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疾风的面色却变了一变。怎么?你——
他只道以拓跋孤的高傲,必不会甘冒天下人的耻笑将这大典进行下去,或至少亦会恼羞成怒向他出手,却不料他竟似是变了个人,与前次全不相同。莫非他当真还要娶这女人?单疾风心道。他早知此女为我所辱,仍执意要娶她为妻——嘿,我倒小瞧了他。不过,不论如何,若他当真还娶了她,必也成为江湖上的谈资,从今往后,休想过一天安宁日子。
只是如此一来,他要搅起婚局大乱的目的,却也没有达到。眼见拓跋孤一转身又待行礼,他只得咬咬牙,右手摆了摆,正是一阵丝竹之声,却已有宾客惊起。
好大的蜈蚣!
只见四处宾客此起彼伏,皆惊呼而起,原来那喜堂之中,不知为何竟窜出十数条尺许长的蜈蚣来。
人群登时极乱,单疾风冷笑了声,向后便退。凌厉自是看见,闪身便挡,程方愈亦已追出,却见单疾风两边袍袖一展,竟飞出两股绳索,向树上轻飘飘一攀,绳索收紧,竟是凌空飞去。
好一个翼使,原来早已有备,难怪如此大胆。凌厉口中轻哼,伸剑去绞,只绞到半幅裾摆。那一边许山已举箭射向那绳索,箭尖触索,竟是射之不断,反被弹落在地。
单疾风面露得色,便待径直往山下滑去,忽然斜刺里飞来明晃晃一件兵器,刷的一声,已将单疾风右手绳索截断。细看时。竟是把弯刀——不消说。自是邵宣也。
单疾风右翼被斩断。身形下坠,已叫凌厉追上。你走不了的,凌厉道。乖乖束手就擒吧。
单疾风却又是一阵冷笑,只听邵宣也的声音喊道,小心!那密林中竟又窜出一道剑光,尚未看清是谁,已有一道烟雾弥漫。寒光便自这烟雾之中向凌厉削了一道,众人掩鼻时。单疾风连同援兵,又已悬木而去。
但凌厉又岂能再容他自手底溜走,运足轻功,追了过去,原来两人走得并不甚远。他依稀觉出了单疾风身边之人的身形熟稔,又想到适才那一剑,略一思索,忽地恍然。
果然是他——这偷学了青龙剑法的慕容荇,必是他造下了江湖中那些血案,嫁祸予青龙教。他双足一蹬。越过枝头,拦住二人去路。
哟。不想迷烟亦未能困住凌公子,慕容荇巧笑道。不过旁人只怕过不来了,凌公子要一人与我们两个为敌?
我今日不想与你多废话——但单疾风,你是走不得的。
单疾风只哼了一声,慕容荇已道,你连我都拿不下——要不要试试?
凌厉不打话,剑尖直指单疾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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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堂之下,那盖头下的苏折羽耳闻百足横爬之声,目未能见,耳力却灵,忽道,那丝竹之声似有蹊跷。
拓跋孤亦听得那丝竹之声,只是先前亦有奏乐,并无在意。忽被苏折羽提醒,回头看时,乐师已少了一个。
白蜈蚣似乎中看不中用,样子可怕,可其实并不经打,被咬一口毒性似也算不得烈。霍新掌风过处,已经震死数条。
拓跋孤却在听那丝竹之声的来历——那已混入人群的乐师,悄悄地以声御毒之人,究竟是朱雀山庄的什么人?
却忽然啪嗒一声,声音断绝,只听有女子声音轻轻呀了一声,娇弱可人,抬眼望去,却是夏铮——这双目已盲的夏铮,亦在凭音循源,恰巧这“乐师”到得自己身侧,他伸掌一挥,便已击断“乐师“藏于怀中的丝弦。余下的蜈蚣顿如泄了气一般,耷拉着不再动弹。
拓跋孤已见这女子面貌姣好,双目水灵得好似个从未经风的弱质之流。但身手竟极是不弱,被夏铮识破之后,只一退便消了掌劲,双足一错,向后便走。他并无多想,数步便已追至这女子身后,掌劲便要吐,那女子气力竟不小,亦未见她如何动手,已逼得两名宾客在自己身后一挡,拓跋孤这一掌便硬生生撤了回来。那两人惊了一头冷汗,拓跋孤将两人一推,再去追时,只听霍新喊道,教主,不可离开喜堂!
拓跋孤脚步一停。是了。就在今日大礼开始之前,他曾叫过霍新,要他无论发生什么样情形都务必提醒自己:不能在礼成之前离开喜堂。他或许早预料到这样的可能——他也始终担心自己的冲动——他若真的追敌而去,苏折羽怎么办?纵然歼敌尽数,苏折羽一个人,怎样面对满堂宾客?
他回过身来。身披霞帔的苏折羽,犹自站在上首,孤零零地等待。这喜堂被蜈蚣闹得已不那么齐整,少许打翻的杯盏,横乱的椅凳,站起的宾客——都在诉说着一些不寻常。可,一切还要继续下去的,还不是不可收拾的!
他在这一刻无法有暇去怪责任何人的不称职。他只是终于很明白,很认真地明白——他要娶的人就是那个此刻还站在上首、孤零零地等待的女子——无论她受过什么样的欺侮,无论这世上又有多少闲言碎语,他只是很欣喜,这一天原来真的是为了成亲——而不是为了其他看似很重要的目的——而存在的。
他走上前去,略略掀起她的盖头,便当着这满堂宾客的面,向苏折羽的唇上吻去。
苏折羽始料未及,只是怔住了,半晌,才觉出这个世界竟静谧得没有半点声响,好似个梦境,最美丽、最真实的梦境。那满堂宾客竟是哑了,再没人说得出半句话来。
呃,教,教主……霍新只得在一边道。礼尚未成……
拓跋孤回转头来,顺手将苏折羽的盖头重新垂下。礼尚未成,你是司仪。该干什么你不知道?
那堂下讶然的众人。才突然轰的一声都笑了起来。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夏铮。只是这一刻他心里想起的。却不知又是谁?
我真正心里喜欢着的,难道不是全部的你,完整的你,包含了一切过去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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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伤的凌厉久战单、慕容二人不下,见不曾有援兵到来,料想那迷雾有些许毒性,心下暗道,叫单疾风大闹了喜筵已是失职。若然竟让他走了,只怕我越发难辞其咎——我既战不下他们,便算带个死人去见他也比让他走了好。当下心中算定,不再留情,暗暗运力,依那剑法中“第四招”之快,便欲置单疾风于死。
却偏偏这时一个女子声音道,你们两个还在这纠缠什么?闹得够了,先走吧!慕容荇便应了声好,撤剑先行。单疾风尾随二人之后。最后抛给了凌厉的只是个嘲讽的冷笑——而凌厉此际那电光石火的一式,尚蓄势未发。
他只觉心中憋得无尽的慌与恨。侧目看那女子,只见她手中举着一支小小笛子,凑在唇边吹着,那声音极弱却似有种极奇异的力量,令得他偏偏提不起劲来,四肢都有些发软,那先前受伤之处更是疼痛起来。他咬一咬牙,也顾不得面前的是个女子,举剑向她手中笛子便削。那女子不虞他剑招仍快,唇离开笛孔,趁着凌厉二袭未至,迅速退去。
她与慕容荇、单疾风都已在凌厉一剑可及之外了。只要她将笛子再凑到唇上,吹出那些奇异的乐音,凌厉知道,自己或许便会愈发落后。然而,单疾风做梦也未料到,便当此时从侧面树上欺过来一个不顾生死的刀客。只见他狂舞着一把刀,劈头盖脸向自己斫来,口中只喊着“我杀了你!我杀了你!”他未及看清是谁,忙沉身闪避,那人已扑的一声压到他身上,竟摆脱不掉。
他人顿时落后,而凌厉已追上了,他也已看清那刀客——竟是乔羿,竟是那个先前莫名其妙向自己出手的乔羿——此番又莫名其妙,去向单疾风出手。
他如何肯放过这个机会,纵然身体有些酸软,亦逼上两步,双指一并,狠狠戳中单疾风背心的穴道。单疾风张口欲呼同伴,他再一伸指,连他咽喉穴道一起封住,左手一抬,挡住乔羿手腕。
你别把他弄死了。他说道。
放开!你让我杀了这骗子,这禽兽,这……乔羿说得上气不接下气,却显然气力也尽,一翻身跌在地上,痛哭起来。
是……是我对不起你们……
凌厉欲说什么,却叹了口气,道,你能助我捉到他,便足够了。你先走吧,否则旁人赶来,我恐你走不脱。
但是我其实……
不须解释,亦没时间听你解释。凌厉只道。
乔羿点点头。那么……
他还想问问关于邱广寒,又想说说关于苏折羽,但凌厉的眼神让他问不下去。只见他捉起单疾风,道,快走,哪里偏僻,就去哪里,离青龙谷越远越好。
其实凌厉不需要听他解释,一切大致的来龙去脉,早可猜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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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羿上一次离开青龙谷,发誓再苦练刀法,要有一日杀拓跋孤为苏折羽讨回公道。他所能记起的,只是黑暗的牢狱之中,苏折羽痛楚的呜咽之声。为此他特地再去了朱雀洞——他虽武艺不高,但这手青龙刀法却着实引起了卓燕兴趣,是以那场嫁祸青龙之计,卓燕邀了他入伙——乔羿自然知晓朱雀山庄亦非善类,但为了能除掉拓跋孤,自也不择手段起来。
只是卓燕等人却当然不会让他知晓过多内情。此刻乔羿得知真相,又如何不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固然,对拓跋孤的痛恨并不少减,但自己认作战友的人,却原来更值得去恨——一个年纪轻轻的乔羿,又怎么担得下这般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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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荇与那女子柳使二人不是不知单疾风未曾跟出,可情势所逼,他们一则也已不敢多加停留,二则——他们也未敢确定他是真的遇了险。或许不过是稍为落后?
事实上,单疾风此次来青龙谷之前便表现的有些奇怪。曾悄悄对柳使提起。他要尽可能深入青龙谷、尽可能久地留在青龙谷。对此。卓燕是极不赞同的,因为青龙谷可不是什么太平之地。可单疾风面上的哂笑之色,让他没有办法去劝,只能相信有慕容荇和柳使二人同行,不至于无法脱身。
到了谷外,柳使才不可置信地回望着。慕容荇知她心思,上前道,翼使武功高强。应变机巧,应当……
好了!柳使似乎难得地也没了耐性,不欲听他多说奉承之语,慕容荇也便沉默了一会儿。
其实翼使本就没打算出来。他突然道。
你说什么?柳使蓦地抬起头来看他。
我的意思是说——翼使与青龙教主之间似有极深的怨恨。他原本就准备好了尽最大努力去叫青龙教主身败名裂,现下他的目的已然达到,他似乎——也就……
怎可能——疾风断不是这种自暴自弃之人!柳使道。我们速速与卓燕会合,再设法营救疾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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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谷内,礼已成。
各门派疗伤的疗伤,喝茶的也仍在喝茶。拓跋孤适才之举,倒好像叫他们心里安定下来了一些。
那一边拓跋孤却在看着苏折羽的眼睛。这个女人——现在已是他的妻子了。
他已听见拿下了单疾风的消息。其余的诸种不快,倒也淡去了不少。只是凌厉和程方愈走到近前的时候。他还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两个人不敢说话。他们知道自己今天的表现很糟糕——若不是最后总算还是带回了单疾风来,大概,受的就不是这么简单的哼一声了。
凌厉将从单疾风处拿到的左先锋令牌交出,拓跋孤也便收了走,挥挥手让他们先退了。这毕竟是他的新婚之日,他终究懒得在这当儿多说什么话。
直到这日深夜。
直到深夜,苏折羽终于酣睡的时分,他才带着自己前所未有的清醒,走下那个昏暗的地牢。重重把守的地方,困着一个同样清醒的人。
单疾风看到他,冷笑了一声。
你果然等不及要来找我了,拓跋辜!
拓跋孤却只是沉声吩咐左右:剥掉他衣裳,拉他到外面来!
月光清冷冷地落下来。单疾风抬头望了望。他冷笑是因为,这个晚上,像极了他恶梦了十几年的夜。
教主……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身后浮出。拓跋孤不消回头便知是霍新。
若你是来求情的,那便不必了。拓跋孤冷冷向边上人伸手:匕首。
匕首是他早叫人备好的。他早已想好——他早已说过——要让单疾风受尽凌迟之苦而死。无论此刻谁来阻止,都已没有用了。
不是……霍新否认。属下……
不是最好。对付叛徒,青龙教人人有份。
拓跋孤手抬起,第一刀——由他开始,“嚓”的一声,竟无比迅速——眼睛都不须眨一眨,他削下了单疾风颊上一片肉来。
单疾风脸颊本已略略陷下,这一刀骨肉齐伤,霍新心一跳,喊都喊不出,肉已剥离。拓跋孤将匕首一摆:你来。
我……?霍新大惊。他看单疾风——单疾风竟咬着牙,一声都未发出。
本座已说过,人人有份。拓跋孤道。你既然来了,第二刀给你。明日一早替我传令下去,凡我青龙教中人,每人必须在单疾风身上割一刀,只是,谁都不准弄死了他——我看他多久才会慢慢痛死!
教主,这——只怕——太……
若觉得害怕,便早点动手,愈晚的,岂非愈是不好看么?
倒不是害怕……
对了。拓跋孤转过身来,打断他的话。
若是不肯动手的,便可以收拾东西,离开青龙教了。
霍新再也无话,只停顿了一下,道,其实属下此来是替凌厉送封信。
凌厉?拓跋孤略略意外,却又略有预感。
怎么,莫非他怕受责罚,竟逃走了么?
他——似乎有事离开。
拓跋孤皱眉,接信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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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凌厉,已在青龙谷外。怕被责罚——这是个原因,却只是个附属原因。
邵宣也将那张“已找到苏扶风”的字条递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愣了一下。
你总要去吧。邵宣也说道。纵使……你们有些不愉快。
他见凌厉不说话,又跟了一句:我陪你同去。
凌厉方才点了点头,道,好。
姜菲已在谷口等了许久许久。她仍为父戴孝,不便入谷搅到大喜的气氛,是以始终徘徊。见得二人,早已按捺不住。
好不容易……!她上来拉住邵宣也道。快跟我来吧。
她人在哪里?凌厉道。
姜菲看了他一眼。不愿,但她——情况很不妙,所以我先赶过来了。
情况很不妙是什么意思?
等你见到她就知道。
凌厉的信,便是在见到了苏扶风之后写的。只因他见到了她,便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苏扶风躺在一张柔软的榻上,可是身体并不柔软。她睡着,安静着,脸上没有半点往日的神采。
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只以为她已经死了。姜菲道。她躺在一只船里,从那江上游飘过来的,不知道飘了多久,看起来是被什么人特地放在那船里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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