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巳时,东都西南一里外。
秦川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角楼,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这才能称之为都!
太原那个算个球的北都?
就见朝阳从云缝挤出几道金芒,斜洒入城。
十几丈高的阙楼拔地而起,层层叠叠。
北面的洛水,大船小舟连绵不断,看吃水线便知,里面定是装得满满当当。
南面的伊阙,两山对峙,伊水中流,形如一道天然的门阙。
两京驿道上,慕名而来的游客,摇着折扇的士子,做生意的胡商,肩扛货物的力夫,各色人等络绎不绝。
不时还有官府中人,高喊着避让,打马飞驰而过。
好一派盛唐景象!
他们足足堵了半个时辰,才缓缓挪到定鼎门前。
綦云轩哈欠一个接一个,但还是打起精神介绍道。
“这……啊……就是定鼎门,南对伊阙,就是龙门,龙门石窟。”
“沿定鼎门大街北去,便是皇城端门。”
“所以两侧之坊,多为皇族贵戚高官所住,也是东都风景最美之处。”
“对了,进城右手边第一个,就是宋府所在的明教坊。”
简单说了几句,他抖了下缰绳,驾着马车朝定鼎门最左的门洞驶去。
綦云轩这马夫,是听闻他之前的事迹后,自告奋勇当的。
而张小敬他们,则被秦川以待客为名,赶到另一辆马车上去了。
距离定鼎门尚有三十步远,等候在此的药谷弟子,看到他们后便小跑上前,揽起车辔向前领去。
城门卫见秦川腰间佩有七叶草坠,竟是连过所都不查,就摆手示意放行。
秦川一时有些感慨。
数天前,他还只能从类似狗洞的地方,花大价钱进城。
可今日到了东都,却是一路畅行无阻。
自林中拼杀至此,他身上的血一滴都没白流。
倘若此行顺利,编户到手,他也就成为一个真真正正的唐人了。
“秦兄,你看,那便是应天门。”
綦云轩抬手道。
秦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见数里外的应天门,如天上紫微宫一般,屹立在天街尽头。
崇楼五座,似五只凤凰,东西两侧十二阙。
阙本身不是很高,看着也就十丈高矮。
但皇城所在的西北隅,是东都地势最高的位置,所以连带应天门也仿佛悬在了天上,气势恢宏。
秦川喃喃道:“天下第一门,果然名不虚传!”
赞叹之时,马车横跨百步宽的天街,转向右侧街巷。
“咱们去哪?”他问向綦云轩。
“喏,再过两坊就到,崔公在这有个宅院,这段时日可借与我等。”
两辆马车驶入崇政坊坊门,过十字街不远,停在一处府邸前。
孙婉兮早已等候在门外,见秦川下车后,上前施了一礼。
她明朗一笑:“秦兄,进。”说完便踏入府门,在前引路。
綦云轩垂头叹了口气,上前伸手一送:“秦兄,里边请。”
秦川倒没什么所谓,反倒挺喜欢孙婉兮这种直来直去的性格。
当然大师兄的周全礼数,他也受用得很。
他谦让一下:“请。”
就见张小敬,老葛,都戈,从他俩中间径直走过。
两人相视一笑,也跟了进去。
方一进宅院,秦川就觉此间主人,也就是崔翘,定是个雅致的人。
房屋占了不到三分之一,水居然有二分之多。
池中有三岛,中岛建有一亭,以桥相通。
环绕池边有青石铺就的小路,池西还有楼、书楼、台、琴亭等。
而且居然引水至小院卧室的台阶下,水榭亭阁,一应俱全。
能坐拥此等宅院,钱与品位缺一不可。
待一行人步入书楼,秦川注意到綦云轩快步走到孙婉兮旁,耳语了几句。
他刚坐到案后,就见孙婉兮腾地一下站起身。
少女快言快语道:“秦兄,编户一事,出了点差池。”
秦川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孙婉兮柳眉蹙起,抚着玉笛道:“本来与往常一般,报送府衙即可,但几日后,却传来消息,说是被崔公叫停。”
“我去他府上时,崔公说,只要你能查出宋昇的死因,莫说是一份编户,就是十个百个,也不在话下。”
“但若查不出的话……”
秦川看她脸色有些为难,忙道:“无妨,在下本就是来帮忙,你又何必介怀?”
孙婉兮一听,喜笑颜开指他冲綦云轩道:“你看,秦兄就是爽快!”
綦云轩笑着耸了耸肩,抬了下手:“往下说。”
就见少女高兴不到半刻,便转向秦川小声道:“不过,你只有三日之时。”
“三日?”
张小敬眉头一皱:“三日连这洛阳城都逛不完,又怎能查出一个人的死因?”
孙婉兮贝齿轻咬,接道:“秦兄,你若觉麻烦,不帮我也不会怪你,一个编户而已,到了长安一切都好说!”
秦川知道,她本可以事后再说,压根没必要现在挑明。
虽然三天时间确实不够用,但就冲这份坦诚,他也决意帮到底。
何况之前已经答应过綦云轩,这种事要不就不说,若是开了口就得做。
他笑了笑,回道:“无妨。”
“你看,我那七叶金笛,就是没错付于人。”
孙婉兮亲昵拉过綦云轩手得意道。
綦云轩唰的一下红了脸,朝他们强笑几声,但那手却也没松开。
哎呦!还是对小情侣!
秦川正吃着他俩的狗粮,忽然想到自己只有三天的时间,忙棒打鸳鸯道:“来,谈正事。”
众人围在案旁。
秦川问向那对鸳鸯:“知道宋府的布局么?”
俩人摇摇头。
“宋府守卫分布呢?”
俩人继续摇摇头。
“那宋昇灵柩停放于何处?”
綦云轩犹豫道:“或许……可能……大概是在屋殿吧?”
秦川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问道:“那你们这阵子都干嘛了?”
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可能要再吃一波狗粮,忙转向其他几人:“谁今夜去宋府验个……尸?”
就见所有人唰的一下朝自己看了过来。
秦川不是不敢……算了!就是不敢去。
他是个碰到墓地都要绕出八丈远的人,更何况这……唐朝,府院,灵柩,想想都瘆人。
他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张小敬。
“你瞅啥?谁答应的谁去!”
好吧!这位爷他是使唤不动。
再转向都戈。
“杀进去,可以。”
“……”
秦川刚将视线落在老葛身上,便又收了回来。
“你是在瞧不起老子么?”
老葛愤愤不平道,但随后就用最狠的语气说出最怂的话:“你要是想失去我,那老子就去!”
秦川咬咬牙,一拳捶在案上:“都别争了,我去!”
紧接着他苦笑望向綦云轩:“可我不会验尸啊!这……又不能背出来。”
就见綦云轩听完他的话,脸上现出古怪的神色,脚下竟是退了半步。
这时孙婉兮松开他手,绕过来道:“我随你去!”
她上前在秦川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
秦川听完立马眼睛瞪得溜圆。
药王谷的大师兄?
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