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声望去,看到那抹阳光下的倩影,都跟白日见了鬼一样,半天没说出话来。只因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心灰意冷遁离武慕侯府,只求专心理佛的武侯夫人,慕白雪的亲娘白氏!
因着偏居庆安寺一隅,常年青灯古佛不见天日,她的肤色雪白如瓷,气质也偏冷,眼神更如看破尘世喧嚣般淡淡的,可毕竟是出生于大将军府的嫡女,说话的语气却颇有上位者的威仪,让人不敢冒犯。
触及她的目光,那几个老虔婆也被烫到了一样,急忙松开慕白雪,讪讪地跪在了地上。都想着她早不回来晚不回来,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这下可坏事了!
得了自由,慕白雪冰冷的目光却如同实质般一一扫过她们心虚的脸庞,似笑非笑的模样仿佛要把她们刻进心里。
有内院大管家秦管家,买办孟大娘子,锦姨娘院子里的管事周妈妈等人,这些人,前世可都是迫害过她的帮凶,这辈子竟然又开始助纣为虐,好,很好!这仇我记下了。
这些人受到二次审视,讪讪的表情进而变成了战战兢兢,蓦然发现大小姐这似笑非笑的样子才真正叫人毛骨悚然,刚才光想着日后的事了,怎么就忘记了眼下,大小姐早就今非昔比,因为得罪她污蔑她而被处置的下人,哪有一个有好下场?
她们是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害怕,最后竟一个个冷汗直流的全瘫在了地上,面如死灰。
慕白雪冷凝的目光这才游离她们,极为缓慢地回头,对上那双淡然的双眸,嘴角的弧度骤然变大,就连眸光都变得闪亮了起来“:母亲!不是说要祈福到年关?怎么这就回来了。”
重活一世,她想过千万种再见母亲的场面,却没想到是在这种难堪的情况下,竟一时百感交集,像迷途的孩子突然找到了方向,明明想假装坚强,可哽咽的声音却出卖了她的思念与依赖。
“呵!我再不回来,我的宝贝女儿还不得让这些贱奴欺侮了?”慕侯夫人清眸含笑,收到了她话中的含意,知道女儿这是护着自己用过的说辞,一直不想自己回这个虎穴狼窝呢。
其他人的脸色却不好看了,心说你是没看见你女儿刚才打慕锦绣那场面,那彪悍的画风,那咄咄逼人的气场,别人欺负她?她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锦姨娘和慕锦绣更是脸上火辣辣的,都感觉武侯夫人是在含沙射影,说自己是贱奴,却敢怒不敢言。毕竟身份在那,私下用什么伎俩什么龌龊手段都行,可现在明堂众目,若没有说辞,她们就算再受宠,身份也受制于人,不得反驳。
慕白雪却红着眼睛,一路飞奔扑进了武侯夫人的怀中,手中的温度更是让她瞬间热泪盈眶:“娘!她们欺负我!她们都逼我嫁给九王爷,我不嫁!死也不嫁!”
前世母亲死于非命,遗世污名,连尸体都被侯府厌弃不得迎回,还是庆安寺可怜她帮着入敛葬在了庆安寺后山,她当时可是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的,如今不见噩耗,母亲活生生的站在眼前,她是该哭的,不过却是喜极而泣。
“好好好!说不嫁就不嫁!姨奶奶!既然我们阿雪不愿意,以前的婚约就此作罢!以后谁再敢提及,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
武侯夫人轻拍着她的脊背安慰着,眼圈也跟着红了,当初负气离开时女儿还没及肩膀,是被老太太护在臂膀下哄着的,她便也放心的离去了,如今女儿长大成人,俨然和自己一般高了,却被一群下人欺侮着,她心疼的犹如在滴血。
从前她也是如女儿这般心高气傲,不肯远嫁京城,与武慕侯府联姻,可是架不住家里的长辈们说劝,还是嫁了过来。事实证明,她最初的反对是对的,若当时没有妥协,如今也不会落得这样青灯古佛的下场,谁让娘家离得远,自己没处借力,只能任人宰割呢?侯爷宠妾灭妻,给她只有无尽的冷漠和厌弃,她可以忍,锦姨娘蹬鼻子上脸,想要抢她掌家的权利,她也能忍,可若有人想欺她的一对儿女,她便不能忍了,如果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吃斋念佛还保佑谁?这样苟且地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所以在安庆大师算出,女儿有一大劫时,她毫不犹豫地回来了,看情况,自己回来的时间刚刚好。
可以说在场的人中,对于慕白雪的婚事,白氏是最有发言权的,她说不嫁这亲事便是不成了。
姨奶奶一听是真急了:“你说作罢就作罢?当初的定亲信物还在我们手里呢!”
“真是笑话!上次就退了亲事,这东西断不会在你们手里,有本事你拿出来看看啊?”
慕白雪勾唇看向慕锦绣,那可是她亲自偷来送还自己的,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姨奶奶当然是拿不出来的,她也想不通这么紧要的东西,九王爷怎么会弄丢了,便咣当一声撂下了茶杯,茶水淌了一桌子:“拿不出又如何?德妃娘娘可是答应给九王爷做主的!”
“你这是仗势欺人!我就不信了,我们武慕侯府不肯嫁女儿,你们皇家还能来抢吗?”一见她这不讲理的样子,武侯夫人气得脸都白了,却仍不肯退让。
见母亲脸色难看,慕白雪急忙拍了拍她的手,挺身护在了她的身前:母亲莫急!我听黑霜讲,德妃娘娘金口玉言承诺了夜大公子,绝不插手我们两家退婚之事!姨奶奶!不怕告诉你,今天宫内不会派人请我进宫问话,也没有赐婚这一说,德妃娘娘亲口说,我和九王爷的婚事就此作罢,您想仗势欺人,也是不可能的了!”
慕白雪这一席话可谓一声惊雷,震得所有人半天说不出话,最先回过神的是老太太:“你说什么?这可是真的?”
这要是搁原来听到,算是天大的好消息,可放在现在,就相当于断了所有的退路。
“当然!不然姨奶奶怎么会这么着急,一大早就上门了!您说是不是啊?姨奶奶!为了不撕破脸皮,给彼此留些颜面,咱们还是好聚好散吧!”
被戳破了心事,姨奶奶豁然站了起来:“是怎么了!我还不是怕你年纪轻轻守了寡,你们武慕侯府下不来台!既然你们如此不识抬举,这亲不结也罢!你们千万可别后悔!”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她也看出来了,强扭的瓜不甜。之前她是有把握拿捏住老太太的,可如今有武侯夫人撑腰,今天这便宜就捡不上了。你想啊,武侯夫人是什么人啊?那是和慕白雪一样,也是倔强得很,认准一条道必定走到黑,撞了南墙都不回头的人。就像当初,大好年纪非要去寺里祈福,谁能拦得住!这一祈福还在寺里住了好几年,有这样的吗?偏偏还没人能管得了。如今两条倔驴碰一起了,谁能牵得动?与其等着被驴踢,还不如痛快走人。
可是她想走,锦姨娘和慕锦绣哪里肯让她走?那是一左一右追上前去,慕锦绣更是哭得几欲断肠,扑通一声又跪下了:“不要啊!姨奶奶!绣儿已经是王爷的人了,您不能就这样走了!”
“怎么,你们娘俩还想讹上我?我可是听说了,是你慕锦绣下药,才和九儿成了那苟且之事,我们九王府不追究就不错了,还妄想让我们负责?滚开!也不看自己是什么出身,配不配!”
姨奶奶正在气头上,竟一脚踹开了慕锦绣,头也不回地走了。随着她决然的离去,所有人都知道,和九王府的这门亲事,是真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