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众瞩目的仙门会正式开启,但凡岛上人有空闲的,总会想方设法跑去观看比赛。
于是仙门会入场门口不再冷清,不少小吃街的凡人将自己的推车拉来,卖绿豆汤的,卖糖葫芦的,卖冰粉之类乱七八糟的,都统统聚在了一块。
搞得执法堂弟子不得不带上佩剑,站在门口维持秩序。
程陨之抽到的是第二天下午场,整个第一天都不关他事儿。
但事实上,他就算是想起也起不来。
昨个儿夜里,他家郎君就跟吃了火药似的,格外浮躁,惹得他也没好下场。
白天睁开眼睛,第一反应是:他竟然还能看见阳光!
程陨之艰难地翻身,扑在大块软枕上,长舒口气。
他从床头翻出自己的选手令牌,眯着眼睛,对着阳光看上边细腻的雕字。
忽然间脸色红的紫的连番变化,最终定格,像是想起了什么。
顾宴从外边进来,手里端了个托盘,步履移动间,竟有些微妙的心满意足感。
程陨之撇头瞧他,目光在他脸上一扫而过,见他神情舒展,不由扭过头去,对着墙自闭。
一边自闭,一边轻声嘀咕:“这墙怎么灰不溜秋的,是不是掌柜十年没刷漆了。”
身后那人坐在床边,床沿微微下陷,程陨之没控制住自己,顺着下陷的力道往后一仰,被一条手臂结结实实揽住腰肢。
他敏感地打了个轻颤,被顾宴捕捉到。
程陨之没动弹,任凭顾宴长长的鬓发垂下,在他脸颊边轻扫,带起轻微的痒意。
他眯起眼,似是被窗外阳光刺激到流泪,有细小的泪珠从眼角流落。
顾宴沉沉地看他,忽然低下头,想抿去那点水。
程陨之骤然偏头,把他推开:“阿宴,你瞧那边,窗户那有只鸟!”
原来搁这儿琢磨鸟什么时候飞走。
顾宴没回头,把手里的瓷碗递给他。
程陨之接过,看都没看就倒进嘴里,吃了口后回过神,惊讶道:“冰粉?”
“你之前说喜欢这个。”雪衣公子温顺地看着他。
是很早之前,程陨之在镜子里遗憾地说,他喜欢吃街西头那家的红糖冰粉,但是不卖了,着实有些遗憾。
顾宴道:“可惜不是你最想吃的那家。”
漂亮青年被扶着坐直了身,雪白的里衣裹在他身上,露出领口一星半点儿白到晃人的肌肤,被摇晃的墨发半遮半掩。
程陨之见顾宴有些走神,懒洋洋地敲了敲他:“就算买冰粉讨好我,我可也是会生气的。”
对方什么都不快,倒是认错认的快:“是,我错了。”
程陨之难以置信:“一觉醒来,你就这样了?昨天谁折腾来折腾去,就是嘴硬不认的?”
眼前冰雪样的公子凑近,讨好般轻啄他的下唇:“别生气。”
这程陨之可是憋了一肚子气,白天醒来都还在窝火。
原本以为,就是恋爱中的彼此深入交流一下,等白天醒来,继续正常交往。
但,昨天是谁攥着他的腰,一直不放手的?
问他怎么回事,突然就沉默地发了脾气,如果不是程陨之后半夜动了真火,生硬地推开,恐怕得一觉睡到今天晚上去。
程陨之想到这里,也没胃口继续吃冰粉了。
他把瓷碗往旁边矮几上一搁,抱着肩膀问他:“昨天发的什么脾气?”
顾宴:“没有。”
程陨之提高声音:“没有的话,你这么折腾那图什么?”
青年抬高声音的同时,还略微扬起下巴。
这让他看上去漂亮又矜持,活像只刚从睡梦中被打扰醒、不耐烦想用爪子挥人的猫咪。
程陨之郑重地警告他:“下次不准再这样了,有什么不满的,直接跟我说,别在心里头憋一整天。”然后晚上来折腾他。
顾宴哪里不答应:“好。”
那碗冰粉不算少,顾宴想着他生气,还特意买的大碗。
结果吃完后,程陨之肚子都饱了,中午饭也吃不下,坐在桌边看着糖醋排骨,干瞪眼。
子陶夹了块排骨,放进他碗里,纳闷:“你怎么了?”
程陨之打了个哈欠,没动那块排骨:“没胃口吃饭。”
累得很,还没缓过来,总觉得骨头仍然酥麻,想回去再睡个回笼觉。
子陶继续纳闷:“你昨天干什么去了,今天累成这样……”
说着,便看见顾宴起身,用什么都没沾过的筷子,从盘里夹了块排骨搁进子陶碗里。
子陶表情活像见了鬼。
顾道君只说:“吃。”
别吵。
转头便对着程陨之温声:“你要是还困,就上去再睡会儿,午饭我会留好。”
程陨之实在撑不住,冲饭桌前各位点点头,便脚步酸软,被人揽着带走,连背景一丁点头发丝都被遮挡的严严实实。
子陶筷子里还夹着他师叔平生第一次夹给别人的排骨:“……”
他难以置信:“顾……顾公子给我夹菜了?!!”
楼上房内,顾宴看着程陨之再度睡下,眉眼轻蹙,一只手捂着肚子,转过身背对着他。
他沉默片刻,伸手,轻轻将程陨之翻过来。
想要程陨之正面对着他。
又被折腾的青年脾气都没了,半搭着眼皮,长长的眼睫顺着颤抖。
程陨之:“嗯,一天几回了?”
没想到,顾宴反问他:“陨之为什么不肯对着我呢?”
程陨之心想,这不是对着墙壁比较有安全感,免得突然又被亲上来。
估计是不能说出口的,于是道:“你太热了。”
但这话又说的像撒娇,顾宴忍了忍,勉强忍住了。
程陨之马上就要睡过去的时候,耳边又有人在说话。
“就算是子陶给你夹东西,你也不要吃,好不好?”
他有些没听清,只想睡觉了,就随口应下来:“好……”随即睡了过去,失去意识。
顾宴又道:“只吃我给你的东西,好不好?”
没听见回答,他轻笑一声,额头抵住程陨之漂亮的颈窝。
“可否?”
还是没听见回答,可见是真睡熟了,半张着唇。
顾道君神色不明地凝视他,也跟着闭上眼睛,权当自己闭目养神。
楼下子陶捧着饭碗,还在震惊中。
他把那排骨吃了,扭过头去,道:“你看见了吗,顾公子给我夹菜!!!”
白茨瞧他一眼:“是,看见了……所以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子陶:“就有点,意料之外。”
白茨:“你若想要,我也能给你夹菜,”他敏感地眯起眼睛,问子陶一个措手不及,“顾宴道友是你什么人吗?”
经常有很多细节,昭示那顾公子并不是普通元婴道君。
陈子陶来自玄天宗,是掌门座下嫡亲的大弟子,那么和他沾亲带故的元婴……
想不出来,没有谁是姓顾的。
子陶果然有些不自然,呃呃啊啊道:“这,也不是……没有,没有什么关系!”
磕磕绊绊,结结巴巴。
他的狡辩实在没多少说服力,但白茨也没继续追问下去。
只道:“我就随便问问。来来来,吃饭……我也给你夹块排骨,怎么样。”
吃着吃着,白茨突发奇想:“子陶,若是我去你玄天宗拜师,会欢迎我吗?”
说到这个,子陶就来劲了!
他立刻放了筷子,滔滔不绝道:“好啊!如果你来,我一定和师叔师伯们说一声!”
白茨侧头,神情微妙:“这么……不介意我修为低微?”
子陶摇头:“怎么会!况且,白兄的拳法甚是精妙,连我都要好好拆解。哎,要是你来啊,说不定我大师伯还很高兴呢!”
白茨看他一眼,随意笑笑:“算了,我还是当我自由自在的……散修吧。”
仙门会第一天过去,修士们熟悉了比赛流程。
无非是大家从指定的地方抽签,然后上台比赛,先认输或落水者失败。
于是,不出半天,门口摆摊的凡人从卖糕点卖绿豆汤的,变成卖吸水的布巾,生意还颇为红火。
程陨之睡了个午觉起来,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事情。
等他在街上逛一圈回来,恍然大悟。
中樟岛没有出书的书局!
不禁扼腕,叹息他绝妙的话本没法借仙君的余威,在这里一炮而红。
他只好安慰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海岛,不比陆上人多。
想着想着,便从怀里掏出小本本,郑重写下:次日。
子陶探头喊他:“程公子,签下来了,你要自己去拿还是我们帮你带回来?”
程陨之头也不抬:“帮我带一份儿吧,谢谢谢谢,别放辣椒……不,我是说,十分感谢。”
子陶一言难尽:“你看上去有些昏头昏脑。”
程陨之:“在我的世界,我就是昏君。啊!我懂了,接下来要这么干!”
子陶:“……你懂什么了?”
玄天宗大师兄嘟哝着自言自语走了,留下程陨之奋笔疾书。
上一回写到,小阿七拜入截阿仙君门中,近水楼台。
仙君铁骨柔情,日夜相对之下,两人都动了情。
看样子情势一片大好,但有个经典款反派愣是跳出来,指名道姓小阿七资质低下,配不上仙君。
仙君自然维护自己徒弟,但修真界也开始回过味来,狐疑地琢磨,是不是小阿七以色侍人,勾得仙君收他作徒弟。
程陨之写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开始生气,一边写一边骂:“他配不上,难道你配的上吗!”
这股子气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比赛,程陨之拎着剑踏上平台,对面赫然是白嘉木的脸。
程陨之:“……”抽签怎么抽到了你啊朋友!
不禁一瞬就代入了反派。
程公子在心里道,狗贼,纳命来。
结果,原本白嘉木还有些倦怠,随意抬眼瞧他,这下立刻精神了,气冲冲提着灵剑要打他。
“你喊谁狗贼?!”
程陨之:“我心里的话,你居然也能听见?了不得啊!”
旁边记分的中樟弟子头也不抬,提醒他:“你说出来了。”
白嘉木冷笑一声,气沉丹田。
“今天,我们可算有一场决战了。”
虽然跟你有仇的应该是子陶,而不是他程某人。
程陨之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