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不到半截,截阿仙君顾宴,他那小师叔直直看来。
子陶喉咙一紧,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后面那个音。
他的异样被同行的弟子发觉,疑惑看来:“是?是什么?”
子陶端着的姿态摇摇欲坠,几乎憋红了脸。
差点就要缓不过气来,喉中哽咽不下的力忽然消失。他猛烈咳嗽,挤出两滴眼泪。
子陶气急败坏大叫道;“就是狗屎1
“就是1
“怎么会是两个人?客栈老板明明说只有一个客人失踪?1
魔修猖狂笑道:“两个人,不刚刚好?你把玉莲花交给我,我先放一个;剩下那个,等我走到安全的地方,再把他放了1
“你们一个两个,仙修心眼最多,我信不过你们1
这下,所有仙门弟子都像踩在热锅边缘的蚂蚁,怕自己一个没做好,就使无辜人平白丢了性命。
子陶控制住自己,不往那个方向看。
事实上他大脑空白,连手指都在哆嗦。
如果不是为了维护他年轻一辈师兄的颜面,这下恐怕就得跪在地上抱住师叔大腿,求师叔一手指碾了那魔修。
但,师叔刚才隐晦地暗示他,不要出声。
在掩盖什么,还是在暗示什么?
子陶咽了咽口水,听见自己说:“那,好。玉莲花就在这里,你拿走之后,马上把人放了。”
身后弟子焦急地喊他:“子陶师兄1
喊他这么大声做什么!他又不是聋子听不见!
然而现在没那个反应时间,子陶胡乱指一个人,提高声调:“你先把他放了!!1
他指的正是程陨之。
程陨之眨眨眼睛,没想到他会指自己。
难道他看上去更讨小年轻喜欢?
他也冲对面挤眉弄眼,试图让他弄明白自己的意思。
快,换个人,看见我旁边那公子了没有,先把他救走。
子陶看清了。
子陶装没看见。
他想的很简单:先把真正在困境中的人救出来,等师叔腾出手来,这魔修九条命都不够杀的。
魔修没看见他们之间的弯弯绕绕,只觉得眼前仙门弟子的表情变来变去,脸色青的紫的红的一阵变化,只觉得出了口气,心里畅快。
他已经开始幻想拿到玉莲花后逍遥的日子,大笑出声。
子陶一咬牙,不顾身后众多仙门弟子劝阻,张开手掌。
玉莲花从他手里飞出,落到魔修手中,被其粗鲁地一把抓住,放到鼻子前狠狠嗅闻几下。
仙门弟子露出肉疼神情,心疼昂贵的法器居然要在魔修手里受这种折磨。
最终,那玉莲花落入魔修的芥子袋中,被塞进怀里。
他看似说到做到,伸手要解开绳索。
然而,他解开的竟然是顾宴的绳子!
这魔修极为大胆,松开顾宴的绳子后,猛一回头,拽住程陨之。
那一刻,灌木、长叶与无数细长枝条都在风声中交织,极速摩擦,发出刺耳的林间声响。
漂亮青年被他拽的一趔趄,迷惘朝他看去。
魔修叫道:“你想要这个,这个就不给你!我告诉你,如果在我离开之前,你们有半分出招的动作,”
他神情狠戾,眼珠在瞬间化为赤红,“我就,捏断他的脖子——”
魔修的话只说了半截,没了下文。
噗嗤一声,从他喉间发出声响。
那枚要掉不掉的长叶,终于脱离枝头,摇摇晃晃往下落。
被松掉绳索的顾宴往前走一步,踩着捆仙锁,神情平静。
之前程陨之在他脸上看到的脆弱神情,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所有人凝滞的时间下,他慢条斯理,顺手从灌木上折下一根长枝,没有半分灵力,没有任何起手式,刺破空气时带不出风声。
然后贯穿了魔修的咽喉。
轰!
巨量灵力在他身后炸裂!
在场所有人,除了程陨之,全部痛苦地闭上眼睛,捂住自己的耳朵。
飞沙走石,灰尘滚滚冲天而起。
离他最近,修为最高的子陶被殃及的最厉害,满脑袋震动,嗡嗡嗡嗡响。
程陨之看不见被挡住的顾宴,他只听得一声闷响,那魔修的咽喉处多出一个洞来。
接着巨响炸开,魔修神色空白。
正面什么也看不出来,待他怔怔倒下,程陨之倒吸一口气。
那魔修的后脑勺,已经被炸空了!
这,需要多么庞大的灵力,以及施为者顶天的怒气。
程陨之的脑袋也空白一瞬。
他往前,看见平举长枝的顾宴,青年雪衣外袍飞扬,在风平息下慢慢垂落成平时的模样。
他张了张嘴,没说话,也说不出来话。
在他的视野中,那群仙门弟子已经睁开眼睛,呆若木鸡。
他们瞪大双眼,双手还维持着捂住耳朵的滑稽姿势,一动不动。
子陶张了张嘴,勉强清醒过来,开始惊恐地回忆之前有没有做了什么对不起师叔的事情,免得被一剑炸碎后脑勺,连脑水都炸的干干净净。
平举的长枝落下,手指颤抖。
雪衣青年脸色惨白,他看着程陨之没说话,缓缓合上双眼。
用过的长枝掉落在地面上。
程陨之眼疾手快,伸手接住脱力的顾宴,随即面色沉着,皱起鼻子,差点被一块儿压到地上去。
果然和之前看的一样,这人外表不显,其实肌肉沉的很。
他叹口气,没忍心把人就这样扔地上去。
顾宴与魔修同为金丹期,虽听他说有秘法逃脱,但还是不忍他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带路人被魔修欺辱,于是用尽金丹灵力,给了那魔修一个痛快。
唉,这好意,他程陨之领了。
那边仙门弟子面面相觑。
有人张了张嘴,看看顾宴,再看看死的不能更透彻的魔修。
“这……师兄,我们这就,干掉这魔修了?”
而他们子陶师兄,似乎也沉浸在这惊天变故里不可自拔。
然而,他的目光全然落在雪青外袍公子半边撑着的人身上,这这这说了半天也没说出半句完整的话来。
他,他不可一世,不怒而威的师叔!
啊!师叔啊!
怎么就……
他张嘴,又合上,终于在众弟子殷殷期盼的目光里,重新想起自己带队大师兄的身份。
弟子问道:“师兄,我们现在去哪儿?师兄?喂?”
子陶:“咳。没没什么。快,你,去把玉莲花拿过来,我们即日回宗门复命。”
身后弟子:“等等师兄,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去富商那边说一声?毕竟是他家出的事。”
子陶恼羞成怒:“你都知道了还问我?1
他想上前,帮那人搭把手,但是想到刚才师叔的眼神和态度,又觉得心里发憷。
于是来来回回几趟,这步子是迈了一半,就黏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这这!
他咬牙切齿,挥手高呼:“我们把这作恶多端的魔修带回宗门1顺便跟掌门师尊提一嘴,截阿仙君跟了个凡人跑了!
等等,这说不定也不是凡人。
程陨之一心撑着这人,刚回过神来,地上魔修的尸体消失,就连那群仙门弟子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懵逼,连连喊了两声:“喂?喂!就这么走了?!1
还打算喊那群小弟子搭把手,现在恐怕只能自己上。
他叹口气,把之前没用的秘法用掉。
灵力环绕,蒸腾而上,再睁开眼睛时,他们已经回到了被抓之前的客栈房间中。
程陨之实在撑不住,被床脚绊了跤,跟着一同摔在床上。
他爬起来,发觉这人沉的简直就是块石头,真就没有半分借力,全身心压在他肩上。
结果转头,那雪衣青年外袍凌乱,下摆散落,双眼紧闭,浅蹙着眉头,眼角压出一道浅浅的痕迹,就这样陷入沉睡。
之前被灵力强行压下的薄红升起,更显得这人宛若千年冰峰暖化,脆弱的不像话。
程陨之伸手过去。
手背触碰他额头,发觉微烫。原本只是略微有点红,现在温度猛涨,看来不得不收留他几天,先把人治好再说。
“这,到底为什么,会让一个修者发烧?”他百思不得其解。
程公子郁郁叹口气,把自己离开这座城市的计划往后推了推,给他度了点灵气再压一压伤势。
他轻手轻脚,探头,发觉外面天际尚未亮起,小心关窗,天亮后再出门找医师,说不定能治好他。
怕病患醒来后口渴,程陨之给茶壶灌满水,拿出干净杯子。
最后,他挣扎地看了看不算宽敞的床铺,把青年往墙那边推了推,自己合衣躺下,倦倦地打了个哈欠。
这一趟出门,消耗可真不校
等醒来,他绝对要冲到东街街口,买上一整只烧鸡,再打点小酒,就这小菜好好吃一顿。
还得去找医师……
还得……把截阿仙君那话本的结局写完,交到面人贩子手上。
哎,就是不知道该不该给截阿仙君捏个红颜知己。
毕竟仙君从头到尾孤零零一人,连个同级的说说话都没有。
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大家是听的爽了,但也会觉得遗憾,觉得身边少个人陪着,寡淡。
唔……
靠墙那头,青年睁开眼睛。
脆弱,温顺,与之相关的一切都在这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磅礴的神念展开,包裹住整个房间,当然也包括身后清浅呼吸的程陨之。
可他没有转身,依旧维持这个背靠背的姿势,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