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婢问起这次兵败的真相,李世民便将事情的详细经过讲给观音婢听。
这次唐军与薛举军队的交战地点,在豳州和泾州之间的一座小城,叫高墌。
从豳州到泾州之间有一条山谷,这条山谷是关中通往西域的必经之路。
以前山谷西端的泾州折墌城由唐军控制,后来薛举自天水发兵,占据折墌城。
李渊派李世民出征的目的,就是要从薛举手中夺回折墌。
豳州到泾州之间的这条山谷,是中间大,两头细,中间是一个不大的盆地。
在盆地北沿的高地上,有一个小城,叫做高墌城,这座城不大,地理位置却很重要,它俯瞰着从这里通过的这条咽喉要道。控制了这里,就等于控制了关中通往陇西和西域的咽喉。
李世民六月出兵,便驻扎在高墌。
薛举闻报李世民率军来到高墌,便带兵进逼高墌城。
按照李世民刚开始的计划,准备凭借深沟高垒与薛举对峙一段时间,再考虑与其决战。
但薛举远道而来,粮?不多,却急于求战,他日日派人到城下骂战,骂李世民是缩头乌龟。
唐军自晋阳起兵以来,可以说是所向无敌,几无败绩,众将也都是骄傲异常,天天让人指着鼻子骂,一个个哪里忍受了这种窝囊气?
两军相持半月之后,属下众将忍无可忍,便纷纷向李世民请战。
请战的理由是:薛举所部远道而来,粮少兵疲,战力不足。而唐军以逸待劳,兵精将广,人多势众,而且薛举曾是唐军手下败将,何必在这空耗时日,不如一鼓作气将其击败。
起事以来,李世民也是屡战屡胜,对薛举有了轻敌之心,便和刘文静、殷开山商议下一部打算。
刘文静、殷开山也被一年来连战连胜的战绩冲昏了头脑,都同意与薛举进行决战。
于是李世民下令,将大军调出城外,在小盆地的中央(浅水原)摆开阵势,与薛举的军队开成对阵之势。
唐军人多势重,为防止薛举的军队突袭,前军戒备较严,后军却毫无戒备。
让李世民没有想到的是,在浅水原的南边还有一条山谷,薛举的军队在当地向导的带领下,从这条难行的山路,偷偷绕到了唐军的身后,乘夜对唐军进行偷袭。
唐军受到偷袭之后,措不及防,后军大乱。薛举又率大军从正面杀来,在前后夹击之下,唐军瞬间溃败。八路总管有七路败下阵来,只有刘弘基一路誓死抵抗,但终究寡不敌众,矢尽力竭后被俘,整个唐军死伤过半。
兵败之后,李世民收拾残兵败将撤回豳州,走在路上,刘文静、殷开山便和李世民商议如何奏报军情。
李世民坚持要独自承担兵败的责任,他对刘文静、殷开山道,“我乃是亲王,即使承担下全部罪责,父皇也不会将我怎样。”
刘文静、殷开山则认为,“我等身担辅佐大王之责,未能尽到参谋之责,才导致此次兵败,我二人实是罪在不赦。”
“如若大王代我二人顶罪,会将圣上置于为难的境地。皇子有罪,大王说圣上该不该追究?”
“圣上如若追究,则有损大王的声誉,况且此次圣上未立大王为太子,此次兵败之后,更为有些人攻击大王留下口实。”
“圣上如若不追究,则是圣上无视新朝律法,如今天下未定,皇子有罪可以宽恕,又将如何对待其它有罪之人?”
李世民觉得刘文静、殷开山说得也有道理,但是歉疚地道,“我怎忍心让你们替我顶罪?”
刘文静笑道,“只要大王安然无恙,我等难道还怕没有重新启用之日?”
李世民经过一番深思,也觉得刘文静、殷开山所说是最好的办法,问二人道,“我乃是主帅,按说应是罪魁祸首,又如何能将自己开脱出来?”
刘文静微笑道,“我已和殷兄商量好,就说大王患病在身,将军事指挥之权交由我二人代理,是我二人下令与敌军交战,才导致无法挽回的后果。”
李世民也没有其它更好的办法,只得按照刘文静、殷开山的建议,在奏报军情之时,将罪责推到他们二人身上。
李世民将整个事情的经过详细讲完,懊悔地道,“都说是骄兵必败,我也是被一连串的胜利冲昏了头脑,结果是害人害已,连累无数将士沙场殒命。更让人痛心的是刘文静、殷开山,他们都是跟着我晋阳起兵的元勋,如今却因为我的过失,被免去所有官职。”
观音婢听李世民介绍完事情的经过,柔声安慰道,“世民阿兄,也不必再纠结已经发生的事情,你要尽快从失败的阴影中走出来。常言道:吃一堑长一智。重要的是世民阿兄要从此事吸取深刻的教训。”
“至于说刘文静、殷开山被免之事,世民阿兄也不必为此事挂心,说不定阿爷心中正在感激他们,重新启用他们也是早晚之事。”
李世民不解道,“阿爷没将他们下狱已是万幸,为何还要感激他们?”
观音婢耐人寻味地笑道,“世民阿兄可曾读过《论语》?”
李世民反问道,“阿婢当我是三岁孩童,会没有读过《论语》?”
观音婢微笑道,“世民阿兄可曾记得,《论语》微子篇当中,有这么一个故事?叶公语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孔子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
李世民道,“这个我当然记得。”
“叶公对孔子说,他们家乡有一个正直的人,他父亲偷了别人的羊,他出来指证他的父亲。孔子说,他们家乡对正直的看法,与叶公的看法不同,他们家乡提倡:父亲为儿子遮掩,儿子为父亲遮掩。”
观音婢看着李世民点头道,“就是这个意思,儒家提倡:父为子隐,子为父隐。”
“像刘文静、殷开山为你顶罪这种事,我都能看出来,阿爷那么睿智,你以为能瞒得过他吗?”
李世民忽然有些担忧起来,“阿爷知道我们合起伙来欺哄于他,我等岂不是犯下欺君之罪?这可是罪上加罪。”
观音婢笑道,“阿爷知道也无妨,他知道‘父为子隐’的道理,他应该感谢刘文静、殷开山没有将他置于尴尬的境地。如果他二人不替你顶罪,阿爷将作难如何处置于你。”
李世民叹道,“即使这样,我觉得欺骗阿爷仍是不好。”
观音婢笑道,“我有一个办法,却可以让阿爷对你更加信任。”
李世民急忙问道,“是何办法?”
观音婢注视着李世民的眼睛,郑重地道,“就是你现在就去见阿爷,趁他一个人在时,说出全部的实情,但你和刘文静、殷开山商议如何顶罪的过程却要隐去,你只说他二人坚持要这样做,不要说这样做的原因,以免给阿爷留下刘文静、殷开山有窥伺圣意之嫌。”
李世民点头道,“我原来也有将事情真相告诉阿爷的想法,见到你之前,心中还在踌躇不定,经阿婢这一说,我就不再犹豫了。我下午就去见阿爷。”
说出了心中的隐情,又经过观音婢一番安慰,李世民低落的心情得以平复,这时他才歉疚地看着观音婢,想起见面之后,还没来得及关心一下有孕在身的妻子。
李世民站起身,走到几案对面坐下,他扶着观音婢的肩膀,打量着观音婢的身子,奇怪地道,“怎么还和我走时一个样子?”
观音婢抿嘴笑道,“一看你,就知道没有怀过孩子。”
李世民也笑道,“你见谁家的男子怀过孩子。”
观音婢奚落李世民道,“没吃过猪肉,你难道没见过猪走?你见谁家的女子,刚怀上两个月就挺着个肚子?阿婢刚有身子两个月,和平常女子根本看不出区别。”
李世民嘿嘿笑着争辩道,“我见到的孕妇都是挺着个肚子,要不然,我咋会知道人家怀了孩子?”
观音婢一想,李世民说的也是,除了自己,谁家的女人,会告诉他肚里怀着两个月的孩子?
屋里只有李世民和观音婢两人,李世民也不再拘着自己,干脆盘着腿坐在观音婢的对面。
他双手扳着自己的脚脖看着观音婢,关心地问,“如今是不是如刚开始一样,天天还特别难受?”
观音婢得意地道,“也不知为何?别人怀孩子,每日将肚里的黄水都吐出来,我自从怀上孩子,只吐过一次。除了闻不得怪味儿,吃不得油腻,其它一切如常,走起路来,可以健步如飞。”
李世民担心地道,“你怀着孩子,怎可健步如飞?要是摔着咋办?”
观音婢调皮地一笑,乐道,“我是说可以这样,实际上走路比谁都小心,要是敢走路快一些,连覃兰她们都不依。”
两人轻松地谈着观音婢肚里的孩子,李世民暂时缷去了心中的负担。
男人如扬帆远航的船,家就像避风的港湾。
在家中守望的妻子,就如那长长的缆绳,有这根缆绳牵着,那船就会安享港湾的宁静。
李世民在外也是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但是一回到观音婢的身边,也会如驯鹿一般温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