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青乔充耳不闻,摸着腰间的小折扇往二楼玄字道绕过去,半路还拦了个小伙计塞了锭银子,说:“叽叽喳喳的,烦死了,把乐停了。”
小伙计摸着大银锭,长喊一声:“歇了——”
楼下唱曲的当即按住弦,给四方来客行礼,齐身退下了。
“咦,怎么不唱了”,韩萱儿转头去看,奇怪道:“还没听完呢。”
“太吵了”,韩芊儿给了韩萱儿一个眼神,示意她专心吃饭,方才席面上一直是她俩在动筷,表小姐兴致欠缺,话茬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瞧着心不在焉。
她柔声道:“我们吃快点,一会就回去吧。”
容歌抬首浅浅一笑,“妹妹慢慢吃,不急的。”
她余光一瞥,江驰禹还在栏杆处看着他,时刻被人盯着,容歌说什么都吃不下去。
这厮上辈子莫不是一条臭虫,倒她胃口。
江驰禹打死也猜不到自己在容歌心里的形象已经从卑鄙小人沦落到臭虫的地位,春熙楼人多便闷,他额角渗出了层层薄汗,却还是执意等着容歌落单再寻上去。
泽也跟着闷汗,叹气道:“王爷,要不属下过去请请?”
“不用”,江驰禹默默数着还能相见的日子,摇头道:“别给她添乱,本王愿意等。”
泽也摸着肚皮,回头看了一眼他们订的席面,垂声:“王爷过去坐着等不也一样么,饭菜都凉了。”
非要饿着肚子桩子似的杵在这,白瞎了一桌好菜。
江驰禹轻声:“无妨,本王不饿。”
泽也:“……”
关键是他饿了。
一个不想吃,一个吃不下去,谁也没讨到好,容歌放下筷子,估摸着下午得去帮韩舟守铺子,想着等两位妹妹吃完就跑。
面前人影飘动,传出馨馨然的笑声,容歌眼皮上抬,跟前站了个小白脸。
宿青乔像是路过,往前走了两步又打量着容歌退回来,微斜着身子,那喜悦的表情跟深山里逃出来的小妖精似的,看的人脚底发麻。
容歌不好他这口“娇”样,嘴角轻动,不太想说话。
“能跟小姐讨个座吗?”宿青乔不顾怀松的拉扯,反手拍开他拧自己腰的爪子,笑晏晏的摸出自己的小折扇,亲和道:“小姐可信六爻排盘之术?我瞧着小姐面相此生多有坎坷波折,给小姐算一卦。”
韩萱儿惊讶的张口,怎么会有登徒子大庭广众之下搭讪,她羞红着脸,指着宿青乔说:“你你你……不是对面的公子吗?”
她早就觉得这人不怀好意,吃个饭一直盯着她们这桌。
“萱儿,吃你的饭”,韩芊儿拉着韩萱儿往她这边挤了挤,低着头降低存在感,不想给容歌添麻烦。
宿青乔弯了弯眼角,“唉,小小姐眼睛真尖,相逢即是缘”,他说着习惯性的就要用小折扇去挑韩萱儿的下巴,怀松大惊,从后面给了宿青乔膝盖弯一脚。
宿青乔差点摔个狗吃屎,他扶着桌沿保持“端庄”的直起身,凶气还没漫上来就被怀松警告的眼神威吓下去了。
“你敢胡来,我俩都就死定了。”
意会到怀松的良苦用心,宿青乔收敛了点,再看容歌,正用一种极轻极冷漠的眼神对着他,和他看定远街上乱吠的乞丐狗差不多……傻缺。
“小姐印堂发黑了”,宿青乔说:“近日有灾,祸及性命。”
容歌起初真以为小白脸是个有大病的,可见他的随从胆颤心惊的阻拦过后,此人收敛了些,便晓得是个有小病的。
僵了老半天,容歌才敷衍的“哦”了一声。
她看着宿青乔,面无表情,可恶的江湖骗子,她又不是三岁小孩,无聊。
宿青乔干瞪眼,仰慕容歌的稳如泰山的性子,乐呵道:“小姐不信?我说的都是真的,挨过这一劫,以后便会大富大贵,尊享荣华呢。”
容歌稍一挑眉,瞥见江驰禹死了媳妇似的阴沉着脸,不知道又是谁触了他眉头,这么一对比,宿青乔的春风笑容突然就舒心的很。
她淡声:“荣华都享过了,劫也挨过了,你这卦术是上辈子算的么?”
虽然不明白李二小姐说的啥意思,宿青乔立刻顺势溜下来,笑说:“天赐的机缘,让我遇见了小姐,我就说夜夜梦卦,卦中扰我仙阵的是那位美…呸、仙姑,今日一见小姐,大梦初醒啊。”
容歌轻讽的笑了一声,“我瞧着公子还梦着呢,要不去旁边池子里再清醒清醒?”
“小姐真会开玩笑”,宿青乔撩不动容歌倒也不气馁,美人就该有硬脾气,他装模作样的伸出手,道:“我给小姐看个相,若是不准,分文不取。”
容歌漠然:“我可没让你看。”
宿青乔:“那我偏要看。”
怀松这次没拽宿青乔,因为在六爻算卦这唬人的事上,宿青乔还真有点伎俩,也不知道他打哪学的,反正每次随口胡诌都准的一批。
大概是命好。
容歌余光瞧着江驰禹按捺不住抬步过来了,她鬼使神差的把手伸到了宿青乔面前,宿青乔贱兮兮的笑了声,随后又倏然变得高深莫测起来,他抬起小折扇在容歌掌心画了一圈,掐着指尖沉吟。
“还真是富贵命,凤凰骨”,宿青乔讶异道:“小姐随耳听听,我随口说说。”
容歌点头:“行,你说。”
“现在是天禧二十九年,小姐会有浴火重生的机遇,若是错过了,直至天禧三十三年,都会深陷泥沼难以脱身。小姐此生最大的劫数才刚刚开始,你从金银殿里流落而出,几经辗转也很难回到过去,途中的磨难非同一般,一半机遇一半灾。”
眼前人咋咋呼呼说了那么多,让容歌联想到自己的悲催经历,她面上不为所动,追问:“能破解吗?”
宿青乔想了想,摇头:“天机不可泄露。”
“瞎说什么呢”,刘卢山不高兴道:“我家小姐顺顺遂遂,必将平安喜乐,什么历经磨难,你这人鬼话连篇。”
揣摩着容歌的心思,宿青乔了然道:“眼前一时的顺遂能代表什么?金丝雀离了笼注定活不长久,小姐脚下的路平不平坦只有你自己知道,想要涅槃重生就得付出代价。”
她已涅槃,要什么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