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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以来，一日冷似一日，天地萧瑟，万物肃杀，一向热闹的京城街道，也冷清了太多，大概要到年节前后，才会恢复一些生气。
街上倒也不是没人，卖干果的，卖小吃的，还有一些把特意窖藏的蔬菜拿来卖的，只是不会像以前那样吆喝了而已，除非有人在前面走过，露出感兴趣的模样，才会招呼一声……当然不是怕话多了冻舌头，而是吸多了凉气饿得快，如果挣点钱还不够买粮食的，那可就亏了。
周复没这样的担忧，待在挂了厚布帘子的店里要暖和的多，何况他还败家地烧着碳炉，就是这样的天气，店里生意明显不怎么好，想搭讪都找不着人。
“二骡子，外面看看去，都一上午了，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二骡子拢着袖子坐在碳炉旁边，老板招呼也没挪地方，“老板，咱卖碳吧，那玩意儿老挣钱了，尤其这时候。”
“行啊，你上山砍柴去，只要砍的回来，我都给你烧成碳，赚的钱有你一半。”周复没好气地说。
早在许多年前他就知道，京城周边那些林子都是私人的，普通庄户人家根本捞不着，除非是他们的佃户，否则想砍柴烧炭来卖，至少得跑出大几十里去，那成本可就太高了，两个人小打小闹根本不合算。
“不不不。”二骡子把头摇的拨浪鼓一样，“俺是说煤炭，老黑老黑的那种，又经烧又贵。”
“想什么呢！”周复抬手敲他，“那玩意儿官家私营，是咱这种小门小户能惦记的吗？”
现今这个时代，无论在哪个国家，类似煤炭、铁矿、铜矿、精铁矿这类矿藏，那都是国家统一经营的，私人想碰那是要掉脑袋的。
甚至类似铁匠铺这种买卖，那都要在官府备案，拿到许可才行，想私下开炉，那也是玩命的活儿。
其实原国还算不错，至少不像越国那些，连酒水都要酒牌，没有就是非法经营，一旦查到，罚到破产。
“隔壁街大隆记就在卖，每天赚老多钱了，俺跟老板娘看了都眼馋。”二骡子挠挠头，“咋就成官家专卖了？老板娘知道了肯定闹心，可不能告诉她，最近买卖不好，她就天天骂俺了。”
言下之意，周晴要知道煤炭的生意做不成，就该杀了他了，但他怎么也不会知道，周晴怎么会不知道那是官家专卖的。
“小盆儿心情不好，你就让她骂两句，回头我多给你点工钱。”周复叹一声，“大隆记是扈家的产业，那混蛋为什么富得流油，我算是清楚了……以后有机会一定多敲他点，卖碳的生意就别惦记了。”
“老板不用给俺加工钱，老板娘骂两句也没啥，又不是真的生俺气，跟俺亲才骂的，真的不用加工钱……过年时候多给俩猪蹄就行。”二骡子倒也不是无欲无求。
周复笑了，“你笨呐，拿着工钱自己买猪蹄不成吗？你也老大不小了，多攒点钱娶个媳妇，也给你们老二家传个宗接个代。”
二骡子憨憨一笑，“还是老板老板娘帮俺攒着好了，就俺这脑子，钱到手里肯定让人骗走，嘿嘿。”
傻笑两声，二骡子有些羞涩的在地上蹭蹭脚，“老板，说起媳妇，俺也想哪，可俺找不着好媒婆，你能不能……能不能帮俺说一房？”
周复瞅瞅他，“二骡子，你求人都求不对，这事你跟老板娘说啊，我自己都没找着媳妇，到哪儿跟你说去？”
二骡子愣愣地看他，“你不是都嫁人了……不是，你不是已经娶到了，咋能说没媳妇？”
“……”周复一脸郁闷地看他，但凡他脑子好一点，能一脚踹过去，“这话旁人说也算了，你老板活在怎样的水深火热中，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
二骡子脑袋一耷拉，“可老板娘说你天天晚上有美女陪，想睡哪个就睡哪个，已经乐什么不思什么……反正就是把妹妹都给忘了。”
这样的水深火热，哪个男人不想要啊！
周复蹭一下跳起来，“这是谣言，是……您想买点什么？”
就在他激动万分的时候，一个清瘦的汉子掀帘进来，看着他上窜下跳，一下呆在那里，那边反应也快，瞬间变脸，笑眯眯询问的时候，汉子又呆了呆，等反应过来已经是好一会儿后了。
“我找这儿的老板。”
不是买东西的。
周复眼睛眯起来，“我就是。”
“我走错地方了？”那汉子愣了愣，退出去两步，抬头看了招牌，“没错，就是这儿。”说着又走回来，“听说这儿是个年轻女老板？”
周复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别管谁家妹妹被人惦记上，哥哥大概都是这种反应，“那是老板娘。”
二骡子在旁边接了句，“老板娘今天不在。”
“哦。”消瘦汉子点了点头，“既然老板娘不在，那我明天再来。”
“等等，别急着走。”周复过去把人拦住，“说说，找我妹妹什么事？”
“妹妹？”那汉子又是一愣，不知道他的反射神经怎么这么不经折腾，“不是说老板和老板娘吗？”
周复挑眉问他，“兄妹不行？”
那汉子想了想，“倒也没人说不行，不过这样就更得问本人不可了。”
周复拦在那里，“长兄如父，舍妹的一切事情都由在下做主，无论阁下想做什么，都得先过在下这关。”
看他气势汹汹，一副随时准备揍人的样子，汉子竟笑了，“我想你可能误会了，在下找令妹只是想打听个人，并没有其它意思。”
“那就更不用见她了。”周复冷眼看他，“她认识的人我全认识，我不认识，她也不可能认识。”
汉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有个叫武琨的人，你认识吗？”
周复点点头，“以前三门帮的杂碎，还收过我们份子钱，后来不知怎么就发达了，听说现在在四九城里也算一号……怎么，你也想跟他混？”
消瘦汉子笑着摇头，“我们老板可比他厉害，在下还不至于改换门庭。”
周复也笑了，“那我倒要问问你了，既然你们那么牛叉，怎么跑我们小店里打听来了？怎么着，你觉得舍妹比你们老板更有面子？”
“这可说不准。”消瘦汉子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市井间卧虎藏龙，不显真身，谁晓得他能搅动怎样的风云。”
“承蒙看得起。”周复抱了抱拳，“但您到底来干什么的，还请说个明白。”
他横身挡在那里，意思很明白：今天不把话说清楚，就别想出这个门。
“爱妹心切，可以理解。”清瘦汉子笑了笑，“但有些事在下只能跟令妹说，阁下还是不要白费力气，把路让开的好。”
周复斜眼看他，“我要是不让呢？”
消瘦汉子笑笑，抬脚向前，周复伸手推人，那汉子身子一晃，抓住他胳膊一牵一引，周复本来已经前倾的身体已更快的速度向前冲去，几步出去，再也稳不住，扑爬在地，摔了个嘴啃泥。
“你大爷！”
周复怒骂一声，三两下爬起来，抡拳冲回去，怎么也不能在自己店里让人揍了。
“敢欺负俺老板！”
二骡子动作比他还快，就是嘴慢点，人都冲到跟前了，才算说完。
那消瘦汉子也不回头，反腿两连踢，主仆冲的有前有后，但摔的不分彼此……不对，是不分先后。
噗通噗通两声，都捂着肚子疼的在地上打滚，甚至连话都骂不出来。
“唉。”清瘦汉子掀帘出去，到外面才低声说句，“怪不得入了赘……”
里面，皮糙肉厚的二骡子先缓过来，过去扶周复，“老板你咋样？那混蛋下脚忒狠了，别让俺再见着，不然一定打死他，替老板报仇。”
吹牛之前能不能先把胸前的脚印擦了？
在他的帮扶下，周复缓缓坐了起来，伸手揉揉胸口，“当初该练练铜皮铁骨功的，可那帮抠门的非甲卫不教……嘶，真挺疼的，是一点没给面。”
“老板你都说的是啥？”二骡子听懵了。
周复看看他，嘱咐道，“以后再见到那货别动手，打得过都占不着便宜，别说你还打不过。”
二骡子这回听清楚了，“老板，你认得那货？”
“鬼才认得他。”周复揉着胸口，是真疼，“还是穿官衣的厉害，这么快就找这儿来了。”
二骡子有点懵，努力在哪儿回想：刚刚那人穿官衣了？好像没有吧？老板咋这么说？
周复推他一下，“二骡子，你现在去将军府叫人来，就说我让人揍了，走不得路，让他们派人来抬。”
“干嘛那么麻烦。”二骡子往前面一蹲，往背上拍拍，“俺背你回去，俺现在一点事没有，放心好了。”
周复一脚蹬他屁股上，“让你去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赶紧的！”
二骡子又一次从地上爬起来，这回倒好，前后各有一个脚印，但老板正火大，他也顾不上擦，匆匆出门去了。
在街转角，先前的消瘦汉子看他匆匆而去的方向，不禁又是一阵摇头，“吴兄，别看了，肯定是去将军府搬救兵了……唉，关将军好不易攒下的名声，早晚得毁在这小人手里。”
立在他旁边的人闻言皱了皱眉，“盖兄，你能确定打听那些人下落的，就是这家的老板娘吗？”
“京城的城狐社鼠，就没我不知道的，一旦用了他们，就别想瞒过我的耳目。”消瘦汉子对此还是很自信的。
旁边那人叹口气，“我还是跟上去看看，真要去将军府叫人倒还好，如果转去别处……唉，但愿是咱们查错了。”
消瘦汉子看他匆匆而去，也是一叹，自己何尝不是一样的想法？
希望刚刚那小子真像他表现的那么废，虽然委屈了那位英姿勃勃的将军，但也不至于给她招来祸事。
天下好人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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