成乐园,探险似的四处走动翻看;单是一架电风扇,就让他饶有兴味的研究到半夜。及至外面天色渐亮了,他才进入浴室,无师自通的从水管中调出热水,十分惬意的躺进浴缸中打了个盹儿。

清晨时分,睡足了的海营长过来敲门,邀顾云章下楼去餐厅吃早饭。两人一见面,那海营长便笑道:“团座,刚才祝参谋往这里来了电话,说是上午想带咱们出去四处逛逛,你去不去?”

顾云章明显是用心的思忖了一下,随即答道:“我不去,你去吧。”

海营长一听,挺高兴——身边少个顾云章,他能轻松愉快许多。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入餐厅中,找了一张桌子坐下了。海营长三言两语的同一名副领班搭上了话;而那领班得知海营长是初次来此下榻,就热情有礼的将饭店情形详细介绍了一番,顺带着又发表了关于游览北平的许多建议。顾云章在旁边慢条斯理的吃着一盘炒饭,同时不动声色的竖起两只耳朵,把那副领班的言语一一记在心中。

待到两人吃饱喝足了,便一同随着人流乘电梯回了房。海营长站在窗前吹了会儿晨风,后来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自行出门,到楼下去等待祝其琛;而顾云章支着两只兔子耳朵,听得他是离去了,便开始盘算自己这一天的行程——他自然是不能够在饭店里傻坐一天的,不过他性情孤僻,宁愿独行;海营长嫌他败兴,他还嫌海营长聒噪呢!

祝其琛站在汽车前,眼看着海营长大踏步从饭店大门中走出来了,就面带微笑的挥了挥手。而海营长脚下不停,只对他匆匆一点头。

这个简单回应并没有让祝其琛感到不快,相反,他觉着海营长这个做派十分潇洒,再配上那爽朗热情的性格,真是别有一番男子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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