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的家眷们三三两两的交谈着,有些话听得有些话听不得。
有些话被人听到了,有些话说的小声,除了交谈的人旁人无从知晓。
容卿双手交叠在前,神色淡然坐在柯媛媛对面,既未抬眼看向柯媛媛,也未言语半句。容卿是活过两世的人,心境与魄力都不是常人能比拟的,何况柯媛媛不过是个年芳十几的少女,哪及容卿沉得住气。
一时无言,柯媛媛到底还是忍不住,率先发言撩拨了容卿一句,道:“旁人不知妹妹琴艺非凡,我却知道妹妹棋技不差,一直都想和妹妹交锋,今日总算得偿所愿了。一会儿正式走棋,妹妹可千万别手下留情啊。”
容卿眼皮都没往上抬,语气淡淡道:“你便像那阴沟里的臭虫,总是忍不住恶心别人。”
柯媛媛没想到容卿竟然会如此侮辱她,一时气得她七窍生烟。偏偏因为向前吃了亏,她不能再表现出怒气来,只好捏紧拳头,低声咬牙切齿:“容卿!你这话未免说得太难听了。怎么说我们也曾感情笃定,我不知道你为何突然这般对我,仿佛我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我甚至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说到最后,咬牙切齿变成了泪泫欲滴,声音也越来越大。
“戏做得多,连你自己都分不清真假了。”容卿眉梢微挑,笑容冷漠:“柯媛媛,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好算计吗?今日我心情好,不想与你浪费时间,还是说,你觉得自己的日子太过没滋味,想让我助你一臂之力?”
容卿的声音既没压低,也没拔高,但她的气势着实惊人,柯媛媛着实被吓到了,她目光隐晦的朝燕墨珩的方向瞥了一眼,咬了咬唇,终是恶狠狠道:“你别得意。”
容卿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浅笑,漫不经意道:“那可由不得你。”
柯媛媛指甲都差点把掌心掐出血了,那双承载着嫉妒和恶毒的眼睛死死盯着容卿。
该死的容卿,她凭什么这么得意?!
柯媛媛发誓,总有一天,她一定要让容卿跪在地上求她!
今日之辱,他日必将百倍奉还!
柯媛媛被仇恨的旋涡淹没的同时,学子们的较量也正式开始了——
七十四道身影不约而同全神贯注注视着棋盘,在这些人群中,小小一只的容卿非但没被淹没,反而尤为亮眼。
事实上容卿的年纪并不是所有学子中最小的,工部尚书的幼子李欢如今才刚过十二,偏生人家是男子,虽差了容卿一岁,身量却反倒高了她一截。至于像柯媛媛、燕芯等其她学子,概是些大了容卿三两岁的存在。
年龄限制身高,所以即使容卿身材比例姣好,但宏宇书院的所有学子中,她看起来却是最矮最小只的那个。
炎热夏日,微风带着花香拂过每一个人,遮阳的沙曼随风起舞,花儿草儿微微晃动,正在下棋的容卿似享受般半眯着桃花眸,风儿一步一步靠近,掀起容卿额前散落的那一缕青丝。哪怕浑身散发着慵懒气息,她的脊背仍旧笔直,修长的玉颈在阳光的照耀下越发白皙……
轮到容卿走棋时,半眯的桃花眸子大开,双眸似水又似冰,淡淡的冷意在眸中呈现。玉指芊芊,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太过苍白,白得有些过于,若不仔细瞧竟很难发现那玉手上尚存一丝血色。
容卿探手从棋笥中捻起一颗黑子,没有片刻犹豫便放入棋局中。
风儿依旧,矮桌下粉嫩的衣摆不禁也生出随风起舞的冲动,许是额间的那一缕青丝太过调皮,惹得容卿抬手将其拂在耳后,继而继续淡淡凝视着棋局。
每当柯媛媛落下一子,容卿便不做丝毫停顿也落下一子,那种笃定却又懒洋洋的姿态,像极了盛开在水秀山清处的点点桃花。
本就长着极美的面容,此刻淡然自若的模样,更加吸引众人的目光。
满场看客伸长了脑袋,看着学子们面前棋局的动向。监考夫子穿梭在众学子之间,忽然,监考夫子停下脚步,双眼直勾勾的看着一处的棋局。
“山长!”监考夫子瞪眼失声唤道。
监考夫子的声音委实有些大了,惹得众人纷纷将目光看向他,便是连正在走棋的学子们也忍不住看了过来。
欧阳月见监考夫子无状,颇有些不满,身为一介夫子,言行举止都需有个正统模样,怎可在学子集考的场合咋咋呼呼!
欧阳月袖子一甩背在身后,鼻间哼出一口气道:“轻佻浮躁,成何体统!”
监考夫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礼,慌忙歉意的朝众人拱手一礼,道:“鄙人无状,还请诸位见谅。”尔后不等大家说话,便迫不及待压低音量指着身侧这一棋局,朝欧阳月道:“山长,你且来瞧一瞧。”
欧阳月见监考夫子面色严肃,遂提步走了过去,待看清棋盘上的棋局后,倒吸一口凉气:“这……”
赵枭见此情形,凤眼顿时一眯,也起身走了过去,与之一起的还有教授棋艺的夫子。
两人看了棋局后,也如欧阳月一般惊愕,只不过赵枭惯会深沉,所以没表现出来罢了。
只见棋盘上,白子棋风稳健,从棋路来看,走棋者每走一步都经过深思熟虑,倒也彰显执棋者棋艺确实不凡,只是可惜此刻落在棋盘上的白子寥寥无几。
白子的棋路虽不凡倒也算不得稀奇,故令监考夫子失态的缘由定不是这白子。
再看黑子,同样屈指可数的几颗棋子落在棋局上,和白子截然不同的是,白子被牢牢禁锢犹如困兽,黑子看似散乱实乃毫无破绽……然真正骇人的却是黑子的棋路!
那是怎样的一种棋路!
——杀气弥漫,煞气冲天!
仿佛每落下一子都会随之溅出鲜血……
赵枭居高临下的看着容卿面前的棋局,凤眼深邃乍眼看去慵懒惑人,实则冷如冰寒如雪不留丝毫别样情绪。
“你这棋路,倒是特别。”欧阳月捋了捋胡子,炯炯有神的眼睛精光四溢。
容卿闻声抬首看去,扫过似笑非笑的赵枭,目光与欧阳月对上,半响才幽幽出声道:“称不上特别,山长过誉了。”
欧阳月冷笑一声道:“本山长并没有赞誉你的意思,小小女娃,走出这棋路,怕是浴血将军看了都会被其中的煞气所震。你瞧她,冷汗都吓出来了。”说罢指了指脸色苍白的柯媛媛。
欧阳月如是说,容卿却并没有朝柯媛媛看去,于她而言,柯媛媛怕与不怕都与她无关。思及山长几人皆站在此处,男子席上的阿兄必回有所担忧,故转头朝容渊看去……
容渊见她看来,担忧神情立马烟消云散,嘴角霎时勾起一抹笑容,容卿见状也露出一抹笑意。
此一幕赵枭全然看在眼中,不知为何,颇觉有些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