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申时,门房来报,鸿胪寺掌仪孙鄌来府上监礼。
长孙炽让长孙无宪到府门迎接。
长孙无宪去后,长孙炽心想,正好趁鸿胪寺来人,警告一下长孙无宪,让他不敢明日在丧仪上有所妄动。
隋文帝刚登基的时候,由于以前南北两朝皇权频繁更迭,礼制很乱。
他就考虑制定新的礼仪法典。于是广泛召集鸿学大儒,编撰仪礼百卷,称为《开皇礼》。
礼制确定以后,对于丧仪,上自王公,下至庶人都必须遵守。
凡官员去世,正一品以上,由鸿胪卿监礼,司仪令示礼制。
二品以上,则鸿胪丞监礼,司仪丞示礼制。
五品以上,及三品以上亲属去世,由一名掌仪监礼,并示礼制。
礼制对入殓的衣服、明旌的长短、棺椁的规格、葬仪的摆设、出殡的车辆等等,都有严格的要求,大小官员都不得违制。棺木之中,不得以金银珠宝随葬。
礼制当中,对子孙、亲属如何守孝,有严格的要求。
如有违犯,就有可能触犯“不孝”之罪,被视为“十恶不赦”之一,可处以流刑。就是要流放荒僻之地。
鸿胪寺掌仪孙鄌随长孙无宪来到内院前厅,见到长孙炽、长孙敞叉手作揖行礼。
长孙炽、长孙敞站起还礼,以示尊重。并请他在东侧榻上坐了。
寒喧已毕,孙鄌说了来府上监礼的职责,并一一说了礼制规定的各项要求。
长孙炽等人耐心听完,答应会依礼制而行。
然后,长孙炽喊上长孙无宪,几人陪着孙鄌来到灵前,进行一一查验。
查验完毕,并未发现有违制的现象,孙鄌称天色已晚,将要夜禁,不再多作停留。
长孙炽命长孙无宪将孙鄌送出府外。
待长孙无宪返回,长孙炽对长孙无宪道:
“从明日开始,到后日大殓结束,这两日你父官场同僚、亲朋故旧会陆续进府吊唁。我朝礼制规矩严格,合府上下必须依礼制而行,不敢稍有疏忽,出现违制之事。”
“今日晚间,内院、外院皆当召集亲眷、奴仆,讲清规矩,申明厉害,如有违反,定当严惩。”
长孙无宪道:“伯父考虑的是,在办丧仪之前,各处交代一下,着实很有必要。”
长孙炽交代:“一会儿,你将家眷和在内院走动的僮仆、奴婢唤至厅前院内,我亲自安排一下。然后,你再和肖长庆到外院做下安排。”
长孙无宪点头应诺,站起身到上房院中去喊人。
他哪里知道,长孙炽明着说是对所有人,实际上是想警告长孙无宪夫妇二人。
不一会儿,内院众人都到厅前院中。
家眷们站在前面,僮仆、奴婢站在后面,黑压压一片,有一百多人。
当长孙炽走出前厅,立于阶上,本来嗡嗡说话的人都噤了声,人群顿时静了下来。
长孙炽目光扫过整个人群,扬声道:“二郎主过世,合府上下悲痛欲绝,今后两日举办丧仪,全府举哀,礼当肃穆。”
“我朝礼制,尊礼重孝,在礼制面前,上自王公,下至庶民,不敢简慢。凡有犯者,朝廷律法,家族宗法,皆会严惩。尔等皆须小心为要,不得有丝毫懈怠。”
“恒安、安业和甄娘子,都要约束好子女和身边之人,讲明规矩,申明厉害。”
“肖总管要管好僮仆、奴婢,各安职守。”
“凡有违礼犯制者,族中之人,轻则送家祠思过,重则除去族籍。僮仆、奴婢,我不多说,尔等也知道其中厉害。”
“安业、肖总管,稍后你二人去到外院,将我所说之言向他们讲明,明确分工,各司职守,不得有半点疏漏。”
说罢,让众人散了,长孙炽仍然回到前厅。
第二天一大早,丧仪各项准备都已就绪。
全府缟素,庄严肃穆。
大娘、二娘,般若、那罗、迦叶都早早回府。
在府门前下车后,就号啕痛哭,一直哭到长孙晟灵前,众人反复劝说,这些出嫁的女儿、孙女才止住悲声。
然后,到东耳房去叩拜高秋娘,安慰母亲(祖母)节哀,最后再诉离别之情。
过了辰时,即有长孙晟官场僚属、亲朋故旧前来吊唁,来人络绎不绝。
孝子贤孙迎来送往,灵前女眷哭声震天。
长孙顺德也一早来到内院,看到长孙无忌、长孙湛等人在灵堂出出进进,没有丝毫空闲,就一个人独自在东厢房呆着。
他是长孙晟的族弟,按照丧仪的规矩,本不该出现在这里。按理,他应该在外院帮助接待宾客,或者和族人一起帮助做一些其它事情。
由于人们都在忙着做各自的事情,根本没人过问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也没有人意识到他的存在。
刚到巳时,府门执事来报,礼乐司郎中宋崇,代大隋至尊皇帝到府吊唁,目前已行至坊门。
掌仪孙鄌引众孝子于府门跪接。
宋崇到了府前,与众人见礼,随孙鄌到内院前厅。
长孙炽、长孙敞已在厅前迎接。
宋崇与长孙炽、长孙敞见礼后,进入前厅。
长孙炽将其让到中间右首榻上,孙鄌、长孙敞分别在两侧榻上坐下。
寒喧过后,孙鄌依大隋礼制介绍了吊唁仪程,宋崇道:“全听孙掌仪安排。”
孙鄌对长孙炽道:“尚书公,你命人安排长孙将军子孙、眷属,于上房院内等候,面向朝东,高氏夫人与嫡子在前,其余众人在后,听候宋郎中宣读至尊皇帝诏书。”
长孙炽对长孙敞道:“三弟,你去安排一下,完后宋郎中过去宣诏。并派人告知门房,其他吊唁宾客,先引至外院大厅等候。”
长孙敞依言前去安排,长孙炽与宋崇、孙鄌三人在前厅叙话。
不多时,长孙敞转回,说一切安排完毕,请宋崇前去宣诏。
长孙炽、孙鄌陪宋崇来到后院。
到了后院,宋崇立于东阶之下,孙鄌于右侧站立。院内众人叉手肃立。
孙鄌高声唱道:“礼部礼乐司郎中宋崇,宣大隋至尊皇帝诏。跪---”
院内众人纷纷跪下。
随后,宋崇开始高声宣读诏书:
“大隋至尊皇帝《赠长孙晟金紫光禄大夫、扬州大都督诏》:”
“武卫将军长孙晟体资英武,兼包奇略,因机制变,怀彼戎夷,倾巢尽落,屈膝稽颡,塞垣绝鸣镝之旅,渭桥有单于之拜。晟惠流边朔,功光王府,保兹爵禄,不亦宜乎。可追赠金紫光禄大夫、扬州大都督。
晟妻高氏,坤仪毓秀,贤良淑德,是宜授为郡夫人。幼子无忌,少而好学,博通文史,谨守孝弟,嘉誉坊里,可承晟嗣,敕命恩荫,可授著作佐郎。”
宣诏完毕,接着道:“长孙晟幼子长孙无忌接诏。”
长孙无忌上前,行三叩九拜之礼,然后领诏谢恩。
诏书大意是:颂赞长孙晟分化、收附突厥的丰功伟绩,追赠长孙晟正三品金紫光禄大夫、扬州大都督。
授长孙晟妻子高氏为郡夫人。敕命长孙晟幼子长孙无忌承嗣,荫恩正七品著作佐郎。
听完诏书,跪在地上的长孙无宪气得脸色铁青,他紧紧地握起右拳,在地上狠狠砸了一下,口中“嘿”地发出一声低吼。
跪在身后的长孙湛等人,密切注意着长孙无宪的一举一动,唯恐他一时按捺不住突然暴发,惹出事来。
长孙无宪妻子贺兰氏,也是满面怒容,气得浑身发抖,看样子马上就想冲上去和宋崇理论一番。
甄氏、库氏偷眼观看,随时防止贺兰氏一时失去理智。
还好,长孙无宪夫妇二人,都强忍心中怒火,没有做出过激的举动。
经过昨晚长孙炽的训话,他们也知道其中厉害,当着宣诏的礼部官员公然闹事,于至尊皇帝是大不敬之罪,于长孙晟是不孝之罪。
有礼部官员在场,闹事之人罪证昭昭,想不被治罪,绝无可能。
长孙无宪夫妇暂且忍耐,心中已有盘算,要等礼部官员离去后大闹一场。
宣过诏书,宋崇到灵前,代大隋至尊皇帝进行祭奠。
祭奠已毕,宋崇、孙鄌两人告辞,长孙炽命长孙敞将二人送出府门。
宋崇、孙鄌两人刚刚离去,估计还未出府门,长孙无宪便走向长孙无忌,伸手要抢夺诏书。
长孙无忌见长孙无宪走向自己,心中已有防备,再加上这几年长孙无忌习练武功,身手敏捷,哪能让酒囊饭袋的长孙无宪得逞?
他闪身躲开,对长孙无宪道:“三兄,你要做何事?”
长孙无宪见没能得逞,也不答话,转向灵前供案,随着一声嘶吼咆哮,将供案之上供品全部划落在地,接着飞起一脚踢翻供案。
几个健仆飞身上前,将长孙无宪死死抱住。
长孙顺德带着长孙湛、长孙鸿等人,站在高秋娘跟前,将其与长孙无宪隔开,防止长孙无宪挣脱控制,伤害到高秋娘。
长孙无宪奋力挣扎,见挣脱不掉,便破口大骂:“高秋娘,你个贱人,竟然撺掇阿爷废长立幼。”
长孙炽怒声呵斥:“长孙无宪,你个畜牲,竟敢辱及尊长,还不给我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