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德二年正月初八,乃这一年的黄道吉日,宜嫁娶。而这日,正威平侯迎娶新『妇』的大日子。
威平侯容威,虽才刚及弱冠,但却已经闻名天下。
他十三岁入军营,十六岁跟随当年还靖王的靖皇陛下初『露』头角,后更随着陛下征战四方,立下少军功。
以,当靖皇登基后,容威便因功被封为威平侯。
威平侯年纪虽轻,却骄躁,虽得封侯爵,但并未因此便忘了初心,而在靖皇登基的第二年便自请回边关镇守。
如今戎国虽向靖朝俯首称臣,成为其属国,但两族交战多年,如此大的仇恨,可能这般轻易的散去。戎王虽敬仰靖皇,但他年岁太小,难以完全镇住朝中上下。
戎国中乏狼子野心之辈。
作为跟随陛下走到今日、立下汗马功劳的元老功臣,威平侯却能放下京城的荣华自请回边关,此举足以赢得上下的尊重。
在此之前,威平侯因年纪与身,被传了少闲话。
靖皇对跟随自己且立下功劳的臣子并吝啬,在登基之后,便先后封了两四侯,威平侯其中年纪资历最浅的一位。
虽人明着反对,但却也有少闲言碎语。
威平侯年纪小一个原因,最重要的原因还因为他的身。如今上谁人知,威平侯容威有一个做了神仙的姐姐,乃战神容钰亲弟。
这容威说荣誉和骄傲,却也枷锁。
人会因为容钰对他有更的要求和期待,但也会因此而去忽略他的功劳,反倒更加放大他的缺点。
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人眼中,以,他必须谨言慎行,但凡他行差踏错一步,招的骂声和责备自然更多。
然这一次,威平侯自请入边关,却让人刮目相看。以他的功勋与陛下对他的爱重,他留在京城或有一日,定能位极人臣,荣华富贵将会享之尽。
毕竟谁人知,威平侯出身平凡,在参军之前,过个农夫之子。
然而威平侯的决定却让许多人惊讶已。
在京城,唾手可得的名利,入边关,便彻底离了权利的中心。如今陛下刚登基,自然会念着跟随自己的老臣。
可以后呢?
臣子那么多,忠臣贤臣也少,时间一长,陛下还会想起他吗?
容威当然知道这一点,正因为知道,所以他才必须要以更好的目标要求自己。他的举动行为,代表的仅仅他一个人。
他姐让普普通通的容家,传进了人耳中。
而他,身为她的亲弟,自然也能让她,让家里因他蒙羞。
在容威进入军营、上过战场后,他便未想过要超过姐姐了。知会让人畏,却也会让人愚蠢。
曾经只村里一个普通的少年的他懂,可如今的他,却已经很清楚,他的姐姐一个多么厉害又伟大的人。
所以,他很清楚他们之间的差距。
过,容威心中并任何嫉妒和失落,只有骄傲自豪。他以他的姐姐为傲,也想终有一日,她也能因他这个弟弟为傲。
荣华富贵触手可及,可人这一生,所追求的一定只有荣华。
他想要的也仅仅荣华。
所以,容威顾任何人的反对,直接向靖皇请命,自请回到边关。京城虽好,比边关繁华百倍,可他说,那里他启航的方,也他终生所求。
更何况……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他农夫之子,可人规定了,出身能决定一个人的未与命运。虽如今因着他姐成了神仙,已经罕有人会当他们的面提当年将军府假千金一事。
可提,代表这件事没有发生过。提,过因为权势和位而恐惧。
他的母亲偷换了别人的孩子,因一己之私窃取了别人的人生事实,这一生永远也抹去的污点。
所以,得了将军府栽培的姐姐,她的优秀在人眼中理所应当的,大部的人都会去看她为此付出的努力。
两位姐姐,论她们否所愿,终究会被人自觉用相比。
钰姐的成功,应当,毕竟在人眼中,她受的可将军府的精心培养;而瑄姐,她的失误,在人看也正常的,毕竟她可被农家养大的。
容威知道,如今两位姐姐怕都会在这件事了。
可他终究做到闻,终究难平。
若他足够优秀,那么那些偏见便能消散?他想要向所有人证明,出身对人有影响,可并代表一切。
他以自己的出身为耻,可他更要告诉其他人,每个人都可以有青云之志!
出身农家,也有可能遇水化龙。
坚志而勇为,谓之刚。刚,生人之德也[1]。
出身平凡,并味着一生平凡。他要用自己的一生去证明,他的两个姐姐都没有错!
虽婚礼过后,容威便会带兵回边关,但因着他的功劳,自然在京城也有宅子,乃陛下御赐。
今日,他们便在这京城侯府中举办婚礼。
如今的容家早已多年前的清贫农家,容威更靖皇封的威平侯,乃当朝超品。即便家底比上那些家贵族,然谁也能否认,容家已经成了新朝的新贵。
且容威还生得一表人才,品行极好,以他的条件,想要娶一位家贵女很容易。
新旧两朝交替,加上靖皇雷厉风行,与曾经的周帝完全一样,那些家想要维持他们的体面,与新贵联姻自最方便的办。
然而,容家却把这些都拒了,只对外说,容威早已有了未婚妻。
这一举动,自然惹了许多满。
更何况,容威娶得并么名门贵女,只一个普通人家出身的女子。家才华颜『色』,如此,更让那些被拒的家们心怀满。
只如今新朝,威平侯简在帝心,便满,他们也只能压在心底。过他们心里已经做好了看笑话的准备。
须知,一家主母非常重要的,一个普通女子通礼仪庶务,如何能打理好侯府?
今日的容家很热闹,满朝文武几乎都到了侯府,喝这一杯喜酒。其中有一部乃旧朝之人,自有少都等着看这位出身普通的新娘子出丑。
“说那郑氏比之威平侯还要大几岁,本个嫁出去的老姑娘,才德,这般的女子如何能成为侯府主母?”
“泥腿子出身的,哪怕混得,也个见识短浅的。以这样一个女子做主母,简直贻笑大方。”
“我倒要看看这郑氏个么妖精,竟能引得威平侯如此神魂颠倒。”甚至惜拒了他们家里精心培养的闺秀!
这些话自出自那些被容威拒了婚事的家,自这桩婚事传出去后,这些风言风语便没有停过。
即便其实早在几年前,容家便已经与郑家定下了这门婚事。
可当年靖皇还未成事,容威也只个普通武将,自然没有人提两人相配。
郑玉珠自然也到过这些闲言碎语,说在假的。即便她已经坐在了花轿之中,可她的心里依旧有着散去的惶恐和紧张。
哪怕在之前,她与容威也算两情相悦。
可……今时同往日,容家早已曾经的容家,而超品侯府。
容威更往昔那个尚有些稚嫩的少年了。
可他们郑家依旧只普通人家,而她,也并么才德名声,甚至因为大龄未婚,又尚武,名声并好。
往日里,郑玉珠自然这般多愁善感的人。
可如今,思及此,她终究还忍住抿紧了唇,握紧了双手。
“夫人,我了。”
正这时,花轿停了下,帘子被打。一只小麦『色』骨节明的男人手伸了进,然后握住了她的手。
手心的灼热烫的郑玉珠心口一颤。
因为顶着红盖头,郑玉珠看清男人的脸『色』,可他温和镇定的声音却清晰的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他在唤她夫人。
然后,他温暖的大手轻轻掰了她握得极紧的手指,粗糙的指腹在她的手心微微摩挲了一瞬,似安抚。
“夫人,别怕,我接你了。”
那一刻,郑玉珠慌『乱』紧张的心忽然安定了下。
她启唇,轻轻应了一声:“好。”然后她顺着他的手,被他牢牢牵着,下了轿,一步步走进了侯府的大门。
他么样的人,身为妻子的她应该更清楚才对,又何必被那些闲言碎语影响?她忽然想到了久前,他送予她的一封信。
因着习俗,大婚之前,他们便见面。许担心她,他虽没有见她,可送郑家的那些小礼物却未断过。
明明他比她小了好几岁,然而两人相处时,倒他更像年长的那个。
三日前,郑玉珠收到了他送的首饰,与其一同而的还有一封信。信里并没有写么合时宜之话,倒像在唠家常。
他在信里说了很多,大多他少时到如今的事情。曾经的穷苦窘迫,他未掩饰过毫。
那时,郑玉珠只以为他在缓和她的紧张,而如今,她却忽明白了那信的义。
他在告诉她,他曾经一点儿也优秀;也在告诉她,他在等她一起,等她与他一起在他们相交的这条路上一同努力。
郑玉珠终缓缓翘起了唇角,挺直了背脊,与身旁的之人并肩而行。
正堂上,容贵与顾氏已经坐在了上方。
“陛下驾到!”
正这时,却外面有声音响,竟靖皇亲自了。
威平侯乃靖皇心腹功臣,他成婚,靖皇亲临倒并外,只让在场诸人得感叹威平侯的受宠。
“参见陛下。”
所有人都站了起,朝着缓缓走的君主行礼。他身着金『色』龙袍,身量很,却并显壮,长身如玉,配上那张精雕细琢的脸庞,仿若个翩翩佳子。
只身上的威仪让人敢直视,众人都恭敬的躬身,即便靖皇并那等喜怒常的君主,可他们依然敢抬头。
天君亲师,君在上。
“陛下请上座。”
靖皇既然了,容贵与顾氏自然让出了上首。只靖皇阻止了他们,淡声道:“需如此,今日只把朕当成参加婚宴的一名宾客便可。”
说着,等其他人说话,他便坐在了容贵下首,沉声道:“继续吧。”见此,婚礼便继续了。
只气氛却比方才更加严肃了一些。
靖皇虽这般说,可身为臣民,他们却能对君主敬。
以,一时间,竟任何嘈杂之声。
酆咎端坐在下首,哪怕没有坐在上方,可人敢忽视他。这便帝王,站在万人之巅,可也味着孤身一人。
他与人之间,有着可逾越的鸿沟。
便他,也能轻易跨过。
正这般想着,他忽然起身踏出了门,抬眸,朝外看去。
而就在这时,只见天空上忽有清鸣声响起,喜宴上的众人也都忍住跟着出去,抬头朝天上看去。下一瞬,只见一只巨大的鸾鸟朝着威平侯飞了过。
五彩神光天而降,刺得众人皆由自主的闭了闭眼,抬眼时,鸾鸟已经近在眼前。只等他们害怕,鸾鸟便围着一对新人转起了圈。
众人瞪大了眼,便见郑玉珠与容威身上的衣裳竟发生了变化,有祥光自上面传出。
“吾奉天帝之命前,贺容威与郑玉珠新婚之喜。”鸾鸟忽然发出了声音,一道清越的女音,“天帝祝你们二位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鸾鸟乃瑞兽,有吉祥如之。
她的到,自然大大的吉兆,更何况,还有天帝赐福。
“昨日,苍泽神君容钰已经继任天帝之位,掌帝印,成为了新任天帝。”等众人疑『惑』,鸾鸟便主动解释了这一切。
众人早在鸾鸟到时,便已经由跪在了上,此刻闻言,自恍然大悟。
“容将军竟成为天帝了。”
“天帝……”
竟天帝!
有人自豪骄傲,亦有人惶恐安,只此时,他们都虔诚的跪在上,向着天上缓缓叩首。鸾鸟绕着威平侯府转起了圈,五彩神光衬得这栋宅邸越发宏伟。
唯有一人,他没有跪下。
酆咎只仰着头,墨深的眼睛直直的看向了天空。目光专注,仿佛在与人对视,眸光微亮。
天庭上,容钰站在照凡池旁,对上了那双深邃的眼睛,轻轻翘起了唇角,唤了一声:“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