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夜开开心心结束禁足,约了钟续、叶上珠,又邀来石羽涅,打算下山放松放松,嘴上说着闷地都快长蘑菇了,嘴角却挂着甘之如饴的笑意。
石羽涅总语重心长地说:“仙尊罚你都是为了你好,你可别怨仙尊啊。”
苏夜:“我比谁都知道我师尊对我好。”
钟续双手抱胸,嗤之以鼻道:“那可未必,谁天天放着自己师尊独守云栖竹径,跑来抢别人师尊的来着?”
苏夜无奈摊手,“大表哥,你这语气,又酸又涩,搞得好像我要抢走你师尊似的,再说了,什么独守云栖竹径,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叶上珠忍不住嗤笑出声,苏夜不解,蹙眉道:“很好笑吗?”
叶上珠:“你们都是男孩子,男人看待事情的角度同女人是不同的。”
石羽涅是个耿直的孩子,他困惑又好奇道:“有何不同?”
“这个嘛……”叶上珠故弄玄虚了半天,吊足了三个少年的口味,然后浅笑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反正,哥哥只要知道仙尊待你极好,是这世上待你最好的人就行了!”
苏夜附和,“这我自然晓得。”
钟续不服气,白了一眼苏夜,撅嘴道:“嘁,说的跟谁没有师尊似的,有什么好秀的?”他刚说完,瞧见石羽涅脸色尴尬,连忙摆手道:“少主你别误会啊,我不是说你啊……啊不是,我是说我说的不是你……虽然你没有师尊,但能得到山主亲自教导啊……”
他越解释,石羽涅面色越是难看,众所周知,山主教育极其严苛,石羽涅没虽然不用同普通弟子一样按照山规修炼,但并不比任何人轻松,甚至更加严酷,否则也不至于在他十三岁时就打通了灵脉,让所有修仙之人艳羡不已,他们只道是石羽涅天赋异禀,实际上八成还是棍棒底下出天才。
苏夜也晓得石羽涅一直都将白若一奉为天人,一直都很想成为白若一的弟子,直到白若一收了苏夜为徒后,断言自己此生只收苏夜一个徒弟,石羽涅才打消了这近十年的念头。
所以,苏夜第一次遇见石羽涅时,在茶肆中出言折辱辰巳仙尊时,石羽涅就气地直跳脚,在苏夜同白若一闹矛盾时,石羽涅会劝苏夜和好,告诉苏夜,白若一是一位多么多么好的仙尊。
苏夜有时候会想,自己这个徒弟确实不合格,远不如石羽涅刻苦用功,也不如他尊师重道,可偏偏白若一选择了这样一个劣迹斑斑的苏夜……
若不是苏夜的出现,白若一会收这个一心仰慕他、尊敬他、爱戴他的石羽涅石少主吗?
不得而知,苏夜只是觉得更加愧疚了,幸运降临在自己身上,自己却从来不懂得珍惜,简直可恶!
好在石羽涅本性纯良,也从不爱计较,钟续的话并没有伤到他,反而越挫越勇地告诉众人:“若是仙尊哪天不要苏师弟这个徒弟了,就算仙尊不收我为徒,我也将仙尊奉为师尊,给他养老送终!”
钟续哈哈笑出了声,“天呐,仙尊都活了两百多年了看起来还这么年轻,你给他养老送终?想什么呢!”
四人一边逛着山下的集市,一边嬉笑打闹,好不快活。
苏夜几次被他们戏弄都忘了反应,他脑子还沉浸在刚才钟续说的那句“仙尊都活了两百多年了看起来还这么年轻”之中。
师尊会不会只是表面看起来很年轻?说不定只是驻颜有术,实际上都白发苍苍、皱纹密布了……
这时楼上一家茶肆里,醒木猛地拍下,说书人声音洪亮,虽然集市上人声嘈杂,那话本内容还是一字不差的灌入苏夜耳朵里。
……
字字句句无比熟悉,再次逼迫他陷入话本故事中……
这一次,不像是处在一个看客的角度围观了,恍惚间他自己好像变成了当事人,他好像就是那个将白若一压在身下的魔君,脑海中的画面愈发真实,真实到他甚至能嗅到白若一身上的气息,感受到白若一的急促呼吸,听到白若一杂乱的心跳声。
“你装什么正经?你不是心甘情愿将自己送来的吗?”
“辰巳仙尊!失了灵力的你……抗拒还有用吗?只不过为本君添加了一些乐趣罢了。”
“……”
脑中,两人的呼吸交缠着,喘息着,碰撞着……
压在上面的男人动作愈发狰狞,最后时刻,他低吼出声:“啊!师尊……你是我的!”
苏夜猛地惊醒,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身处茶肆之中,脑子里萦绕着那句“师尊……你是我的!”
为什么是师尊?难道自己已经肖想师尊到了这个程度了?恬不知耻地幻想自己就是那个压着师尊的人,让师尊雌伏在自己身下……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卑鄙无耻!
他猛地清醒,恨极了自己内心潜在的欲望,他以为自己已经将那些龌龊的念头控制的很好了,居然如此轻易就被影响!
苏夜狠狠盯着台上的说书先生,那些字字句句灌入耳中,他努力做到充耳不闻,可是没有用,脑中的画面还在断断续续上演着。
台上说书先生的两片嘴唇一开一合,喋喋不休。
苏夜脑中,白若一衣衫不整,雪白的衣衫半褪,露出漂亮纤长的脖颈……衣衫能遮掩住的地方实在微不足道。
他以魔君的视角,俯视着怀中的人,面颊绯红,凤眸微微眯,纤长的睫毛下是氤氲的雾气,隐约能看见眸中的不甘、屈辱、悲怆,可白若一越是这个表情,苏夜就越兴奋,直到身下的人朱唇轻启,微张吐出一口浊息……
苏夜拼命捂着脑袋,他开始分不清现实与幻觉了,何为真?何为假?
说书人说地越激烈,他脑中的画面就越粗鄙不堪,苏夜眼眸猩红,身周杀气弥漫,他怒喝道:“闭嘴!”
声音极大,说书人被吓得立马住口,手一抖,醒木跌在地上,在座看客皆震惊回首,瞧见这少年无缘无故打断故事,有些生气。
他们本就是花钱来听书的,说书先生正说到激烈之处,众人都沉浸在故事的氛围里,猛然被打断再入戏就难了,有些看客甚至气急败坏地指着苏夜怒骂。
苏夜全然不顾这些看客的反应,他冲上台,揪住说书先生的衣襟,一字一句道:“我、让、你、住口!”
“这……这……这……”说书人慌了,一旁角落里的老板也发觉了不对劲,连忙派两个粗壮的大汉,上来阻止苏夜。
大汉体型壮硕,凶神恶煞地捏着苏夜的胳膊,想强行将人拉走,岂料他们再使劲,即使是皮肉青紫,骨头都快断裂了,苏夜也全然不顾,魔怔般用锐利的眸子盯着说书人,继续说着:“以后不许再讲这个故事!”
“咔嚓——”
苏夜右手臂骨断裂。
他却好像感受不到疼痛般,依旧揪着说书先生的衣襟,迫使他回应。
说书先生只是一个文弱的读书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被吓得不轻,频频看向金主老板,不敢不允,生怕这疯魔了的少年一个激动捏断他的脖子,又不敢允下,生怕惹怒老板,自己的饭碗不保。
任由打手拳打脚踢,他纹丝不动,得不到允诺,他的眼眸愈发猩红,一遍又一遍重复着那句:“不许再讲了,不许再讲!”
僵持着……
直到钟续等人突然发现跟在后面的苏夜不见了,又听闻楼上茶肆传来吵闹声,才姗姗来迟。
石羽涅只瞥了一眼说书先生桌上的蓝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好家伙,几年前他下山遇到说书人编排捏造白若一的往事,说的不堪入耳,他也只敢同人家辩礼,不敢对毫无修为的凡人出手,这苏夜可好,一出面就是险些吓出人命。
那说书先生被吓得面色苍白,唇无血色,几乎快晕厥过去了,苏夜也是一身的伤,两个壮汉还在对他拳打脚踢。
钟续暗骂一句:“惹祸精!”赶忙冲上去,反手制住两个大汉,阻止了对苏夜的伤害,又强行将说书先生的衣襟从苏夜手中抽出。
苏夜好似并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还在一个劲念叨:“不许说!不许讲!”
叶上珠冲过去,暗暗把住苏夜的手腕,将灵息灌入灵脉,替他治疗,石羽涅也连忙冲着老板和说书先生赔礼道歉,念叨着:“我这弟弟得了癔症,请各位见谅……”
说书先生整了整衣襟,缓了过来,冷哼一声:“有毛病就别放出来乱咬人啊!”
钟续怒不可遏道:“你说谁有毛病?!”
说书先生被钟续凶恶的气势吓到了,又不愿服软,只怒哼一声,对老板道:“今日的局子算是被搅合了,说不下去了,改日再说吧!”
众所周知,说书先生是个高危职业,老板也没为难他,放他回去,给他放了几天假,让他好好休息调整再回来继续说。
老板是个生意人,在石羽涅掏出大把金叶子赔偿损失后,喜滋滋地表示不会计较,挥退了两个壮汉,斜视苏夜一眼道:“那你们快走吧,再折腾出什么就不是这个价位了。”
石羽涅不愿意惹事,连声称是,倒是一贯耿直的钟续,想发火却又碍于苏夜现在这个离魂症状,只能作罢。
直到被搀扶着离开茶肆,走到了城郊,苏夜才渐渐回神,猛地感受到浑身酸痛,右臂尤甚,他忍不住“啊——”地叫出声。
钟续怒极,猛地揪着苏夜的胳膊一扯,将原本脱臼的臂骨接了回去,苏夜忍不住嘶嘶唤痛。
钟续冷嘲热讽道:“呦呦呦,还知道疼呢?你刚刚惹事的时候怎么不晓得疼?你就庆幸自己只是脱臼了吧,也幸好其他的只是皮外伤,要不然就是刚解禁足又要伤筋动骨卧床一百天了!”
苏夜一脸茫然,忍着疼痛微微挪动身子道:“我怎么了?”
钟续好笑道:“搁这儿玩失忆呢?话本都嫌这桥段俗套!”
不忍钟续再戏弄苏夜,叶上珠给了钟续一个眼神,钟续欲言又止,走上前几步同石羽涅道谢。
叶上珠将刚刚的事情解释给苏夜听,苏夜听完也震惊不已,自己刚刚的经历好似从未出现在脑海中一般,就像是失忆了,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
苏夜惊讶道:“我……完全不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我,我怎么了?”
石羽涅惊讶回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一点印象也没有?”
苏夜无奈点头。
“该不会是离魂之症吧?你以前有过这种症状吗?”
苏夜努力回忆着什么,但又什么都记不起来,他越想头越痛,“……我,我好像……”
“怎么没有过?在我家的时候,他就有几次自己大半夜偷偷跑进藏书阁的柜子里躲起来,怎么喊都不回话,父亲找了好几天才找到人,当时就像失了魂一样,一问三不知,醒来之后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再后来,只要一找不到人,就准是躲进柜子里了,只是每次都不记得,我琢磨着,记性再差也不至于就这一件事没印象吧?好在也不是什么大事……现在可倒好,还动手恐吓人了还……”
钟续每句话都戳进了苏夜心中,他这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还有这糗事,完全没印象……
“苏师弟,除了这件事,你还有没有……算了,你也不记得了。”石羽涅放弃询问,他轻声安慰道:“我回去找天玑长老问问,看看有没有什么历史病例可以研究下,说不定就有对策了。”
看他们一句一句说着,叶上珠却一直在沉默,虽然不确定,但多少有点感知,苏夜这个毛病恐怕是刻入灵魂的,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但即使她知道什么,也不能说,姑且不论白若一会不会放过她,她自己本身也不希望这世的苏夜再和前世有什么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