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猎场鼓声震天,破开了初春的新意,漫天的震声里,象征着蒸蒸日上的新岁。
京军和西郊守备军里里外外的将猎场数十里守了个密不透风。
马蹄声嘶鸣着,一柄锋利的箭矢腾空而上,划破云霄不见踪影,远处的看台上掌声雷鸣。
“圣上威武!”
“圣上威武!”
容祯勒住缰绳,座下的良驹温顺的低下头吃草,它好像知道自己驼的是天子,不能惊不能吓。
容祯兴致大好,将剑随手扔给伴在身侧的锦衣卫,朗声:“春意浓浓,猎场养了一整个冬天,今夜朕就拿它们犒赏诸位贤臣。”
“好!”长枪触地,威声又起。
容祯翻身下马,接过内监禄涞递过的帕子,他擦了擦掌心,缓缓向遮阳棚下走去,扭头对江驰禹说:“你不行,刚才朕让你拉弓射箭,你扭扭捏捏,怎么?连这点本事都没?”
江驰禹错半步跟着,温意的日光均匀的铺洒在他的眉眼上,锋朗的长眉入鬓,阔然又肆意,谁看了不艳羡。
他道:“臣不善武,怕扫了圣上的兴致。”
“朕也不善武。”容祯走的很慢,他喜欢这种把自己交付给天地的感觉,笑着说:“可朕拿的起弓,哪怕被箭力震的虎口作疼,也不会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放下。”
江驰禹说:“圣上的箭射的很好,臣望尘莫及。”
“哈哈。”容祯拍了拍江驰禹,说道:“你就是懒得动手,朕可不信你会输给我,堂堂七尺男儿,怎会没有一招半式傍身。”
“让圣上失望了,臣真没有。”江驰禹耸耸肩,故作轻巧道:“臣自幼肢体不协调,习武不成,坚持了没几天就放弃了。”
容祯看着他,“那朕要是有一天让你领兵出征,你可能担当此任?”
江驰禹想了想,轻轻一笑说:“排兵布阵的话,臣定当是个绝顶的好军师。”
“你呀。”
到了阳棚下,容祯活动着筋骨灌了口茶,对时言道:“传令,半个时辰后开猎。把朕的开弓酒赏下去。”
“是。”时言目光炯炯,紧握绣春刀退出去传令。
内场近身护卫由时言全权负责,他威风凌凌的巡视一圈,腰间的飞鱼似乎随着春鸣活了过来,好不惹眼。
容祯屁股刚落座,大臣们就围了上来,魏常带着众人叩首行礼,“圣上万岁。”
“平身。”容祯说:“今个开心,诸位不用太拘束。”
魏常缓缓起来,耳边的一缕白发飘在脸侧,他夹着满脸的细纹抬眼道:“圣上说今晚的魁首重重有赏,臣等都十分好奇,圣上今年赏什么?”
容祯龙颜大悦,“你们都想知道?”
魏常和众臣一起点头,表示想。
“要什么朕就赏什么。”容祯试探道:“如何?”
座下一阵唏嘘,都推推诿诿没人再问。
容祯观察着大家的表情,目视前方看着春生的肥沃草场,正起兴呢就有人打破了寂静。
“父皇所言当真?”开口的是蔫在一旁老半天的容靖,他面色还带着青黑,罕见的穿了身紧致干练的马服,昂首说:“谁做了今晚的魁首,父皇就应他要什么赏赐什么?”
容祯也没想到这问题会从容靖口中问出来,愣了愣才道:“君无戏言。”
容靖说:“那儿臣要争一争这第一了。”
他话音未落人群里就传来笑声,连个马都不敢骑的殿下,往年春猎都是空手而归的,今年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容靖凝眸,把笑他的人暗暗记在心里,上前道:“儿臣就要拿第一给父皇看。”
容祯大声,“好啊,靖儿长大了,那就让父皇看看你的本事。”
容靖可谓是流年不利,府邸被烧了有半个月,到现在连废墟都还未清扫完,他又在众目睽睽下丢尽了脸面,病了好几日没上朝。
容祯也很无奈,等容靖好点了便让他搬出了驿站,安顿出空余的宅子让他暂时住着,等着三王府翻新。
容靖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倒霉,他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自己那夜派去刺杀李伽蓝的人一个未归就算了,府邸还莫名其妙的着火,想他何曾这么憋屈过。
差点连翻新宅子的钱都拿不出来,如今已然是一穷二白。
冷飕飕的瞥了眼江驰禹,容靖默声:“阴险小人。”
春猎场上就他江驰禹穿的像个花孔雀,暗紫色缎锦服,腰间盘踞着不明显的蟒纹,头束紫金冠,绦带随风轻轻飘动着,比他一个正经的殿下都要尊贵万分。
容靖那个气啊!
哼!
诸臣刚刚落座,随着内监一声:“皇后娘娘到——”
屁股还没挨地的众人又起身行礼,圣上这次出行带的是皇后娘娘,以往皇后都是坐镇京中,带俪嫔出来的。
大家不约而同的偷看魏常的脸色,他一切如常,不曾有半分介意。
倒是三殿下,极不情愿的行着虚礼。
皇后娘娘是容祯未封太子时就娶的,不比俪嫔身份尊贵,出自小小詹士府,后来被宣平侯收为义女,这才堪堪有了点地位。
宣平侯待皇后娘娘如亲生,可老侯爷三年前就过世了,死之前还丢不下皇后娘娘,哭了好一会。
皇后生的端庄大雅,与容祯成婚多年相敬如宾,唯一不好的,就是没能诞下嫡子,生了两个公主,年纪还小。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随着众臣行礼,皇后在婢女的搀扶下盈盈笑道:“诸位都起来吧,本宫听着里面热闹,带诸夫人小姐过来开开眼,希望给你们上场狩猎博个好彩头。”
众人又是齐声,“谢娘娘。”
皇后身旁跟着一串的夫人千金,大都脸上带着笑意,容歌赫然在列。
她也没想到来的会是皇后,容歌虽说叫了皇后二十年母后,可两人的关系因为苏妃总隔着一层生,但在宫里时皇后待容歌算极好的,嘘寒问暖都是家常便饭,还经常帮容歌打掩护。
不管怎样,容歌心底是喜欢皇后的。
她今个来没往前面扑,倒是皇后远远瞅过她两眼,正发着呆呢,容祯忽然说:“江爱卿,把那李伽蓝带过来让朕看看。”
江驰禹和容歌同时愣住,容祯这是做什么?
刻意给李伽蓝难堪?
原本没人注意到容歌的,可容祯一开口,所有的目光齐刷刷朝后面看去,在一群花花绿绿的千金里,挑出了她。
皇后微怔,招手道:“李小姐,上前来。”
容歌恍然,朝江驰禹看过去,他竟亲自过来了,等两人站在一起,众人这才发现,渊王殿下同那李伽蓝的衣裳,怎么……那么般配?
难不成是一起做的?
容歌自己也愣了,看看江驰禹再看看自己,呆呆道:“你故意的?”
江驰禹短暂的沉着脸,低声:“别慌,有本王在,不会让别人为难你的。”
这是重点吗?
她穿了渊王妃的服饰啊!这不是明摆着让人嫉妒吗?
“草率了。”容歌僵硬的笑笑,抬眼对向各种试探的目光,无端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