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样执着的他,慕白雪也很想说,很巧,我刚好和你一样,不知道还能活几天,更不知道余生有多长,可是除了赵无言,我谁都不要。
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夜听风冲她摆了摆手,却因为呼吸急促咳嗽了起来:“你不用说,我都明白,我只要这年前的两个月……不管生死,他回来,我便走。”
瞧他面如死灰的样子,生怕他再吐血,慕白雪不得不用手抵住他的胸口,渡一些真气给他,只希望他能好过一些。
夜听风却趁机把自己的手也覆在了她的手上,轻轻闭上了凤眸,只是一声叹息:“别费力气了,不如唱歌给我听吧,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这样疲惫苍白的他很难让人拒绝,慕白雪缓缓抽回了手,轻轻哼起了他曾唱过的那首童谣,脑海里浮过的却是那个在梦中曾经出现的场景。
同样是伤痕累累的韶华少年,同样是置身事外的红衣小姑娘。少年笑得绝代风华,眼底却一片死寂,他说,我倒是想死,你能给我一个痛快吗?
她说,不然这样吧,我帮你把匕首扔了,就当杀过你一回,你也不要死了,等我长大了就嫁给你,天天看着你笑,再也不让人伤害你,好不好?
明明是童言无忌的一句话,却瞬间点亮了少年的眼睛,漂亮的凤眸中皆是那小小的红色倒影,轻轻地说了句——好。
那仿佛被镌刻进灵魂的一个好字,压抑得慕白雪胸口涨涨的,不由自主地红了眼尾。说到底,从小到大,从始至终,都是自己欠了他,负了他。
他如约而来,自己一不肯嫁他,二没有给他快乐,三……别说不让别人伤害他,伤他最深的,其实一直都是自己。而他现在想要的不多。
感觉到一滴温热的泪水跌落在自己的手背上,夜听风很想睁开眼,问她怎么哭了,是不是让她唱歌哄自己入睡委屈了她。
谁知在下一刻,她却轻轻地躺地了自己的身边,声音轻到不能再轻:“睡吧,我陪着你。”
这许是寒疾发作以来,夜听风睡得最熟的一晚,没骨噩梦,没有伤痛,只有心爱之人轻唱的童谣和馨香。
睡梦中,他仿佛置身花海一般,整个眉心都舒展开来,嘴角终是挂上了丝丝幸福的微笑。
慕白雪看着这日渐消瘦的容颜,却怎么都睡不着,心中其实有很多问题,很多疑惑想问他。
譬如说眼前,他在这里,红拂去哪里了?他现在这么差的身子,说话都上气不接下气,回头天亮要怎么回去?
譬如说,他一个人为什么会有两张不一样的面孔,不一样颜色的眼睛,到底哪张脸是真的,哪张脸是假的?
譬如说,他的武力若真像东印她们说得那样高深,当初进宫,为什么没有打败刺客,反而身受重伤,差点丧命?
譬如之前的虫祸,他有没有参与,是有意利用自己,报复自己,还是事先并不知晓?
还有,如果是夜醉月处心积虑如此,以后会不会还蕴藏着更大的阴谋,是不是想颠覆镇北王朝,让南夙王朝复辟?
无数个为什么让慕白雪觉得眼前这个人像一团谜,不由自主仔细端详他的脸,这脸色虽然苍白,可是皮肤一如既往的光滑,美如冠玉的脸庞与脖子间并没有任何带了人皮面具的接缝与瑕疵。
再想想儿时见过的他,她很确定,这张脸是真的,没有丝毫作假,那两三年前,他又是如何被人追杀,满身是伤的入了山寨,化身成离盛公子的?还有那杀手组织一品阁……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前世这人好像也没这么短命,一直都是传闻中那个风流纨绔的天下第一美男子,南夙王朝遗族也没有出来作乱或者复辟,自己先把眼下的日子过明白就好了。
慕白雪从来都不是个喜欢为难自己的人,那些事情想不通干脆就不想,眼下要紧的是十王爷还在府上,就住在离这不远的破影云归,万万不能让他知道夜听风就是离盛的事情,否则依照他那霸道善妒的性子,夜听风恐怕不用担心能不能活过这个年,而是能不能活过明天了。
“我不过就想好好活下去,怎么就招惹了你们这两个冤家。”见他睡得熟了,慕白雪一边替夜听风盖好了了被子,一边摇头叹息,只希望这夜能长一些,能再安稳一些,万万不要再出什么岔子。
翌日清晨醒来时,慕白雪发现自己的一切担心和焦虑都是多余的,因为身边躺着的人早就不是夜听风,而是小鸟依人般靠在自己肩膀上的红拂。
许是她侧身的动作惊动了红拂,四目相对之间,两人说的话几乎异口同声:“你怎么在这儿?”
红拂被她这么一问,一脸迷茫地看了看四周:“这是奴婢住的东六房啊?奴婢为什么不能在这儿?倒是小姐您,该不会是梦游了吧?”
“我当然不是梦游,只是昨夜回来得晚,来看你的时间也晚了,就凑合着和你住了一宿。”
慕白雪解释得轻松,心里却一点都不轻松,起身下床间,发现床头除了自己的鞋,还有红拂那双染血的绣花鞋,心中多少也有了底。
昨晚不是自己梦游,也不是自己做梦,夜听风是真的来过,只不过是在天亮前已经走了,把红拂也换了回来。
“那您刚才还那么吃惊做什么?”红拂总觉得哪里不对,使劲摇晃了头,总觉得自己的头有些沉,自家小姐也有些怪怪的。
慕白雪微微勾唇:“我那不是刚睡醒,一时间有些迷糊,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嘛。你怎么样?伤处有没有好一些?”
一提到自己的伤,红拂的神色就有些黯然了:“我又不是小姐,天生有神佛庇佑,身上的伤转眼间就能好了,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红拂现在生活仍然不能自理,下床都是困难的。”
“那你就好好养着,回头我让孙老先生再给你看看,绝对不会让你落下病根,你就放心吧!”
慕白雪边说边把她那双鞋拎在了手中往外走,想着一会扔到哪里妥当,红拂却瞬间红了脸:“小姐,您没事拿我的鞋做什么?”
“啊?我觉得你这鞋子的花样不错,回头让府上的绣娘照着多给你做几双。”
她不说还好,慕白雪走得更快了,红拂却望着她的背影看了又看:“这小姐该不是个假的吧?我怎么觉得哪哪都不对劲呢?哎哟……难道是睡多了,我这不但头昏脑涨的,脖子怎么也这么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