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要擦黑的时候,听到大门外吵闹声大起。
丁娘子对观音婢说道:“迎亲的来了。”
观音婢问她,“外面因何吵闹?”
丁娘子看着观音婢笑,“这叫催妆,他们喊的是:新妇子催出来。是催着你快点出去呢?”
观音婢接着问:“我们是不是现在就出去?”
丁娘子打趣观音婢,
“哪能呀?新娘子出嫁要摆一摆谱,拿一下架子。”
“你这样快就出去,别人会说你是急着要和郎子走。”
“还要再等上一会儿,给人一种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感觉。”
这边丁娘子劝观音婢要稳住。
内院之中,女眷们却开始跃跃欲试了。
一个个拿着棍棒、扫帚,摩拳擦掌,笑闹着准备将李世民痛打一顿。
大门外,迎亲的车队已经到达。
门口并排停着两辆黑色带厢犊车,后面从车五十辆,整个车队浩浩荡荡,占了永兴里大半个街道。
上百号人围着厢车向府内高喊“新妇子催出来”。
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李世民头戴爵弁,上穿黑色上衣,下穿镶有黑边的绛色下裳,站在人群前面。
众人喊了有片刻工夫,府门才从里面打开。
长孙敞身穿黑色礼服,从大门内走出。
催妆的人群停下喊声。
李世民连忙上前,高声和长孙敞搭话,
“唐国公府李世民,依照贵府左骁卫郎将长孙敞之命,于今日成婚,在下前来迎亲,请予准允。”
长孙敞揖让,“长孙敞已恭候多时,李郎君请随在下入府。”
长孙敞和李世民互相见礼,然后请李世民入府。
长孙敞在前,李世民抱着大雁在后面跟随。
在婚姻六礼之中,五每个步骤都需要用大雁作为礼物。
因为大雁一生只有一个伴侣,是最重感情的鸟。
古人利用大雁这个习性,把它作为聘礼,暗喻夫妻两人可以白头到老。
这是一种美好的喻意,所以在中国的婚俗之中,但一代代传承下来。
所以,在迎亲之时李世民就抱着一只大雁。
李世民跟随长孙敞进入府门,一起走向二门。
前来迎亲的人,和长孙将军府家仆,见李世民和长孙敞进入府中,连忙开始忙碌起来。
他们要将所有嫁妆,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装上迎亲的车辆。
李世民跟随长孙敞进了二门。
府中女眷早已持木棒、扫帚等候,纷纷追打李世民。
那些女眷皆是观音婢的至亲至近之人,哪里舍得真打李世民。
只是做做样子而已,木棒打在身上如搔痒一般。
李世民只顾前行,也不避让,径直走到内院前厅阶前。
这时众女眷才停止追打。
两人在阶前站住,长孙敞面向西,李世民面向东
长孙敞和李世民再次想互施礼。
然后长孙敞进入前厅,李世民也随后跟着进入厅内。
前厅内观音婢面南而立。
丁娘子站于观音婢右侧。
奉书、执棋、侍琴和展画,四个随嫁的婢女站在观音婢身后。
长孙敞面朝西站于东边,高秋娘面朝东站于西边。
李世民进厅,将雁放于地上,面向北行礼拜了两拜,叩头在地。
也不说话,然后站起退出前厅,到庭院中等候。
长孙敞上前,谆谆告诫观音婢,
“此去非比家里,当敬慎行事,早晚要遵舅姑之命。”
观音婢频频点头,恭恭敬敬向长孙敞施礼。
口中轻声应道,“叔父放心,阿婢记下了。”
听完叔父教诲,观音婢已是泪眼盈睫,转向母亲屈膝施礼。
高秋娘上前帮观音婢整了整礼服,为她结上五彩丝绳,系好佩巾。
眼看女儿就要嫁人,从此之后再不会日日守在眼前,冷热饥饱都要自己打理,高秋娘心中有万分的不舍。
但女儿已长大,总不能一直把她留在身边,母女再是不舍分开,也终归有这一天。
高秋娘有千言万语嘱咐的话要说。
但声音哽咽,泪水已止不住地流下来,再多的话语只说出了一句:
“你记住要勤勉谨慎,家内之事,早晚不违夫命。”
说完此话,高秋娘再也控制不住,转过身去,不再看观音婢。
抽噎着道:“你可以放心走了。”
观音婢本来还有告别的话要说,见母亲转过身去,含泪伫立,不愿挪动脚步。
丁娘子对观音婢道:“走吧。”
观音婢叉手屈膝向高秋娘施礼,忍住悲声辞别,
“阿娘,阿婢走了。”
丁娘子扶着观音婢走向前厅大门。
到了门口,观音婢再次停下脚步,回望嘤嘤哭泣的母亲。
她想转回去安慰高秋娘,却被丁娘子紧紧拉住,轻声劝慰,
“走吧,你母亲是在为你高兴,她哭并不是为你伤心。”
当院之中,李世民正在静静站立等候。
丁娘子劝慰观音婢,“你看世民正在等着你呢。”
观音婢看了一眼李世民,又看了看厅中的母亲,才依依不舍地走下台阶,走李世民身边走去。
李世民见观音婢跟过来,才继续向前走。
丁娘子扶着观音婢跟在身后。
出了二门,进入外院,最后走出大门。
大门之外,两辆一模一样的黑厢犊车候在门外。
李世民将观音婢引到一辆车前。
丁娘子为观音婢披上罩衣。
两位仆从搬来一张矮几,蹲下身子扶好。
观音婢踏着矮几上了婚车。
丁娘子作为女师,也是陪嫁之人,跟着观音婢上了婚车。
李世民登上车辕,亲自驾车向前行有丈余,然后将引绳交给御手。
再下车,登上自己的迎亲婚车,在前面带路,驶出永兴里南门。
此时,天已全黑,月亮未出。
仆从打起灯笼,在前面引路。
车队绵延一里有余,缓缓而行,穿街过巷往通义里唐国公府而去。
车轮辘辘,人声喧嚷。
观音婢坐在车内,将窗帘掀开一条缝,向外观看。
外面很黑,看不到街上的景物,也不知走到了哪里。
她索性将手收回来,静静安坐。
心中又想起告别母亲的那一幕。
是不是从今天开始,离开母亲,就再也没有了她的呵护?
在此之前,观音婢只是想能和李世民天天在一起。
却不曾去想,出嫁对母亲来说是何感受?
她也不曾仔细去想,跟着李世民,以后会走一条什么样的路。
前几日,观音婢刚过十二周岁的生日。
她还未曾明白婚姻意味着什么。
她不知道,就在今天,就在今天晚上,她将处在人生的叉道口。
走过今天,她就要循着一条新路一直走下去。
也许终生不会再改变。
李世民人事懵懂,观音婢天葵未至。
接下来的洞房花烛,对他两人来说,也是一个无法预测的悬念。
观音婢坐在车中胡思乱想,也没有一个清晰的思绪。
估计行了半个时辰,外面喧嚷声大起,婚车缓缓停了下来。
观音婢寻思,应该是到了唐国公府。
车子停稳,车厢门打开,有人将矮几置于车后。
丁娘子扶着观音婢踏着矮几走下婚车。
李世民已车后站立等候,朝观音婢深深一揖,请她进入府门。
长孙将军府是嫁女。
唐国公府是娶妇。
两家人的心情不同。
长孙将军府是喜中带悲。
唐国公府则完全是欢天喜地。
相较于长孙将军府,唐国公府要热闹得多。
全府上下灯火通明,宾朋如云,到处是人声鼎沸,喜气洋洋。
观音婢对婚礼的规矩一窍不通,只得在丁娘子的指引下迈动脚步。
对于唐国公府的热闹景象,她都视作不见,充耳不闻,根本无心关注这些。
在李世民引领下,来到两人新婚居住的院子。
接下来在傧相的主持下,举行共牢礼,喝了合卺酒。
一道道程序走下来,足足花费有半个时辰。
繁琐的仪式,弄得观音婢头昏脑胀,如木塑泥人般,听凭别人摆布。
仪式结束,观音婢脑中一片空白,竟记不起在这段时间之中都做了何事。
总算最后仪式完毕,将其送入洞房。
待众人散去,已是深夜。
丁娘子、奉书和执棋,以及李世民的侍婢覃兰、新竹最后离开。
奉书和覃兰,为李世民、观音婢脱去礼服,铺好床铺。
然后,望着两人微微而笑。
观音婢觉得浑身不自在,好像那笑里蕴着一种特别的意味。
丁娘子笑着叮嘱李世民,“我们走后,你二人也要早点歇息。你比三娘大些,要懂得心疼她。”
李世民好像明白丁娘子的意思,连连点头。
观音婢一头雾水,却不知丁娘子所说何意。
这一日之中,她搞不懂,弄不明白的事情太多。
观音婢索性不再去想,也不再去管别人说什么、做什么。
覃兰朝观音婢屈膝施了个礼,道:
“我和奉书就在门外侍候,三娘有事,可随时喊奴婢。”
另外几个奴婢也向李世民、观音婢施礼告退。
然后,丁娘子领着四个侍婢也离开新房,临走掩上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