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一声,是男孩后脑勺着地的声音,他的头,好巧不巧磕在了一块石头上。
男孩……没有哭声。
楚淮眼里闪过不忍,立即挣扎着从靳天逸背上跳了下来,双腿陡然落地,一阵钝感的发麻。
女人并未注意到孩子的异样,浑身颤抖地往后看,鬼……近在咫尺。
楚淮终于看清了,两只鬼一男一女,男的个子矮小,女的是……宋忱!
宋忱也看到了楚淮三人,眸光微闪,渐渐由跑变成走,最后定在原地不动。
那个矮小男人却未注意到宋忱的变化,他已经追红了眼,眼见女人跌倒,想着自己的机会来了,又怎会轻易收手?
他持着刀,手中锋利的刀刃就要落下,千钧一发之际,女人用臃肿的身体盖住了自己的孩子,害怕地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剧痛和死亡。
意料中的疼痛并未传来。
靳天逸一个冲刺,一脚上去,踹倒了男人,男人惊慌失措,就要爬起来反抗,靳天逸却陡然弯腰,扼住了他的咽喉,膝盖卡住了那人的躯体。
楚淮松了口气。
男人毫无反抗之力,眼眸微闪,手腕一提,就要朝靳天逸刺去,靳天逸却动作近乎优美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人的手腕被他掐着,手拱着的样子像极了龙虾。
靳天逸嗤笑,眉梢微挑,手用力,只听“嘎达”一声,那人便开始惨叫,手中的刀也松了,直直地落了下去,就要落到男人身上。
那人登时目眦欲裂,心脏几乎骤停。
“咣当”一声,那把刀险险地擦过他的腰,贴着他的皮肤插在了地上。
男人猛地松了口气,躺在地上大喘着粗气,颇有劫后余生之感。
差一点……
就差一点,那把刀就要插进自己身体里了。
靳天逸看出他眼底的庆幸,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
男人似乎感觉到了靳天逸眼里的杀意,终于想起什么,歪着头对着一旁的宋忱大吼“宋,宋!救我啊!你不是有……”
“闭嘴!”宋忱脸色一阴,眼里闪过威胁。
男人想到什么,浑身一哆嗦,瞬间噤声。
靳天逸一边的眉毛动了下,偏头看向了宋忱,语气漫不经心“他可是你的同伴。”
他想到什么,轻笑了下。
几个小时前,她还是自己的同伴。
宋忱缄默不语,默默朝这边走过来,黑色女靴踏在地面,一声又一声,极重。
矮小男人眼里闪过希望。
宋忱可是有……木仓啊!
他刚才看到靳天逸三人,还敢上前追,就是因为宋忱跟他说,她有木仓。
这群人赤手空拳,就算再能打,能对的过热武器吗?!
几息的功夫,宋忱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靳天逸背后,男人眼里窃喜一闪而过。
幸好自己刚才没喊出来,暴露宋忱有木仓,要不然打草惊蛇,他自己就危险了。
十米、八米、五米……
男人屏息,在心中默数,眼里有狞色。
宋忱面无表情。
掏木仓啊!快啊!
男人见她迟迟不动,用眼神焦急地催促。
靳天逸的手已经握上了他身侧的刀,宋忱再不动手,死的就是他了!
宋忱左手摸向了袖子,男人喜形于色,她终于要动手了!
男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宋忱应该不会误伤他吧……
靳天逸的嘴角微不可见地勾了勾。
千钧一发之际,背后突然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女人的嚎哭声。
靳天逸回头,轻轻瞥了眼宋忱,宋忱脸上却无丝毫被发现了的慌张,她甚至极平静地喊了声“靳哥”。
靳天逸盯着她看了会儿,宋忱在他犀利的眸光的注视下,坦然自若地缓缓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把在城里搜刮到的生锈的刀。
二人目光在空中交汇,靳天逸薄唇微抿,竟施施然站了起来。
男人抓住机会,就要拔刀从背后去刺靳天逸,靳天逸背后长眼睛似的,明知情况如何,却不躲不避。
他只看着宋忱,眼里颇有丝猫抓老鼠的兴味。
宋忱的脸有些僵硬。
“靳哥小心!”她被靳天逸逼着表态,气势顿失,只能这么大喊,然后皮靴蹬地,一脚踩上了矮小男人的胸口。
矮小男人被踩中,后脑勺狠狠地撞在地面,骨头都要碎了,痛呼嚎叫,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那么好的机会,宋忱为什么不杀了他,反倒倒戈相向?!
还是说,她一开始就在欺骗自己?!
男人恍然大悟。
“你、你们是一伙的!”他嘶吼的声音支离破碎,最后被惨叫取代。
宋忱没说什么,用自己那把生锈的刀结果了他。
靳天逸深邃的眸中有彻骨的冷意。
他转身朝蹲在地上的楚淮走去。
娄铭方才见他们暂时不能继续跑了,就和楚淮商议着,自己往后跑了一段,去引开之前那些追他们的鬼,楚淮此时蹲在中年妇女跟前,神情不忍。
男孩唇色煞白,一张小脸没了血色,眼紧闭着,仿佛陷入了沉睡。
他后脑勺沾满了血,猩红的血濡湿了他料子极好的衣服,女人神情癫狂,拼命地想用手堵住男孩后脑上的血窟窿,但源源不断的血仍从她粗糙的指缝里流出。
女人仰面大哭,发出野兽般令人心悸颤抖的叫声。
“你松手!”楚淮的手搭在女人的胳膊上,拉扯着她,他越用力,女人神色却越癫狂戒备,箍孩子箍地越紧。
“谁也别想抢走我的孩子!”
“不能,”她像疯了般,头突然前身,蛇一样朝楚淮探去,“谁都不能!”
“我好不容易才有了个孩子,谁也不能夺走他!”
她泪流满面地朝楚淮嘶吼“滚啊!你给我滚!”
“你是不是听不懂?!我说他可能还没……”
女人又发出一阵声嘶力竭的叫声,打断了他。
娄铭终于明白过来,上前强硬地将两人飞开。
男孩身体就要倒地的瞬间,楚淮接住了他。
他伸出食指探了下鼻息,还有气。
只是那气息极微弱,细若游丝。
“你把孩子还给我!!”那妇女抓住娄铭的胳膊就要上嘴去咬,靳天逸反手将她两只手扣到身后,掐紧了她的下巴。
女人此刻像极了野兽。
“闭嘴。”靳天逸冷漠道。
“他没死。”楚淮说。
女人瞪大眼睛,眼里终于闪过清明,满是狂喜。
“但离死不远了。”楚淮冷道,他莫名有些恼,要不是这女人神志不清,非要抱紧不放,说不定还能抢救下,现在……
女人眼中刚升起的一点儿希望之火瞬间熄灭了。
娄铭沉默了,袖中的手紧紧攥着。
他眼中隐隐透着暴怒,朝那个已经死透的矮小男人走去。
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
娄铭脸上露出了残忍的微笑。
楚淮抱着孩子站了起来,猩红的血顺着他的手滑下,一滴,两滴。
这场面实在太过悲壮。
楚淮唇微抿,突然对恐怖世界升起了恨意。
稚子何其无辜。
他手中是条幼小的生命,前几十分钟还咯咯地笑着,仰着脸喊他姐姐,现在却躺在他怀里,身体逐渐冰冷。
如果是在现实世界里,他们或许可以挽救他,可副本里,他伤的那么重,又能撑多久。
他准备把孩子还给他的妈妈。
躺在母亲的怀里死去,大概是对孩子最大的宽慰。
一步,两步。
楚淮的手在颤抖。
娄铭拿着钝刀,把那个矮小男人给分尸了。
宋忱眼里也有些复杂。
女人已经哭不出声,她再笨也明白了,她即使知道自己的孩子还活着,那又如何?
她根本拯救不了他。
她只能静静地、绝望地看着他走向死亡,永远沉睡在黑暗的摇篮里。
如果,如果她当年没有拐卖这个孩子,他现在应该正过着富足的生活,上城里最好的幼儿园,拥有一堆乐高玩具,可以学游泳、钢琴、绘画,而不是每天抱着她的腿,眼里带着卑微的希冀,小心翼翼而又极其懂事地问她讨要着零花钱和玩具。
都是她的错。
她不该因为自己没法生育,就对别人家的孩子动了邪念。
这是她的报应。
每当安安叫她妈妈的时候,她总是甜蜜感动并深深负罪着。
她其实还没到四十,却老的特别快。
她睡不着,头发大把大把的掉。好容易睡着,梦里就会有敲门声。
她梦见自己下楼开门,安安衣着得体的父母就立在外面。
玩玩具的安安一见门外的人,就一脸幸福地扑了过去,欣喜地叫着“爸爸妈妈”。
画面那么美好,却是她多年的噩梦。
……
靳天逸松开了钳制她的手。
女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骨头和地面撞击,发出压抑的声响。
楚淮的身形突然顿了顿。
他的脑中出现了一行血字——触发条件达成,神阵营,天赋一觉醒。
楚淮的手不住地颤抖。
一个个可怖的血字浮现。
天赋一献祭。
天赋介绍罪孽深重的人啊,虔诚地为神献上祭品吧,只有这样,才能得到神的宽恕与恩惠。
楚淮的记忆力一直很好。
他一字不差地记着线索争夺里“祭品”的比赛介绍——罪孽深重的人啊,虔诚地献上祭品吧,只有这样,才可能得到宽恕!
神天赋献祭的介绍与祭品介绍的区别在于……献祭介绍里点明了“神”这个对象。
而“恩惠”二字,放在平时他倒是不会太过在意,但此刻,却平白多了层意思。
这个天赋虽然叫献祭,献祭者却不是他,而是……
楚淮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女人。
他经历过线索争夺,知道“献祭”的意思。
献上祭品,祭品,是人肉啊。
恩惠,女人想要什么恩惠?
她想要自己的孩子平安喜乐,离开这个世界。
她该怎么献祭?自杀吗?
不,不对。
楚淮脑中突然想到了那个二次指认的规则。
他一开始以为二次指认是世界在引导他们走向歧路,可此刻,他却鬼使神差地明白了。
那真的是条生路,却绝不是条好的生路,也肯定不是唯一的生路,但却是现在最有用的生路。
如果指认的第一次是变成鬼的话,那指认同一人的第二次肯定不会离开这个世界,这毋庸置疑,没那么容易。
可这是人指人。
如果……自己指认自己呢?
第一次指认自己变鬼,第二次指认自己结果错误,被鬼抹杀,不就等于自己亲手、并且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献祭给了这个世界了吗?
献祭者不会深陷杀戮,令其他任务者堕入深渊,手上没有罪孽。
他会得到神的宽恕和眷顾。
可笑,世界连生路都给的模棱两可,叫他自己猜。
他要是猜不出来,男孩死。
猜出来了,就是……女人死。
并且,还会暴露他神阵营的身份。
好算盘。楚淮心中讥笑。
他闭上了眼,抿紧唇,抱住男孩的手扣的紧紧的,十指青白。
靳天逸看着楚淮。
他纤细而浓密的睫毛轻颤,神情冷淡异常,在红色的月晕下竟显得有些圣洁。
楚淮睁开了眼,眸光清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