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效是有了,但还是太弱,”许祺瑞仔细研究着药方,拿到容歌跟前来说:“公主你看看,这药方不对劲。”
每份药方容歌都倒背如流,她余光扫了韩舟一眼,对许祺瑞说:“哪能一步到位呢,你们也不眠不休两日了,我再看看药,你们歇会。”
许祺瑞确实累,可他一个大老爷们到底是体能强一些,撑着说:“公主去歇着。”
“我不用,我同韩舟说会话,”容歌挑开门帘朝外面看去,疫区病人暴躁,京军得不停的巡逻压着,她说:“大家都再忍忍,我们的药方快出来了。”
“大药谷送了十几车的药材过来,都是我们能用到的,”有个忙活的郎中笑了笑说:“四面八方都在支援我们,我也相信三日内能度过此劫。”
又熬了一次药,容歌看着京军给病人发下去,在一片阴凉处找到了韩舟。
韩舟提着袖子胡乱擦了擦额头的汗,“伽蓝。”
“你怎么突然来了,家里都怎么样?”容歌过去在台阶上坐下,酸胀的腰稍微舒展。
韩舟低了低眉头,“爷爷吵着要回河州,带着姑姑一起走,宜年不让。”
这么说来韩宛乐应该常住在韩家了,她恐怕很久没回过李府了。
容歌也说不上自己该不该尴尬,顿了会接着问道:“韩宜年回来过吗,你知道他最近在干什么吗?”
韩家的铺子还开着,毒疫没扩散之前,韩宜年的生意做的很好。
容歌单是从别人嘴里听说,韩宜年都是经常出入贵人府邸的,他戳破了头往汴京城的贵圈里挤。
韩舟叹了口气,“其实宜年很少回家,爷爷之前听说他在陵王府上,还挺高兴,可后来……就是出事了之后,左邻右舍什么话都说,爷爷不出门都把京中情况了解的清清楚楚,他让宜年回家,然后放弃京里的生意回到河州去。”
“韩宜年不肯?”容歌心里明明知道,却还是多嘴了一下。
韩舟不停的用帕巾擦掌心的汗,郁闷道:“不肯,宜年说江湖上乱着,回河州路途遥远,会遇上叛军,让爷爷和姑姑安心在家待着。”
如此看来,韩宜年还是在容池府上了,容歌抻了抻腿,皱着眉想,韩宜年也不傻,他这个时候还和容池挤在一块,看来他是打算死磕容池这棵大树了。
为容池效力,后果也不好说。
连带着韩家也被牵扯了进去,韩宜年现在就是想离开汴京,把自己摘干净都不行了。
她短暂的沉默,韩舟也不知道想了会什么,低低道:“伽蓝,宜年现在见了我连关心的话都说不了几句,他嘴上都是自己的生意,都是京中各个贵人的喜好,他忙着应酬,头上好像挂着陵王府的牌子,我觉得他变了。”
在河州的时候,韩宜年是有野心,可韩舟知道,他心里也是温暖的,可现在的韩宜年更势力了,他夜里挑灯分析京中局势,选择站队,能给贵人赔笑,巧舌如簧的去哄京官家的千金,稀罕的珍宝不要命的往出送。
明明是个最普通不过的商人,却硬生生把自己挤进了贵人圈。
容歌知道自己没资格评判韩宜年,看着失落的韩舟,也说不出虚假的宽慰话,岔开话题道:“那李府呢?李晖最近干什么呢,你知道吗?”
“李大人好像升官了,姑姑要走,他在家中闹了一场,之后就没什么动静了,照常在翰林院忙活,”韩舟对上容歌的眼,接着道:“伽蓝你是想知道李家小姐好不好吧?”
其实也不是,容歌就想把每个人的情况都打听打听。
李晖升侍讲的事情,容歌之后确实帮过一把,他跟时言提了一嘴,时言办的。
并非好心,就觉得李晖说的也没错,他无权无势,按资历该往上熬一熬了。
她一点头,韩舟就把知道的都说了。
李凝芙和李凝雨两苦逼姐妹,日日躲在后院不敢出来,更不敢来见容歌,公主和李伽蓝那是不一样的,云泥之别。
容歌昨个还叮嘱近卫多注意两眼李府和韩家的情况,如果他们有人染上毒疫,一定要马上跟她说。
——
白日连着长夜,又改了十多次药方,容歌上了火,一张口说话唇角就干裂的疼,她看书试药,扎针试毒,眼睛看字都是花的。
竹莺拿了两个馒头进来,说:“小姐,垫垫吧。”
容歌在旁边的水缸里洗了手,毫不顾忌的摊开了坐在地上,拿着药方说:“今个下午不是有个汉子好起来了吗,还主动帮忙来着,再把这方子给许祺瑞送过去,让他看看。”
竹莺接过,这几日她也跟着容歌跑瘦了,“药方试了几十份了,明天就三日了,我听京军中,城中情况更严重了,再拖不下去了。”
神色沉重起来,容歌啃了口馒头,“我知道,明天日落前,治疗毒疫的药方一定会制成,快成功了不是?”
容歌和郎中们都看到了希望。
竹莺扭头拿着药方跑了,容歌被噎住了,喝了口水润润喉,刚要起身出去,宿青乔就挑开门帘冲进来,流着大汗说:“殿下,费老……”
容歌起的猛了,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她甚至没看清宿青乔动唇,就奔了出去,费浦和在屋子里休息,门口站满了郎中,都是这几日受到费老提点的。
小药童看到容歌“哇”地哭出声,“师姐,你快看看师父,他好像染上了。”
这里的每个人都有染上毒疫的心理准备,容歌不怕自己病了,不代表她不怕别人病了。
费浦和面色苍白,吐了一身,意识已经不清楚了,老年人身体差,长时间的痉挛让骨头都抽搐着,韩舟已经几针扎下去了。
容歌几乎是跪在了床前,从韩舟手中接过银针,一刻不停的扎入了要穴,颤着声叫:“师父,师父……”
“怎么办?”韩舟也慌,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伽蓝,师父他本就……扛不住的。”
容歌不敢太抖,回头喝道:“按照最后一帖药方,煎药来!”
“药方还在许太医手中,”门口一个郎中喊道:“公主,许太医根据药效与太医院的太医们改了改,还没熬呢。”
“快去熬!”容歌大声,“熬好了就端过来!”
毒疫本就有毒,拔出的银针都是黑的,连带着容歌眼前都一阵黑,她满头大汗,也不怕自己感染了,施了半个时辰的针,费浦和才渐渐有了意识。
“师父……”容歌跌坐在床前,一张口就差点泣不成声。
费浦和被她给唤醒了,凹陷下去的眼眶像两个窟窿,枯木一般的皮积着裂痕,他动着唇,放在身侧的手慢慢摸到了容歌。
容歌紧紧抓住,摇头,“师父,我们马上就有解药了,你再等等。”
“歌儿……”费浦和胸口有一下没一下的起伏着,山羊胡都被污秽黏在了一起,容歌跪着给他擦,费浦和极难的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师父本就到时间了。”
“不孝徒儿要送师父寿终正寝的。”容歌擦干净了胡须,露出了原本的白。
费浦和终于彻底睁开了眼,他笑着看向容歌,“寿终正寝,师父不喜欢,歌儿……你的药方师父看了,快成了。”
“是,快成了。”容歌说:“再让我试一次,就能成了,这场劫难即将看到曙光,师父……徒儿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