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德彝对李渊说,他有一个想法,可以用来决定太子的废立。
李渊长期以来,在李世民和李建成之意难以取舍,一直为太子废立的事而苦恼,他如今是病急乱投医,便让封德彝说来让他听一下。
封德彝见李渊有兴趣,便向李渊详细说了自己的想法。
李渊听了之后,良久没有说话,最后喟然叹道,“难道就没有两全其美之策吗?”
封德彝道,“太子之位只有一个,陛下也只能二取其一,即使陛下封两个太子,让宇内一分为二,也难保证陛下万年之后,两者相安无事。”
李渊万般无奈,只好点头道,“大唐江山来之不易,一切当从稳固江山社稷考虑。”
第二日,李渊决定不对太子李建成进行处罚,将他教训了一顿之后,仍让李建成回长安居守。
七月底,李世民平定杨文干叛乱之后返回仁智宫,与李渊一起离开仁智宫,还驾长安。
李世民知道李渊已打消废去李建成的想法,他也没有和李渊再提改立太子之事。
回到长安,李渊召来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三兄弟,斥责三人兄弟不睦,不懂得兄友弟恭的道理。
李渊将李建成、李世民各打五十大板,训斥李建成心胸不够宽广,不能仁厚对待手足兄弟;训斥李世民居功自傲,对长兄不够尊敬。
最后,以规谏太子、秦王不力为由,流放太子中允王珪、太子府左卫率韦挺、天策府兵曹参军杜淹于巂州。
天下初定,李渊顾忌杨文干叛乱之事引起朝野动荡,对此事也不再进行追查,对其他人一概不予追究。
处置太子指使杨文干叛乱之事,就这样不了了之,糊糊涂涂收场。
李世民回到弘义宫,观音婢率领儿女和妾室们到垂拱前殿迎接。
与家人见面之后,李世民、观音婢一起回花园,去到青庐。
李渊对杨文干叛乱之事讳莫如深,李建成也不想张扬此事。
所以,在李渊返驾长安之前,京师很少有人听说此事。
观音婢也只是听说李渊曾将李建成召到了仁智宫,至于说发生了何事,观音婢也不知道准确的消息。
在回青庐的路上,观音婢悄声问李世民,“世民阿兄临走时说,可能有大事发生,为何到如今没有一点声息?”
李世民见观音婢关心这些天的事,便对她道,“我们先不回青庐,就在园子里走走吧,我们边走边说。”
两人沿着卵石铺设的小径,并肩在园子缓缓走着,李世民轻声向观音婢介绍事情的整个经过。
观音婢听李世民说完,并没有为李世民的计划未实现感到惋惜,而是非常同情李渊当下的处境。
观音婢虽是李渊的儿妇,多年来跟着李世民服侍李渊,与李渊的感情却情同父女,她如今不禁心疼起这位年近六旬的老人来。
她劝慰李世民道,“世民阿兄应该体谅阿爷,阿爷也不容易,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你忍心你的任何一个儿子受到伤害吗?”
李世民听了观音婢的话,心中也在掂量,李承乾、李宽、李恪、李泰,还有阴月娥、杨婧刚刚生下的李佑、李愔,他愿意舍弃任何一个吗?
做任何事都要将心比心,站在了别人的角度,本来想不通的事情,轻易就能找到答案。
李世民拿自己来与李渊进行比较,才更加感觉到李渊真的很难。
李世民和观音婢边说边走,最后来到合心亭前。
观音婢见这里很僻静,四周也没有人经过,对李世民道,“我们坐下来说吧。”
李世民默默地跟着观音婢,来到合心亭,面朝着园中的湖水坐下。
湖水清澈,光洁如镜。
观音婢想起长孙将军府的澄心湖,对李世民道,“永兴里花园里的湖叫‘澄心湖’,我们就叫这个湖为‘净心湖’吧。但愿它能洗去我们心中的尘埃。”
李世民感慨,“一踏入红尘之中,谁的心还能干净得不沾一丝尘埃?我也想看破红尘,不想被‘生前事,身后名’所左右,奈何放不下这份执着。”
观音婢知道,济世安民是李世民多年来的追求,他不可能轻言放弃,观音婢提醒李世民道,“世民阿兄不要忘了始终心存大义,这样才会无愧于心。”
李世民看着观音婢点头,“这一点,我会始终牢记。”
观音婢与李世民相对而坐,她拉起李世民的大手,放在自己绵绵的掌中,深情地看着李世民的眼睛,动情地道,“世民阿兄难道没有发现阿爷很苦恼吗?他肯定也深陷于痛苦和挣扎之中。”
李世民重重地点了点头,“这个我早就知道,所以我们要给阿爷更多的时间,让他在痛苦最小的情况下,做出决定,做出选择。如若违背他的意愿,我便是不孝。我不能绝了兄弟之义,再背上不孝的恶名。”
观音婢转过身,靠在李世民的怀中,看着蓝蓝的天,幽幽感慨,“孝这一个字,人人都挂在嘴边,又有几人能懂其中真意?”
“在这世上,父母是给予我们最多之人。他们给了我们生命,将我们养大成人,像我们这种人家,还给了我们尊贵的出身地位。”
说到这里,观音婢仰脸看着李世民,“世民阿兄,你想一想,假如我们生在奴仆之家,你即使有再大的本事和志向,也是无处施展。”
李世民也被观音婢的话所触动,他发自内心地道,“是呀,父母给予我们太多,如果连父母都不爱,何谈去爱天下苍生?”
两人坐在合心亭说了有半个时辰,观音婢看西边夕阳快要落山,站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李世民站起身,和观音婢沿着林间小径往回走,走到小桥的南端,李世民停下脚步,微笑看着观音婢,眼神中闪着亮光,“我突然发现,每次回来都要过桥,以前在承庆殿时门前有个廊桥,到了这青庐,门前有个小桥,我感觉每次回来都像鹊桥相会。”
观音婢却不喜欢“鹊桥”这个说法,“鹊桥又有哪里好?每年只能相会一次,阿婢想和世民阿兄天天在一起。”
李世民呵呵笑道,“阿婢说得有理,这辈子说啥也不能做牛郎织女,等过两年没有了突厥之患,我就日日陪着阿婢。”
观音婢不信地撇了撇嘴,“婧妹她们几个才不会愿意。”
李世民搂着观音婢的肩膀,理直气壮地道,“她们哪个敢说不让我陪着阿婢?”
两个人回到青庐,用了晚膳。
接下来的夜晚是小别胜新婚,一对爱侣自然有表达不完的郎情妾意。
当时已是七月底,天气渐渐转凉。
李世民觉得青庐的地方太过狭小,便要求观音婢搬回垂拱后殿去住。
观音婢在青庐住了两个月,倒是喜欢上了这个地方,这里景致很好,有竹有树,有水有石,有风景,住在这里心旷神怡,还感到分外的清静。
听说李世民让她搬回垂拱后殿去住,观音婢还有些舍不得。
李世民见观音婢不愿搬,便一本正经地道,“你堂堂一个王妃,整日住在这低狭的房子里,知道的是你喜欢这里的景致,不知道的会以为本王对你不好,认为我们之间生了嫌隙。”
观音婢见李世民坚持要搬,只得听从李世民的安排,依依不舍离开青庐,搬回了垂拱后殿。
李渊亲自下令将王珪、韦挺、杜淹留放巂州以后几日,王珪、韦挺、杜淹三人便在差役的押解下准备前往巂州。
巂州在蜀地之西,离长安三千里。
三人此去,可谓是山高路远,前路难行。
流放即是流刑,分流千里、二千里、三千里,役期都是一年。
官员被流放者,不需服役,只需在流放之地落籍,如同普通百姓般生活,待期限一满,即可回到原籍,以前为官者,仍然有机会重新做官。
按说,流刑并不是一种太重的刑罚,但是由于流放之地太远,路上和流放之地风险难测,有不少人死在路上或是流放地。
既然是到遥远的地方生活一段时间,官员被留放时,为了防止自己孤苦伶仃地死在边荒之地,一般都会带着奴婢、僮仆。
这日王珪、韦挺、杜淹三人同时起解,城南韦家、杜家各有一人,王珪也是长安的名门旺族。
这样的三人流放巂州,自然都不是孤身一人,都是大车、小车跟随着数十名奴婢、僮仆。
主仆几十人,远行到三千里之外,仅路上的吃住花销就不是一个小数目,普通人家肯定是负担不起。
但是对于王珪、韦挺、杜淹三人来说,对这庞大的花销却根本不用发愁。李建成和他们的同僚们都会给予一定的资助。
让所有人想不到的是,给予他们资助最多的却是李世民。
可能有人会奇怪,王珪、韦挺是李建成的亲信,杜淹是吃里扒外的叛徒,为何李世民要给予他们资助?
这其中却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起解之日,王珪、韦挺、杜淹的同僚、亲属、朋友,都赶到长安城西金光门相送。
李世民却避开送行的人群,提前候在十里长亭,等着王珪、韦挺、杜淹三人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