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沉重,又轻巧的,顶天立地,那巨大的怪物倒下。
尚且还有灵力残留的海啸也被跟着一分为二,悄无声息地卸了力道,在海洋深处散去。
溅起一道巨大的海浪,但不含灵力。
很快便和云混合到了一起,跟着雨水一块落下,冲刷满地废墟。
大海重回平静。
众大能松口气,心有余悸。
就差一点,他们就无法从探索秘境中赶来,中樟海岛就要血流成河,要化为血池之所了。
不止一个人想到了可能有内鬼:“找!必须找出来,居然会有人知道怎么削弱中樟阵法,真是,真是……”
剩下的话,没谁说,但是大家都知道。
真是耻辱。
中樟引以为豪的结界,居然被个不知名内鬼破了个彻底!
雨变小了不少,落在地上都显得更温柔,水洼漾开浅浅的波纹。
奋战杀敌的道修们从海护卫尸体堆间回神,摇摇晃晃,星星点点散落在海岛各处。
有人想起自己的目的,颇为疑惑:“所以我来仙门会,是干什么来的?”
吃了两斤手抓饼,喝了论道会上的灵茶,还杀了满地的海护卫。
嘿,还没参加仙门会,会场的台子就毁得七七八八。
这都什么事儿啊!
中樟的结界被重新修补,而众大能隐藏在空中,抬手向一个方向道谢。
中樟宗主文绉绉道:“仙君多劳,又替中樟过了一劫。”
层叠浅云背后,有人颔首,没说话,心思似乎已然不在此处。
于是众人心领会神,若无其事地互相谈笑,向仙君一一道别,离开此地。
而仙君啊,还在想自家漂亮的道修。
刚刚雨下得那么大,别是站在远处,打着瞌睡被雨淋吧?
顾宴重新回到废墟码头,没有看见程陨之身影。
他若有所感地低头拿出通讯玉简,没看见程陨之发来的消息,反而是玄天宗带队长老给他发了讯息。
“仙君!子陶和那魔修掉进秘境失踪了!”
顾:马上组织人手去挖掘秘境。
长老:好!以及,程公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受伤了!
顾:……我马上到
程陨之就站在围墙上,底下四五个师弟师妹扒拉着他,生怕墙头水多,这人一个脚滑掉下去。
他用灵力封住受伤的那条手臂,心虚地把它往后藏。
但仍然有人看见他受伤的手臂外,紧贴的衣衫在不停地渗血。
被灵力封住后,那些血液凝固在表面,颇为渗人。
众师弟师妹:“……呜!”
程陨之推搡,快速道:“我没打算跳崖,我只是想下去找找子陶。现在下去,说不定还能找到秘境入口的蛛丝马迹……”
往往跟在子陶身后的小师弟抽了抽鼻子。
他跟着子陶师兄多年,几乎是师兄手把手带大,感情自然不同寻常。
看见子陶掉下去的时候,他脑袋空白一瞬。
当时就在想,干脆,他也一块儿跳下去算了。
接着就看见一道身影像鸟般轻盈,骤然飞上墙头……他才猛然回过神,惊恐地扑过去抱住。
“程公子!!!”
“师兄下去了,您可别一起下去啊!!!”
程陨之崩溃道:“再不去找,子陶就真的找不到了!”
他用力抹了把脸,可怜兮兮地扒拉腿上众师弟师妹。
“我就只是下去看看,没看到人就上来,绝对不会……”
“绝对不会?”
程陨之眼睛一亮,瞬间忘记他还受着伤,惊喜地扭头:“阿宴!”
雪衣人站在他不远处,面目略有些模糊,但程陨之能隐约看见从他眉眼处透出的微妙情绪。
他飞快叙述一遍事情,接着道:“你看好他们几个,我下去看看,马上上来!”
然而迎接他的是一双结实的臂膀,眼前一花。
湿漉漉的青年被人托着腿弯,从墙头抱下。
他已经冷极,脸色雪白,从骨子里透着寒意,被水浸泡久了,整个人都在不住地颤抖。
被热源靠拢,他就不自觉缩过去,小心翼翼地吐了口寒气。
但他的眼睛是极明亮的,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于是没有迷茫。
“谢谢,谢谢阿宴,”他故作轻松,“我不恐高,也不腿软……”
将他拢在怀里的雪衣公子没答话,程陨之后知后觉,好像哪里不太对。
顾宴低头,贴住他冰冷的唇角,那里一点温度也没有。
他含糊道:“你受伤了。”
程陨之:“区区小伤。”
顾宴:“对,就断了条胳膊。”
程陨之:“……”
他镇静道:“阿宴,放我下来。”
顶上那人没有再说话,很轻地叹口气。
灵力闪烁间,程陨之感受到了一股浓烈的睡意,他吐出冰冷气息,缓缓合上眼皮。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不自觉陷入昏迷,脑袋往里一靠,完整地、彻底地蜷缩进了顾宴怀里。
没有疼痛,也没有漫天的水,分不清是天空还是海洋。
顾宴亲昵地贴了贴他的眼睑,终于露出看不出笑意的微笑。
“中樟秘境极多,”
彻底昏睡前,程陨之听见有人道,“叫中樟把秘境名单拉一份出来。他们不可能会放过任何一个未探索过的秘境。”
啊,有人去了,去找子陶。
程陨之心道,那他就小睡一会儿吧。
这一觉睡得好长啊,长到程陨之梦回幼时,师哥抱着他转圈圈,说要摆上一桌子好菜,祝贺他突破筑基。
小程得意,又不想得意被人看出来。
就学大人模样,背着手,故作腼腆地笑笑,虽然最后嘴角越拉越大,忍不住欢欣雀跃地往家长身上蹦。
“之之是神童!”
程陨之骄傲地宣布,“我明年就破金丹给你看!”
师哥超夸张地揉他头发:“天哪,明年之之修为比我都高了!”
程陨之:“那是!”
结果一转头,两人都被师父敲了脑壳。
师父左手端着糖醋里脊,好好一仙风道骨的白胡子老头,硬是被家常菜破了氛围,变成了……奇怪的白胡子老头。
师父:“都多大了,还哄你师弟,金丹哪有这么容易突破的,想什么呢。”
师哥揉着后脑勺,悻悻地站起来。
半大少年笑:“那不一定,之之说不定就是天才呢。”
师父:“三灵根的天才?得了吧。去去去,吃饭去,吃完就修炼。”
转头,把屁点大的小徒弟抱起来:“哎呀,之之好重了。”
程陨之无辜地说:“师父,上次你这么做,就闪到腰了。”
师父骂他:“胡说什么,我堂堂道君,抱不起你个小不点?”
说着,咔一声。
又闪了腰,留下狂笑的师哥和不知所措的之之。
程陨之睡着睡着,也跟着笑起来。
浑身都暖洋洋的,被仔细地掖住被角,到处都塞得妥当,整个人都陷在格外柔软的床铺里,仿若身处云中。
脸颊贴着柔顺的枕面,黑发铺开,搭在肩背上。
受伤的部位也没有了痛感,大概率已经被治愈了。
他翻个身,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简直就是一只张嘴打哈欠,抻长自己的猫。
程公子舒服极了!
他边心里思索,这被子不像家里的,也不像客栈的,挺舒服,要阿宴买一条带回去,边挣扎着睁开眼睛。
视线模糊,蒙上了一层水雾。
程陨之半支撑起身,往后靠去,意料之中被几个又大又柔软的枕头垫住,使他可以毫不费力地半躺。
他眯着眼,伸手撩开床帘,顿时,昏暗的床榻明亮起来。
往外望去,见天光乍现,从窗棱的边缘透入。
熟悉的碧海螺声挂在笔架上,笔尖柔顺垂下;是他熟悉的古朴长桌,木凳,还有最喜欢的躺椅,均在视野范围内。
就连墙上的挂画,都与他房内的装饰,不能说有些相似,只能是一模一样。
烟雾袅袅。
一个雪衣人背对着他,站在长桌前,抬手执笔,正在写些什么。
那人肩背宽阔,收腰又极窄,一头黑发从背脊处垂下,又将白映得更白,黑映得更黑。
光是露着一截骨节分明的手腕,就够程陨之津津有味看上好一阵子。
现在,程公子还没意识到他所处的境地。
他撩床帘累了,也不开口,总之,顾宴不可能没听见他起床的动静。
但今天似乎真的没听见,程公子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自家郎君立刻走来。
怎么,觉得他娇贵容易受伤,不想理他?
程陨之懒懒散散呼唤一声:“阿宴——”
雪衣人手腕用力,写完最后一笔。
他把笔搁回笔架上,凝神注视自己的作品,轻叹一声。
顾宴转过身,走到他床边,像往常般坐在床沿,伸手来扶他。
程陨之也得寸进尺,凑到他怀里头,下巴倚着他肩窝。
“做什么呢?”程公子睡舒服了,说话也颇有些理直气壮,“不理我?”
顾宴:“在想别的事情,没听见陨之喊我。”一如往常温顺。
程陨之放下心,有些好奇:“你在写什么?”
顾宴去取了自己的字来,纸上写着:“山高路远。”
程陨之摸下巴,琢磨道:“字是好字,只是,你写这个做什么?”
顾宴只道:“喜欢这四个字。”
程陨之无所谓,随口道:“那就挂起来,喜欢就天天看。”
顾宴:“那陨之觉得,挂哪里比较好?”
他起身,帮忙把四侧床帘全部挂起,方便程陨之观察屋内摆设。
程陨之望去,见那些柜子、盆栽,都在十分眼熟的位置,不由陷入沉思。
南边有窗,西边是排排书架,北面挂着原有的挂画,看来看去,只剩他头顶上有位置。
程陨之:“……”
也没听说谁家把字挂在头顶上!怎么看都不对啊!
正当程陨之犹豫,要将那两幅挂画的谁拆下来时,见顾宴把手里题字一卷,随手丢弃到地上。
程陨之怔住:“你……?”
仙气凛凛的顾公子翻身上来,墨发垂落,将他笼罩在阴影之下,眼底流露出程陨之见过几次的莫名神色。
很像是,上次。
“我要把你带回我的领地”,细致地养起来。
听顾宴很轻很轻地叹口气,似是心满意足,就算这样一动不动,也流露着奇妙的满足。
柔软漂亮的道修……终于彻底落进他掌心的居室。
程陨之看着近在咫尺的雪衣公子,一点点蹙起眉头。
“顾宴,”他撤下笑容,意识到哪里不太对,“你告诉我,这屋子为什么和长津的这么像?”
“因为,就是从那边仿的一套。”
程陨之:“你连碧海螺声都仿了来,怎么……就没有把门做出来?”
这间屋子,只有窗户,没有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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