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驰禹把迸溅到空中的火星子拂掉,微光眨眼间就灭了,他看容歌进进出出的诊脉,问话,写药方,行云流水的动作都表明她是真的会医,将一幕幕都看在眼里是种很神奇的感觉。
他的容歌和宫里时当真不一样了。
低笑了声,江驰禹回答容歌道:“哪有什么事是本王做不得的,见二小姐缺人手,便帮了。”
容歌哽了一下,稍顿了片刻才说:“这里有我就够了,王爷何必一路从春熙楼跟到这,若是有要紧事,尽管说便是。”
江驰禹倒是实诚,他说:“本王从二小姐出府便跟着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容歌的气郁出来弹在一层棉花上,反倒把自己噎了个半死。
“二小姐昨日的气消了吗?”江驰禹星神微亮,缓声道:“本王特意来道歉的。”
容歌抬眼:“道什么歉?”
呵,多此一举。
紫芸在外面唤了句,“小姐,大公子赶来了。”
炉子的火气有些大,容歌离得远都出了汗,她闷声丢下一句:“王爷要是不觉得辛劳就自便吧,这些药怎么也得熬一个时辰,慢慢熬呗。”
看你能撑多久!
盯着容歌繁忙的背影,江驰禹低低叹气,末了又觉得甚是可爱,面上挂着笑。
韩舟紧赶慢赶的过来,一进铺子就被围了一圈,他边走边瞧过几个孩子,松了口气,对迎面而来的容歌道:“放心,不碍事的。”
“我本来准备用药的,可又不太放心,想让你来看一眼”,容歌说:“老太爷那边不要紧吧?”
韩舟腼腆一笑:“爷爷睡了,听到是你找我,催着我赶紧来,一会我就回去,不要紧。”
“那就好”,容歌将药方塞韩舟手里,挑眉:“我用了你屋里的糖浆,孩子们都不咳了,烧也退了点,这是药方,你看看。”
步子一顿,韩舟惊道:“你开的?”
容歌笑出声,“是不是瞬间觉得我是个天才。”
“你还真是”,韩舟连连惊叹,仔细看到药量,说:“药性温和,比我以往开的还要好,可以用。”
紫芸听罢,拉着刘卢山盛药去了,先给病人用上一剂,让他们安心回家。
尽管早有信心,猛地被韩舟一夸,容歌甜滋滋的,她过去帮韩舟抓药,对他道:“你这个徒弟收的不亏吧,假以时日,定给你长脸。”
韩舟从没承认过容歌是个徒弟,这会彻底被她的天赋折服,想了想出了一计,“二小姐想习医吗?我可以将你引荐给二师父,他一直想收个女弟子,可药谷条件艰苦,又没有称心的,我觉得你正合适。”
“你说的是药谷谷主吧,是个神人”,容歌犹豫了,每当韩舟提起大药谷,她都有种莫名的驰往,可她是要回京的,一旦入了谷主门下,三年不能出谷。
韩舟以为容歌不愿意,便道:“二师父人很好的,他近些年身子不好,膝下无子,一直想把药谷传给大师哥,可大师哥不愿意一辈子待在谷里,我上次回去,两人还闹矛盾呢。”
“为什么不传给你?”容歌突然来了兴致,韩舟要成了药谷谷主,那可就厉害了,她疑声:“你大师哥很厉害吗?”
韩舟点头:“当然厉害,大师哥是师父收养的孤儿,算是少谷主了,可他性子放纵不羁,师父渐渐就管不住他了,至于我嘛……我不行的。”
“怎么不行”,容歌说:“我就觉得你挺好的,谷主没考虑过你吗?”
面色一哂,韩舟整理药台上的药渣,扭头小声说:“二师父上次跟我说了,我也不愿意。”
容歌:“……”
好家伙!老太爷追着喂饭,怎么一个个都懒得张口。
“二小姐你别跟宜年说”,韩舟道:“他最操心我了,要是知道师父有这个意思,肯定又跑我跟前说个没完,我现在还不想回药谷去。”
容歌囫囵应下,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捡漏的想法,要是她做了药谷徒弟,诸位师哥们都懒得做谷主,那这药谷谷主岂不是她了?
想什么呢,容歌拍了一下自己,把话题绕回去,恳声:“我和你大师哥一样放纵不羁,药谷不是我的好去处,你二师父多我一个徒弟,只会更头疼,我跟着你学几分皮毛已经知足了。”
“二小姐懂得可不止皮毛,将来你会超过我的”,韩舟贴心的包好剂量,给对症的病人发下去,他清瘦的肩似乎刚好能承受头部的重量,微微侧过脸,道:“我其实很笨的,二师父为了让我成才,常常胡子都气翘了,他用竹条教训大师哥他们,却从来不打我,只在一旁叹气。”
韩舟接着道:“因为我身子弱,尤其是离家那几年,我被大师父送到药谷,养了好久才渐渐好起来,大师哥他们整日在山上跑,逮野兔抓山鸟,我就不行,二师父怕一打我,我就卧床不起了,所以他不敢。”
明明是很心酸的事,韩舟一字一句说的很平静,容歌从中体会到了难以言喻的心酸。
韩舟是幸运的,亲授过他悬壶之术的有三位师父,成长至今提点过他的就更多了。在濒死之际遇见大师父,将他从阎王殿拉回来,继而为了治好他的体弱之症,大师父狠下心将他丢在了药谷,他在药谷待了五年。
那是韩舟最安定的五年。
“二小姐你不知道,我很羡慕你的天赋”,韩舟淡声说:“二师父也喜欢有天赋的弟子,他要是见到你,肯定舍不得你了。”
容歌看着剩下不多的病人,对韩舟道:“那就再耽误小师父一会,我来坐诊,你在旁边看着,成吗?”
韩舟失笑,纠正道:“我不收徒弟,别叫我小师父。”
他坚信,若是二小姐专心去钻研,有师父在旁教导,定会成为一方医圣。
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容歌故意逗笑了韩舟,她到门口去坐诊,韩舟随后在一旁指导。
两人在一起过于和谐,容歌的侧脸被门口的光影打着,她脖颈微仰,露出一片白,江驰禹原本蹙起的眉心随之舒展,他倚在药房口,一动不动的盯着门口的人,轻抿着唇失了神。
泽也一个人熬了大半个时辰的药,这玩意比他打仗还折磨人,苦力活都让他一个人干了,遥想渊王府的日子,他哪里伺候过别人,真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