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白若一,苏夜回到了自己在江南钟家的房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在钟家的房间还保留着。
管家说:“家主一直保留着表少爷的房间,日日安排人打扫,家主说了,钟家永远都是表少爷的家,表少爷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
苏夜心中是感动的,姨父待他向来宽厚,以前的他跟着自己的母亲,居无定所,这里也算是苏夜住过最久的地方了。
一个可以称作是家的地方。
前厅在议论着正事,苏夜不感兴趣,他所有的心思都搁在了白若一身上。
可如今,眼前人却木讷地坐在桌前,一言不发,似乎还沉浸在识海深处,周遭发什么什么,到了何处,白若一都没感觉,只有苏夜偶尔唤他一声,他才会抬头看苏夜一样,像是思考了很久后忽然意识过来眼前人很熟悉,然后晒然一笑,以作回应。
钟家没有冷茶,苏夜只好倒了一杯热茶,吹地凉些,端到白若一面前示意他喝。
白若一沉浸的记忆之中,有过一段难以忘怀的往事,他曾被八大仙门欺瞒着喝下了掺着秘药的冷茶,于是对莫名端到自己面前的茶水有着极深的排斥感。
神志不清之下,厌恶的反应更加直接,白若一深深恐惧着端到自己面前的茶水,激动之下,伸手猛地推开。
茶水溅湿了苏夜的衣服。
苏夜愣了一瞬,他似乎想起了些什么,明白了白若一在厌恶什么,心中的愧疚愈发深沉。
那些事情,对白若一而言到底是多深的伤害?
是八大仙门对不起白若一,是整个天下人对不起白若一,最该忏悔的却是他自己,是他这个曾经双手染血的魔头对不起白若一。
那些年,囚禁他、侮辱他、凌·虐他……做尽恶事,丧尽天良,不配为人弟子……
苏夜再也崩不住了,那些真相席卷而来的时候,他顾着心疼白若一,并未如此深刻地反省自身,现如今,他与白若一独处之下,悔恨席卷而来。
“……师尊,对不起。”
喉咙哽咽着,他重重地跪在白若一面前,额头磕在白若一膝盖上,不敢抬头,不敢看这个曾经被他伤地体无完肤的人。
熟悉的触感自头顶传来,白若一抚摸着他的头发。
苏夜抬起头,看着自己师尊皱着眉头,好似并没在意苏夜的忏悔,缓缓吐出几个字,恬淡到像是失了魂,“不好意思啊,把你头发摸乱了。”
白若一也不晓得自己为何会自然而然地就伸手去抚摸眼前的青年,更像是一种本能和习惯,他纤长白皙的手悬在苏夜的头顶上,落下也不是,拿走也不是,正纠结着,苏夜宽大的手便覆盖在白若一的手上,牵引着他又重新落在自己的头上。
“师尊,不乱的,你想摸多久,就摸多久。”
师尊总是那么温柔,即使神志不清之下,也本能地岔开了所有另苏夜不适的话题,眼前的白衣谪仙神情温和,笑意融融。
而他即使不认识自己的小徒弟了,也本能地信任着他,想起自己刚刚不小心打翻的那杯茶水,他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
没意识到茶水滚烫,就往自己嘴边送。
果不其然,滚烫的茶水烫地他嘴唇吃痛,咽不下去,就顺着唇角淌了出来,正好落在苏夜手背上。
“师尊!你怎么喝这么烫的茶,有没有烫到?”
苏夜连忙捧着白若一的下颌,眼前的人眸中氤氲着雾气,眼尾薄红,被烫地有些委屈,睫毛湿润,脸颊熏红,薄唇更是肿地有些艳红。
颜色旖丽,神情惑人……
苏夜脑子顿时卡住了,他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只愣愣看着眼前这个他最是崇敬爱慕的人就这么对他毫不设防,旖旎的念头像一把缭上了火星的干草,轰然腾起一把炙热的火焰,能把他,也能把他的师尊,一齐烧成灰烬……
白若一双眼朦胧,就这么无辜的,毫不设防地,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苏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他喉咙干涩,喉结滚动了几下,嗓音沙哑着低声道:“……师尊烫吗?”
白若一本能地想点头,却在霎那间被什么清凉柔软的东西堵住了双唇,清凉的触感自唇瓣蔓延开,白若一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并不反感,反而觉得很舒适,这种清凉的触感一点点缓解着双唇的灼烧。
可他觉得还不够,舌尖烫到了,喉咙也烫到了……
想要更多……
但是更多是什么?
白若一不知,他仅凭借着本能微微松口,任由灵活的舌尖侵·入,清凉的触感,带走了热茶造就的滚烫。
可是,还是不够。
唇齿不烫了,可心中的悸动愈发明显,白若一觉得自己浑身滚烫,白皙细腻的皮肤上窜上一层层斑驳的红晕,窜上脖颈,窜上面颊,窜上耳尖……
或许只是凭借着身体的本能,他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缓缓阖上双眸的同时,双手慢慢环上了眼前青年的脖颈。
原本缓解着灼热的亲吻变得炙热滚烫起来,像是要把他们点燃,烧地体无完肤,烧成一捧灰烬。
“哐当——”
门被豁然推开,苏夜浑身一抖,吓得瞬间清醒,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猛地分开。
他半跪着,浑身僵硬地扭头看着门口。
来人是一个身型桀骜的青年,他逆着光站在门口,浑身僵硬地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动不动。
而后,他往后退了一步,将门阖上。
又重新推开了一遍。
眼前依旧是白衣仙尊端坐在桌前,而仙尊的好徒弟正跪在面前,两人靠的很近,几乎贴在了一起,姿势暧昧。
“大表哥?”苏夜嘴角抽搐,好半天才清醒过来。
来人正是钟续。
一时情动,他竟忘了自己现在身处江南钟家,而他这个大表哥在自己家从来都是我行我素,习惯了不敲门就推门而入。
正好就撞见了这一幕……
钟续额头上还挂着伤,静默良久,终于开口,满含惊谔与茫然。
“苏夜……仙尊……你们,你们……”
白若一识海混乱,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即使燥热褪去了不少,双眸依旧氤氲着水雾,他朝着钟续看了一眼,又茫然地朝着苏夜眨了眨眼。
“…………”
苏夜觉得头大,满脑子都是自己一时间控制不住自己,毁了师尊清誉,简直就是孽徒!罪该万死!
也不知钟续究竟看到了多少?
静默了很久,还是钟续首先打破了寂静,他冲了进去,满脸通红地对着白若一道了声,“仙尊打扰了。”
而后,拽着苏夜就往外跑。
一直感到很羞愧,苏夜不好意思开口询问何事,任由钟续拉着跑开。
钟续满目慌张,仿佛已经将刚刚看见的意外归咎于自己磕破了头,造就了脑袋混乱,自己脑补了什么不该脑补的。
他拧着眉头,一边快步走着一边没好脾气道:“你刚刚为什么不在前厅!”
“我……师尊受伤了,我就……”
“你知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若不是我醒的快,恐怕要出大事!”
“能有什么大事?”
苏夜无所谓道:“仙们齐聚此处,无非也就是对付禁制逃出的妖魔,这么多人在呢,要是制服不了的妖,我去也没什么用。”
“哎,对了,你额头怎么回事?”
钟续气急道:“别管这小伤。”他捂住自己的额头,生怕被苏夜笑话。
又想到什么,找回了刚才被岔开的话题,停下了狂奔的脚步,站住了,定定地看着苏夜,双目通红。
“你是不是真心将我当作表哥的?”
“那自然!”
“那这一次,一定要帮帮我,也是……”钟续叹了口气,强忍着眼泪,将双眸忍地更加通红,“也是帮帮叶上珠。”
苏夜觉得奇怪,不详的预感冉冉升起,“她怎么了?”
“就在这几天,小师妹下山采购,被八大仙门安排捉妖的修士围住了,硬说她是妖,趁着山主不在涿光山中,强行将她捉走了……”
钟续捂着脸,强行挡住滴落的眼泪,声音带了些沙哑,“都怪我,为什么没留在涿光山,为什么没守住她!可是我听说父亲他进了禁制,生死未卜,身为人子,我怎么可能弃自己父亲的生死于不顾呢?”
“我只是没有想到……”
苏夜:“她现在在何处?”如果,他猜的没错……
不等钟续回答,他猜测道:“被那些修士抓来了钟家,现在正在前厅等待审问?”
钟续已然说不出话来,他勾着头猛地点着。
苏夜心中一颤,他很清楚叶上珠是妖,钟续心中也明白,钟续对叶上珠的爱意从没有因为她是妖而厌恶过,甚至从未减淡。
明明叶上珠不是这次从禁制里逃出的妖魔,也从未为非作歹过,平生做过最大的坏事恐怕也就是偷盗了敛魂草用来防止显出原形。
可人类修士是不讲理的,他们认定的便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好在钟续并没有一时冲动,还知道找他一起商量对策。
钟续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目光灼灼道:“表弟,你跟我一起,我们去把小师妹救出来好不好,现在就去,我刚刚看到……看到她遍体鳞伤,被关在玄铁牢笼之中,就像是任由残杀的动物一般,他们不是人!还未审问便将她打个半死……”
“我求过父亲的,可是父亲只摇了摇头并未理会我,我没有办法了……”
“我们去救人吧,去把她救出来!”
“我们救救她吧!救救她,她喊你一声哥哥,你该救她的!救救她……”
钟续基本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他猛地摇晃着苏夜的肩膀,祈求着他能同他一起救人,他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苏夜:“你冷静一点!你想救人,我难道不想吗?她现在在前厅,你要怎么救?当着八大仙门,九州百城的面,将她抢出来吗?不说能不能抢得出来,就算抢出来了,你作为钟家少主,你让你父亲怎么做人?”
一席话,将钟续打击地体无完肤,他无助又无奈地咬着手背,抽噎着。
苏夜:“你别急,有办法的,你现在这个状态不适合出现,我去,我去看看,再想对策,你……”
“你不要着急,你先去我房间,帮我照顾下我师尊好吗?等我回来。”声音柔和了一些,第一次,作为表弟,他安抚着自己的表哥。
不得不承认,眼前的青年再也不是曾经那个不学无术,流连烟花巷陌的纨绔子弟,他已然长成了一个可以依靠信任,可以交付后背的仙君。
钟续从未想过,他会有一天这般信任自己的表弟,自己曾经鄙夷过、唾骂过、冷待过的少年早就变了样子了。
不,或许,他一直是这样的人,只是他在迁就自己……
苏夜转身朝前厅走去,他心中的慌乱不比钟续少,可两辈子的记忆和经验,让他很懂得如何压制。
但就算再冷静,他心中也清楚,如果实在没有回旋的余地,他也会不惜冒着千夫所指的风险,将叶上珠,将他的妹妹带出来,带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如果这世界上,这九州大陆,这天下百城没有一个地方可供无辜的妖生活。
那他,就再一次开启昆仑禁地,占据那昆仑八十一城,让无辜受累的妹妹拥有一个可以栖息的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