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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呼——
每日的例行功课,一早就起来的周复在打拳,烂熟于心的招式动作,精确掌控的方寸之地,让一切变得自然而然。
只是今天多了一个观众,不知何时,关宁静静地站在了门口,凝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侧卫营平日少有人来,而来过的人,基本都知道周复有打拳的习惯,也都好奇地来观摩过,但除了破盾外,没谁愿意多看,似乎那并不是能入眼的功夫。
关宁是第一次来看,倒不是因为心存鄙视,或者门户之见一类的原因,单纯是没有时间。
每天这个时候,她同样在练刀,六岁开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除了病倒爬不起来的那些日子,从无中断。
没有谁的成功,是简简单单得来的。
她能成为上将军,是因为她够强够努力……够拼命。
今天有时间,也是因为起的早,提前完成了每日的练习量,才有空余过来看一眼。
就拳架来说,大气,刚硬,算的不错,他练练挺好的,说不定练久了,以后心胸开阔,做事也能大气点。
至于学学互补长短之类的事情,她没想过,很简单,拳法是不错,但她用不上。
她练功夫,是用来杀敌的,他的拳,差点意思。
提刀她们差不多同样心思,平时表现的不屑一顾。
关宁不会鄙视任何功夫,人么,看是谁,比如眼前这个,鄙视一下也无妨,“练练?”
周复收拳,吐一口浊气,学着她昨晚的语气,“你当我傻?”
晓得他不可能与自己真打,关宁只能作罢,毕竟是已经证明过的事情,他是宁可挨揍也不会还手的。
他的功夫不会很差,她很肯定。她打得过他,她同样肯定。无论对手是谁,她都有这样的自信。切磋,只是想见识不同的对手罢了。
他很不同,她一样肯定。
“准备好了?”
周复抬头望了一眼,“你说那位老爷子会不会上来就赏我几十板子?像上次打你一样。”
“不知道。”
关宁很诚实。
在他们猜测的那一边,已经吵嚷的不成样子。
早朝一开,不等例行的事情处理完,就有人出班参奏,目标清晰,诉求简单——严惩骠骑将军关宁,还我一个公道。
参奏的不止一人,理由也各不相同,种种用于攻击的语言却乏善可陈,倒不是这些人不知道该怎么诋毁一个人,也不是不知道怎样挖坑设陷才好,只是找不到而已。
关宁蹿起的太快了,如今也不过双十年华,除了两次出征,就没做过别的事情,都还来不及犯错误。
莫须有的事情不是不可以做,但那得看最后做主的那个支不支持你这样做,就现在的情况而言,想都不要想。
皇上忌惮武将,尤其战功赫赫手握兵权的武将,自古以来这就是难以调和的矛盾,原因也简单,人对权力的渴望,忠诚很难压制的住,一旦起了反意,没有几个帝王承受的起。
即便忠诚一直在,猜忌也不会减少一分。很多时候症结不在于你会不会反,而是你有没有能力反。
所以,十多年前的关家兄弟很惨。
但现在不一样,关宁是女孩儿,天生让人放心一些,嫁的还是个无根无基的罪臣之后,根本不可能左右她,于是,所有可能产生反意的条件都不存在了。
这些,也是昨晚写奏折时,他们才参悟到的,颇有后知后觉的意思,但有一点可以预料,无论他们怎么告状,皇上都不会严惩他们要告的那个人。
一个有能力,用着顺手又放心的将军,对年暮的皇帝来说,比他们重要。
但状可以不告吗?
当然不可以!
昨晚的事情动静太大,如今这满殿同僚,不知道的大概没几个了,被欺负到如此地步,如果选择忍气吞声,那他们以后那还有脸皮与他们站在一起?
状必须告,皇上再偏袒,也要处置一下,哪怕只是象征性,其实这样也不错,至少所有人都可以清楚皇上的心思,到时候对那个女人态度,多半也是敬而远之,能看到那女人被孤立,他们也知足了……求的也只是这点心里安慰了。
但预设了立场与结果的后果是,他们之间无法形成共鸣,做出行之有效的攻诘,虽然目的是相同的,但侧重不一样,至于真实情况,大多羞于启齿。
儿子让人揍了,他们老的带人找上门去,仍旧被揍跑,说出来太丢人。
当然,肯定有人提,甚至不止一个,但都是着重强调前半段,哭诉子孙被揍的惨状,渲染将军府的跋扈凶残。
说后半段的仅一个,但也是说上门理论,却被乱棍打出,更详细的过程,自然春秋笔法,删删减减了。
这已经够丢人了。
早有准备,顺帝也能耐着性子看他们演完,等他们说的不愿说了,等他判罚时,他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如今关宁无军职在身,等同于民,街头斗殴又不涉军政,诸位爱卿有任何不满,都可诉诸有司衙门……朕记得这事好像归陈爱卿管吧?”
京兆府尹陈昇品轶不低,正三品呢,但在朝堂上位置并不靠前,听皇上提到自己,硬着头皮出列,“回陛下,京城一应治安事宜,都在京兆府管辖范围,但有诉状,臣都依律法办,秉公处理。”
话说的漂亮,但心里想的是:都给老子滚,谁都别来烦老子!
告状的比他官大,被告说是没军职,但他敢怎么着人家?昨晚的事情他也听说了,二十多人冲出来,盏茶功夫,百多人都躺地上去了,他那三班六房能撑多久?何况这是撑多久的问题吗?
人家可是斩过上万人头的!
武将天生比文官矮一头,但那也得分是谁,如今这位皇上正竭力维护,一大帮子勋臣国戚都惹不起,他一个谁都能欺负一下的小吏能怎样?
但这口锅他又不得不接,那是皇上甩过来的,现在就看这些个大人愿不愿意给他面子,不来为难他……想想都觉得难。
“都听到了吧,到时候去找陈爱卿,朕相信,他能把事情处理好。”顺帝先定了调子,才问道,“诸位爱卿还有什么要说的?”
我们还能说什么?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不晓得该怎么往下继续,因为皇上说的没错,关宁也好,他们的子嗣也罢,现在都是法理意义上的“平民”,虽然没人能拿他们当平民,但理论上没错。
让皇上亲审几个平民私下的打架斗殴,怎么想都有些过,反过来说,因此落个钦犯的罪名,那该多憋屈?
看他们面面相觑,什么都说不出来,顺帝心里畅快,袍袖一甩,“散朝。”
这几个人懵了,其他人也懵了——正事还没说呢!
但皇上开了金口,他们又没那种刻不容缓的要务,只能捏着鼻子恭送皇上离开。
一大早起来,准备半天,什么都没说,看会儿热闹就又得赶回衙门办公,怎么想都觉得亏的慌。
出了大殿门外,吏部左侍郎余臻拦住陈昇,“陈大人打算什么时候提拿犯人?”
两人同级,但吏部见官大一级,所以他说话才这般直白,没半点客套寒暄。
换了平时,陈昇也就捏着鼻子忍了,毕竟每年的考评还要看人家脸色,但眼前这事不同寻常,他要敢省略流程按这位大人说的干,他相信他的宅邸挡不住镇北军一轮冲击。
当然,衙门里是安全的,冲击他宅邸和京兆府是两个概念。但宅邸是他自己的,衙门是朝廷的,先考虑哪边的安全,还用多说么?
“余大人说笑了,哪里来的犯人?”
余臻沉下脸来,“怎么,陈大人这就要偏袒徇私了?”
陈昇却陪着笑脸,“余大人能否把话说的明白些,下官没听明白。”
“呵,朝堂上言犹在耳,陈大人不会转头就忘吧?”余臻脸色越发难看。
“余大人莫气,兴许陈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呢。”说话的是户部的一位官员,品轶比两人要低,所以只能偏帮一方说话。其子是被打者之一,偏向哪边,可想而知。
陈昇做恍然大悟状,“如果两位大人是说殿上所议之事,那下官就得说一下京兆府办事的流程了,如有冤情诉告,先得到府衙前敲鸣冤鼓,府衙闻讯开门受理,再呈递诉状说明原委,府衙确定有审理的必要,才会派人去请苦主状告之人回来对质。”
“特别提醒一下,在证据确凿,被告供认不讳,签字画押之前,他都只是大原朝的臣民,不是罪犯。等府衙依律定罪,交有司衙门复核无误,他才是两位大人口中的‘犯人’。”
言下之意:压根儿就没有犯人,你们让我抓谁去?
余臻脸色铁青,“行,你跟本官玩这套是吧?别后悔!”
陈昇摊了摊手,“余大人,你当本官想这样?不如您费力指点一下,本官该怎么做?能怎么做?”
余臻一时语塞。
陈昇叹口气,“余大人,不说气话,下官也说句实话,如果可以,下官真想连降三级,暂时离开这个位置,实在不行,换您暂代此职也是可以的。”
“哼!本官可没那么大本事!等着看陈大人秉公办案就是!”余臻拂袖而去。
看着他远去地背影,陈昇长叹一声,“得罪一个就没活路了,得罪十几个……我造的什么孽啊!”
消息很快传到将军府,无论关宁还是周复,都有些意外,原本以为皇上会亲自调停处理,没想到竟推到了京兆府。
皇上又动了什么心思?
一时想不出,关宁看向那个同样愣神的家伙,“是不是很失望?”
“犯不上,你不放我走,早晚能见着,我在想别的事。”周复叹口气,“要见老朋友了,不知该怎么打招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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