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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嗖嗖……
背后箭如蝗雨,周复爬的也是飞快,像是顺绳偷食的耗子,呲溜呲溜,往往箭雨落下,他早已不在原来的位置。
胡人是擅射活物的,本来就靠这个生活,放箭时自然有所预测,只是错估了某人逃窜的速度而已,等第二波箭雨落下,基本就将他覆盖了。
但周复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左扭右扭,来回横跳,竟然没有一支箭射中他,但也不知道是他倒霉,还是天选之子的运气眷顾了他,一支箭好巧不巧地射中了绳子,问题还给射断了,身形有瞬间的下坠,城头拼命拉绳子的士兵手里一松,感觉下面空无一物,心里咯噔一声……坏了。
人掉下来,城下胡人看的真切,不禁欢呼起来,但也就一声的工夫,便再没动静了。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在眼前,那人一脚踏在城墙上,坠势瞬间变为升势,蹭蹭蹭,几下连蹬,竟是踏墙而上,眨眼就蹿了一丈有余,伸手抓住那半截绳头,三下两下翻上城头,很快不见了。
胡人都看傻了眼,竟然忘了再射箭,城头士兵大多也懵了,谁以前见过这个?感觉跟做梦似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城下还有胡人,忙拉弓射箭。
胡人也不蠢,没有当靶子的觉悟,打马跑出射程之外,但刚刚的事情却一直在心里没能跑出去……如果原人都有这般能耐,仗还怎么打?
“周公子大能,末将佩服。”远远看到这边有事,楚春河赶忙过来,也是离得不远,但赶到时周复已经在城头了。
“楚将军辛苦,在下还有事,回头再聊。”周复心急火燎,匆匆下了城头,许多士兵都知他身份,没人阻拦……那些不认识他的,看到别人不拦,自然也不会去多事。
但他走的如此匆忙,看在楚春河眼里就有点不是滋味,堂堂一个营将,都放下身段自称“末将”了,竟然连一点点表面客气都换不来,多留片刻都不成,一个闲人能有什么事?
尤其那句“楚将军辛苦”,真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如今战况激烈,其它方向每日里都是血流成河,残酷异常,是真的在辛苦,而他除了调配些兵员过去,接些无力再战的伤兵下城,还做什么了?于是这句“辛苦”颇有讽刺的意思,脸色瞬间变得不太好看。
周复哪有心思管一个老爷们的情绪变化,随口答对后便顺着梯道下了城墙,在半道上只停了一停。
此时城墙下有些乱,墙根避风的地方聚集着大量伤兵,缺腿少脚,开膛破肚,五官损缺……触目惊心,但都显得安静,偶尔有人吃疼不住哼哼两声,也很快尽力忍住,仿佛那是很丢人的事情一样。
也有那么一些不安静的,骂骂咧咧,数落胡人不是,嚷嚷着要回城头替兄弟报仇之类的……都是些不怎么识字的大老粗,性子也野,说出来的话很多脏的不能听,带各种零碎部件,听的许多妇人面红耳赤,但还是尽心竭力地做着手中的事情。
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伤兵下来,军营的医官早就不够用了,城里的大夫便自发过来帮忙,十成有九成九在四城各处了,但人手还是远远不够,于是有人组织了一些妇人过来帮忙,干些清洗包扎伤口之类的活儿,另外有这些妇人在,伤兵既有精神,也不会闹的太过,有些抬下来时疼的呲哇乱叫,看到这些妇人大多会忍一忍……许是觉得丢人。
其实这些主意谁出的,这样的安排恰不恰当,与周复一点关系没有,短暂停顿是因为看到了熟人,于是下城后就把人给拽到了一边,完全忽略了四周那些充满愤恨的眼神,“我给的钱还少么?”
“正是钱拿太多,才要这样做。”鱼九娘伸开双臂,使劲抱了抱他,这次没有以往的轻佻,“好弟弟,往前冲吧,姐姐看着你。”
“……”周复赶紧把她推开去,一脸郁闷,“你又受什么刺激了?”
“好多好多呢……”鱼九娘眼睛眨眨,“听姐姐慢慢跟你说……”
“打住!没空听你腻腻歪歪……也是你的错,好端端给我惹一堆事。”周复没好气地拒绝了,转身要走,却又转回头来,疑惑地问,“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好心了?”
跑来照顾伤兵,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她能有的作为,捅死几个倒还有可能。
鱼九娘朝一边努努嘴,“陪小妮子来的。”
“还疼么?……不怎么疼?那就是有点疼啦……嗯,那忍着点,很快就好了。”不远处,周晴正认真地帮一个伤兵包扎胳膊。
对着这么漂亮的女孩,小伙子那空荡荡的袖管仿佛又长出了胳膊,不会疼也没失去什么,脸蛋涨的通红,吭吭哧哧,话都不怎么会说了。
周复没去打扰,叮嘱鱼九娘一句,“看着她点。”便匆匆去了……手里的活儿似乎变得更加有必要。
目送他走远,鱼九娘转回头来,对着一个汉子瞪眼,“瞅什么瞅,那是俺男人,许俺过来帮忙是为了谁?再乱看乱想……老娘戳瞎你眼!”
她凶巴巴的,倒真有些市井悍妇的样子,但眼睛脸蛋都太媚了,效果不咋明显,那些个汉子不但没被吓到,还嘿嘿直笑,不过没多久就笑不出了,疼的眼泪差点掉出来……鱼九娘帮忙包裹伤口的时候故意勒大了劲儿,但还是惹不来一声埋怨,甚至更多人眼巴巴望着,仿佛受虐是享福一样。
很多时候,有张漂亮脸蛋就是这么有用。
可惜周复长得不够好看,紧赶慢赶到了宫门前,却被拦在了外边,这时他才想起来,自己是一介白丁,皇宫大门压根就不是为他开的。
甚至请人家帮忙报个信,人家都不予理睬,如果不是一早就声明是禁军统领大人的“爱妻”,估计都不能站在这儿,刀枪棍棒早往他身上招呼了。
其实把守宫门这些人名义也属禁军辖制,但人家是内四队的人,只是名义上的统属关系,虽然换防时也驻禁军大营,但其实来往并不密切,有自己单独的活动区域……这是历代皇帝都要求严格保持的。
他们不许周复入宫,更不帮忙带话,倒也不是他们势利,只是规矩一向如此,皇宫从来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皇帝也不是随便谁都能见的,如果随便来个人说要见皇帝,他们就颠颠往里报信儿,那他们是在跟自己的项上人头过不去。
什么人能叩宫见驾,那是有严格规范的。一般情况下,除了一些有特殊职衔在身的人,正四品以下的官员想都别想,何况一介白丁。
如果眼前这位不是自称跟统领大人有关系,他们早就把人抓起来投进大牢了,平时如果有人冒失闯宫门,他们看不顺眼或者正赶上心情不好,把人直接斩杀了都不用担责任……单凭擅闯宫门这一条,就死有余辜。
周复倒也能理解,换了是他做皇帝,肯定也得这么吩咐看门的,不然这皇帝当的还有什么意思?
找人往里递个消息,也不是没人选,李祥、扈云、钟成……都能做的了这种事,但现下他能找谁?找谁都不合适。
人到用时方恨少啊!
以往不愿交际,单纯不想和那个圈子搅的太深,直到现在为止,他想的还是什么时候离开才好……只是目前走不开而已。
不但走不开,还得帮忙干活,要不然……翻墙?
想想还是算了,他是来争活路的,不是提前上路的,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但怎么才能把信儿报给皇帝老子知道?
正发愁呢,打外边来了一支队伍,十来个禁军侍卫护着一顶轿子过来……禁军侍卫就和禁军士兵不一样的,来的肯定是宫里边的人,周复便抻长脖子等着,寻思着不管谁从里边下来,先过去抱大腿准没错。
也是周复运气,轿子里的人是丁泯丁大总管。城头已经打了七八天了,每天都有大批将士阵亡,城内资源也在飞速消耗,可援军迟迟不到……谁都知道不可能那么快到,半月时间能赶到就不错,但还是会焦急,毕竟攸关生死、江山社稷的大事。
切身相关,顺帝是最坐不住的那个人,每天都要派这个身边最信任的人到城头走走看看,顺便跟钟成问一下情况,只要钟成说一句“陛下勿忧,末将可保城池无恙”,那么顺帝就能踏实睡一觉,只是醒来该怎么担忧还怎么担忧而已。
丁泯在御前侍奉多年,自然清楚顺帝心思,也就每天出宫点卯,其实他自己也愿意多往城头走走,看着那些年轻的将士浴血奋战,总感觉自己腔子里流的血仍然是热的,并没有冷掉……他不是个爷们儿,但他有这份心,这活的也就值了。
城头上的钟成仍如往常一般自信,就是太忙了,需要来回奔走,根本顾不上他,而他呆在上头非但帮不上忙,还有可能是在添麻烦,因此看了一会儿也就回来了。
在宫门前下轿也是规矩,莫说一个大内总管,就是王公贵胄一品大员也是一样。
丁泯下的轿来,脚还没站稳呢,就听一个亲切又谄媚地声音在喊。
“胖大哥,原来您住这儿,幸会幸会!”
说的这叫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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