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左右为难,面对哭哭啼啼的程皇贵妃始终于心不忍。他取过宝盒,左右摩挲,辗转许久终于横下心揭去封记,打开了前赐密诏,结果眼前的一幕让他惊愕不已,诏文已被蠹虫蛀得七洞八穿,最可异的是巧巧把杋珣二字,啮得一笔不留,顿时灰心丧气,悚然道:“天命有归,朕也不能违天了。”
程妃恍若晴天霹雳,料知变局心如死灰,哪里还能把持住端庄的模样?当即哭诉道:“皇上,您不是答应过臣妾要立杋珣为太子么?我不管,我不管!何以要赵杋洛那个小子抢了先?皇上,皇上……”
此时见皇帝不予理彩,便更加肆意起来:“好一个混蛋小子赵杋洛,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抢我儿的太子位,我跟你没完……”
众人见程妃如此模样,也不敢上前劝慰,只得认她撒泼。
“来人,快快去叫我儿杋珣,让他也来求求自已的父皇。”
只听她身边的太监无奈回复道:“回皇贵妃娘娘。娘娘忘了?二皇子殿下不在宫里呀?他去红封山修仙炼道了啊!”
如此便愈觉无望,更是嗔怨齐生,只在地上乱滚,信口诬谤,连皇帝都看不下去了,数次慰谕不从,简直就是一个骂街泼妇。
眼下,皇帝再也忍耐不住,索性不去管她,随即退入启祥宫,关上宫门着令首辅沈大人入内草诏,立赵杋洛为太子。
沈大人当机立断立刻草就,颁发礼部,即日昭告天下。届此,持续了近二十年的国本之争终于了结了。
一时间,群臣激昂,朝野上下一片欢腾。
“殿下!殿下,成了,成了!”怀安兴高采烈地奔回慈庆宫。
“安伯,什么成了?”杋洛还一头雾水,不明原由。
“殿下是太子了!殿下是太子了!”
慈庆宫内霎然欢腾,人人喜气盈腮。
不久圣旨到了,经宣读之后,御前太监孙公公将诏书递给杋洛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圣上另有口谕,殿下既为太子,禁闭可以解除了!”
这是真的么?事情来的太快,恍若做梦一般。杋洛接过这封沉甸甸的诏书,一字一句重如千金。
“皇长子赵杋洛,为宗室首嗣,天意所属,兹恪遵皇太后慈命,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读到此处,杋洛潸然泪下,泣不成声!就为了这么一封诏书,他付出了太多太多,饱经血泪历经伤痛,今朝终于成就储位,而这一刻他竟不知不觉得想起了母妃与浮黛仙姑。
“孙公公,本宫可以去见自已的母妃了么?”杋洛此刻极为想见母亲,几乎望眼欲穿了。
孙公公有些迟疑,本来杋洛已成太子,去看望自已的母妃无可非议,但皇帝没有下旨,孙公公自然无法明示,于是道:“太子殿下,请恕老奴无礼,皇上未有口谕让您探望恭妃。此事还请太子殿下自行请见皇上吧!”
杋洛自觉多说无益,只默然点头,探望母妃之事决意择日再请示父皇。
当晚,硕大的京城热闹异常,得知皇长子荣升太子的消息,不仅举朝轰动,大臣们欢呼雀跃,连京城的普通百姓也跟着凑热闹,家家燃烛放鞭,盛况堪比过年。
慈庆宫内却如往日一样平静,宿进本来特意弄些好酒,还让安伯准备了好菜要庆祝一翻的,可都被杋洛一一回绝,他知道父皇是迫于压力才封自已作了太子,今夜程妃必是癫恨异常,父皇更是百般愁怨,若是再摆酒设宴大肆庆祝,必会惹得父皇不悦,刚刚当上太子,仍得谨小慎微,不益招摇。于是宿进便留在宫中陪太子谈心,一边与杋洛聊地兴高采烈,一边与轩嫄眉来眼去,可谓不亦乐乎。
看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杋洛自居一侧,早已明了宿进的心思,知他二人两情相悦,便想着过些时日待自已地位稳固之后就为他二人主婚,此后须得暗地里为轩嫄筹办嫁妆了。故此暂作视而不见,心中自然欢喜,一直聊到天亮。
怀安和其他老仆嬷嬷们如往常一样早早歇息了。半面心情大好,听说程妃在百官面前丑态百出,像个泼妇一般,可谓十分解恨!时下闲来无事,便到随风门前,想带她一起去看看程妃那失落的模样。
轻扣房门,无人应晓,他化做一团青烟飘进屋内。原来树妖已经睡下了,睡地好熟,连敲门声也没有听见。自入宫以来她精神绷紧紧地,为了杋洛和轩嫄日日用尽心力,担惊受怕,神疲力倦,哪里还能睡得好觉?今日如释重负,总算可以好好的大睡一场了!呜呼!美哉!迷迷蒙蒙之中,仿佛半面就在身旁,倏然多了一份安稳,可是隐隐约约地却听见有人呼唤的声音,“随风,随风……”
那人是谁?梦中迷雾茫茫,只能看见一个影子,好似一个女子,声音缥缈悠远,说不出的诡异!却又似曾相识,听得直让人阴森发冷,感觉自已的精元都要被那声音吸去了,随风有些害怕,本能的向后退却,突然脚下一滑好似坠入深渊。不禁“啊!”地一声从梦中惊醒。
“别怕,我在!”
随风迷迷惑惑,若有所失,好一阵子才醒过神来,,,方见那鬼就坐在自已身边,“半面,你来了?”
“你梦见什么了?”半面问。
“好似有一个女子在叫我的名字!那声音很熟悉,可是却看不清她的模样。没事啦,只是一个梦而已!”
半面微微皱眉,略有担忧,似乎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又说不出来,“睡吧!我在这里陪你!就好像多年前在浮黛山上那样,安静得守着直到天亮。”
那怎么行呢?从前她不通世俗,也不懂得避嫌。但现今入世甚久,耳濡目染也明白了许多,所以随风自觉有些不妥,这是民间,不能像在浮黛山上那么随意了。而且自已与杋洛两情相悦,怎么能让别的男子守在身旁?思来想去再也没了困意,“我,不困了!今晚月色甚好,不如咱们出去走走?”
半面道:“我正想去看看程妃呢?听说她今日在群臣面前丑态百出,现在说不定什么样子。哼!好一个恶毒泼妇,今日真是大快人心!”
树妖高兴道:“行!咱们这就去瞧瞧。”
黑夜之中,两人飘飘忽忽来到程妃窗前,只听屋内噼里啪啦地各样器具摔地直响,接着便是一阵哭爹喊娘。二人听着十分解气,便戳破窗纸向内张望起来,那程妃坐在地上哭得直拍大腿,时不时地对着众多侍从癫狂怒骂。此时,太监宫人们哪里还敢应声,各个束手束脚,耷拉着脑袋,连气都不敢多喘一下。如此埋天怨地好一阵子,忽又想起什么事来,径直进了寝室便没了声息。
随风二人一时纳闷,便跟着向寝室寻去,再戳一小洞向内张望,寝室内竟没有人在,时下便觉蹊跷,明明看着她进了寝室的,怎么不见人影,莫非这寝室中有个暗室?
二人盯了许久,也不见程妃的影子。合计她不过是个凡人,又能使出多大能耐?若是她寝宫内果真有暗室,那日后有机会必要进去查看一翻,现下觉得无聊,便一溜烟飞走了。
两人驻足,来到一处房顶之上。入宫这么久,终日殚精竭虑,从未认真欣赏过皇宫的华美,此刻闲来无事又没了困意不由坐了下来俯瞰着硕大的宫城,宫闱林立,富丽幽深,一眼看不到尽头。二人随意眺望,目光瞥向某处,正着一位妃嫔在玩斗一只小狗,大概是长夜寂寂,无法入眠吧!随风看着那景象竟不知不觉陷入深思之中,忽想起方才的梦,亦真亦幻,说不定是有事要发生?
半面见她呆望着那妃嫔,若有所思的样子,便玩笑般说道:“随风呀,随风!你的心思怎么就如这只小狗,心里一但认定了那人,便要一直相随,如此说来,我才应是你认定的那个人呀!你的名字还是我起的呢!”
随风回过神,微微笑着,娥眉轻挑,打趣道:“若是这样,你的名字也是我取的,你是不是应该生死相随呢?”
半面一时哑然,心中狂喜,片刻道:“自从遇见了你,我便认定我就是你的,除非你不要我了,不然我就一直陪着你,做你想做的事,誓死相随!”
随风倏然被他感动的热泪盈眶,曾经的半面又回来了,难不成从前鬼迷心窍了!只是听着这话怎么这么肉麻呢?一改往日的深沉冷逸,反而油嘴滑舌了?不禁笑道:“好呀!这回说定了,以后再也不许与我绝交!”
随风轻拍半面的头,依偎在他的身旁,好像一只乖乖的小宠。大概她只当他是个闺中密友了吧?那日婚事被拒,谁还敢对这鬼有非分之想?树妖身边的男子总共就这么两个,既然鬼不愿意自然会转向那俊雅的凡家少年郎了。
自杋洛被封为太子之后,慈庆宫内的吃穿用度自然比以前好多了,于是杋洛便对东宫众人一一封赏,以表多年来的患难之情,宫内老小人人喜笑颜开,唯独对半面却不知该赏些什么?
杋洛对半面一向崇敬,此次能荣升太子,半面劳苦功高,所以杋洛对这位先生格外用心,还特意去询问一翻,以表诚意。可半面自谓一届厉鬼,寻常钱物对他而言几乎无用,半面心里本另有打算,又于羞张口,只得推辞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