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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定风波08(1 / 1)

之前校尉们也查访过,韩花匠一家确实都是老实人。

若非如此,当年出了那么大的事,村人也没说硬要把他们家赶走,乡里乡亲那么多年,关系虽然比以前淡了些,却也没到闹僵的地步。

韩林如此说,却也还是令谢吉祥和赵瑞颇为惊讶。

这韩家人确实是很实在了。

韩林说完,也觉得有些难受,低头抹了一把脸。

略等了等,看韩家父母都缓和过来,赵瑞才继续问:“韩林,当年韩陆是否有奇特之处?”

若是儿子一点都没嫌疑,韩林不会说这样的话,或许,他肯定当时也注意到了什么,当年没有反应过来,这些年反复思量,才加重了他的怀疑。

韩林微微一顿,他犹豫片刻,还是道:“当时韩陆说他发现了一种花。”

赵瑞问他:“什么样的花?”

什么样的花?说实话,韩林也不知道。

他摇了摇头,面露苦涩:“当年柒儿还小,正要开始学习种花,我跟她娘就一直带着柒儿在地里忙,没怎么关心已经长大成人的陆儿。”

十几岁的少年郎,一不留神就消失不见。

“那时候生意好,每日都忙,我也没怎么管过他,”韩林捂住脸,声音颇为懊恼,“就连他为之癫狂的花,我也没有细问,只隐约记得他提过一嘴,道花开的时候艳丽夺目,如同蝴蝶纷飞于花丛,很是漂亮。”

一种如同蝴蝶纷飞的花?

谢吉祥面色不变,却悄悄攥起手心。

她心跳如鼓,脑海中的萤火也如同蝴蝶一般翩然而飞,在她脑海深处滑过一道绯红的灯影。

她终于知道,自己脑海中那个萤火是什么了。

但谢吉祥没有表现出来,她依旧听着韩林的话。

韩林说:“他……他对那种花简直痴迷,茶不思饭不想,独自养在后院的柴房里,根本不让任何人瞧,说要开花的时候再给我们看,但是我们没等到它开花。”

刚刚到春日,韩陆就离开了家,再也没回来。

同他一起离开的,还有他为之痴迷的花。

韩林神情恍惚:“他去燕京,当日没有回家,我以为他在燕京玩,便没当回事,直到夏日春日牡丹盛开,他依旧没归,我跟他娘才急了,满处找他,却已经不知道上哪里寻人。”

失踪多日之后,父母才想起来寻找,为时已晚。

“我们找了好久,都找不到人,后来还是他娘想起他说过的话,让我撬开了柴房去看,”韩林道,“可里面只有一些旧柴,其余什么都没有,没有花,也没有陆儿留下的痕迹。”

所以,韩家父母总觉得,当年韩陆说的那种花,不过是他癫狂时的一场梦。

梦醒了,花也就散了。

韩林说着说着,不由又想起长子来,呜呜咽咽哭出声。

夫妻两个一起哭,看起来就叫人心酸。

韩林说:“如果我更关心他,如果当时一直看着他,多好。”

可人生没有如果。

韩陆随着那瑰丽的花,消失在父母的世界里,也从此再也不见人影。

赵瑞等夫妻两个哭完了,等他们平静下来,才问:“那种花,你们家中有谁见过?”

韩林看了看妻子,摇了摇头。

“没有,当年他总是躲在柴房里,不让人进,而且……”韩林叹了口气,“当年出了章娘子的案子,他被官爷怀疑,柴房里又没有花,我以为……”

他以为韩陆是因为杀了人而疯癫。

因为疯了,所以把人当成花,说着含含糊糊花,期待着永远不会开的花。

赵瑞看了看谢吉祥,见她对自己摇头,便道:“韩林,若你们见过韩陆,或有韩陆的消息,务必前往燕京告知护城司,这也是为了保护他。”

韩林点点头,没再多言。

见韩家父母确实什么都不知,赵瑞领着众人从韩家退出,准备离开孟家庄。

但他们赶出来,谢吉祥就看到韩家不远处的一户人家钻出个小脑袋,冲他们招手。谢吉祥定睛一看,发现居然是个熟人。

她让校尉们先悄悄从孟家庄退出去,自己则拽了赵瑞的衣袖,领着他来到这户人家之前。

“秀姑,你家原在这里?”谢吉祥问。

这姑娘不是别人,正是经常去运河长街卖花的苏秀姑。

苏秀姑冲谢吉祥点点头,指了指正门,让他们从正门进来。

“吉祥姐,你们是来查案的?”

苏秀姑跟谢吉祥很熟,认识两年多,倒也没什么好隐瞒。

谢吉祥点头:“是呢,查韩家的案子,你可知些什么?”

因为案子牵连甚广,他们不敢大张旗鼓调查,便也不能询问村中人。

有苏秀姑这个熟人,可谓是意外之喜。

苏秀姑让他们两个坐在院中的竹椅上,一脸兴奋。

她小声说:“我爹妈哥哥嫂嫂都去了地里,我在家侍弄饭食,你们放心,家里头没有外人。”

她如此说着,还搓了搓手:“我知道点当年村子里的旧事。”

谢吉祥简直惊奇。

苏秀姑瞧着十六七岁的年纪,当年案发时还是个小娃娃,她能知道什么?

苏秀姑被谢吉祥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小声说:“我娘……我娘喜欢串门唠嗑。”

谢吉祥立即就懂了,原是她娘喜欢串门说闲话,回来讲给她听的。

“我娘说,当年章婶子可漂亮,确实很……很喜欢找人,但她不白给人……那什么。”

苏秀姑一边说,一边看赵瑞,说话的声音就越来越低。

她的意思是,章艳娘是很放荡,但不能白白跟人睡。

谢吉祥微微有些吃惊,顾不得其他,只问:“你是说,她要收钱的?”

苏秀姑点头:“是呢,还不便宜,但她漂亮啊,便是邻村都有人慕名而来,好多人来了,都是直接去沈家的。”

怪不得有两张炕。

按理说,村子里有个这样的女人,其实不好让人知道,一个村子的名声都完了。

但是孟家的族长当年同她也有染,便只让族人低调行事,不要到处说嘴。

而孟家庄的人都嫌丢人,没有一个人肯说。

这事直到今日,才由一个完全不了解当年事情的女娃娃说出来。

谢吉祥看了一眼赵瑞,然后又问:“还有吗?”

苏秀姑摇了摇头,少倾片刻,她似乎想起来什么,又说:“对了,我娘还说过,虽然当年村人私下里传得很厉害,但是同她有关系的男人不算多,村子里只有那么两三个,外村倒是多一些,也都只从山脚下过去,不过从村子里走。”

这才像话。

若是一整个村的男人都这样,村子早就乱了,不会如此平和。

苏秀姑也就只知道这些事,说完便不好意思地看向谢吉祥:“吉祥姐,我只知道这么多。”

谢吉祥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你这个线索,很有帮助,谢谢你秀姑。”

苏秀姑羞涩地笑了。

她送两人去门口,小声说:“吉祥姐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你要好好查案哦!”

谢吉祥忍不住笑了。

待悄无声息从孟家庄出来,坐上马车,赵瑞才打趣道:“吉祥姐,人脉很广啊。”

谢吉祥白他一眼,还是忍不住笑了。这趟出来有了新的线索,还是很高兴的。

她说:“我推测,虽然章艳娘不再唱戏,也被沈大发赎回家里做妻子,但是两人之间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个秘密很需要钱,因此章艳娘便暗地里重操旧业,赚一份辛苦钱。”

“但是这些钱,夫妻二人全部花了。”

这钱花到了哪里,又是为何花的,他们现在还不知情。

谢吉祥道:“还是要麻烦白大人。”

章艳娘的生平旧事,只能靠白图来详查了。

赵瑞点点头,道:“章艳娘虽不是窑姐,却也是做戏子的,在些许不太成体统的小戏班子里,私下里做粉灯笼的不是没有。”

章艳娘或许是其中之一。

赵瑞垂眸,犹豫片刻,还是道:“其实在许多窑楼里,鸨人为了让窑姐更听话,会给她们吃药,时间久了,窑姐就不敢离开。”

一说起吃药来,谢吉祥突然有了精神。

她对赵瑞招招手,小声在他耳边嘀咕:“瑞哥哥,我有个推测,不知道当不当说。”

赵瑞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攥起,他努力板着脸道:“说吧。”

谢吉祥神情有些严肃。

她还是说:“你说……他们如此,会不会同一种特殊的花或者植物有关?这种东西,可能会让人吃了以后欲罢不能。”

“当时我看荣庆华游记的时候,就对那毛肚张很好奇,就算是再美味的菜品,也不能让人每日都想吃,而后来就因为少了一味香料,食客们就再也不喜光顾,”谢吉祥侃侃而谈,“若是世间真的有如此美味,有如此吸引人的配方,毛肚张又为何会倒闭关门?”

“归根结底,配料和做法都不是关键,只有那一味香料是根本。”

谢吉祥把所有的线索都记录在随身带的册子上,她道:“你看这里,长安市坊的学生因为去书院读书而精神不振,过了一段时日才好转,是否就是因为几日不吃那香料,有些不服帖的症状?”

“还有这里,天南山的野猪摇摇晃晃从山上下来,能被白鹅追赶,而且村人都说那野猪味道很美,吃了还想吃。”

荣庆华游记里记载了很多类似的案子,他当成趣闻怪事来写,可谢吉祥却渐渐看出门道。

谢吉祥目光轻灵,定定看着赵瑞。

“赵哥哥,你说会不会真的有一种东西,可以让人欲罢不能,思念深重,一旦用后断供,便立即精神不济,难受非凡?”

这朵在她脑海里飞舞数日的萤火,终于连成火海,它忽闪着翅膀,一闪一闪,飞舞到了赵瑞的脑海之中。

赵瑞深吸口气,定了定心神,这一瞬间,他茅塞顿开。

赵瑞沉声道:“有。”

————

在一开始办案时,他们所关注都是凶杀相关线索。

也就是说,关注点几乎都围绕着死者和嫌疑人。

便是经验丰富的仪鸾司也大多如此。

赵瑞出身仪鸾司,现在虽去了皋陶司,但办案方式一直承袭下来,并未有更多改变。

谢吉祥则不同,她是谢渊亭手把手教导出来的。

要想侦破一个案子,要想把凶手缉拿归案,谢渊亭更喜欢整合所有相关线索,然后一一推导。

所有线索都指向的方向,就是正确结果。

在有限的线索之下,谢渊亭看到的是尸体的特征,他再三调查,最终发现了真相。

然而这个真相却没能说出口。

时光飞逝,光阴荏苒,寒去春来,两年时光匆匆而过,许多当年还很清晰的线索,已在时间的渲染下沉寂下来。

当线索逐渐减少,他们需要更有耐心,一一搜寻那些曾经被掩盖的真相,透过那些丝丝缕缕的线,寻找出真正的路。

谢渊亭留给谢吉祥的,就是那一条条线。

那本荣庆华游记看上去毫不起眼,记录的不过是写吃吃喝喝的小事,可若仔细去品读,把所有的特殊之处归集到一起,所有的线索便就清晰了然。

谢渊亭就是想告诉女儿,当年书生们死后所中之药,或许就是谢吉祥猜测的这一种。

它被人服用后以及断药后的效果症状,都在那一个个小趣闻里被清晰列出。

顺着这个药,他们或许可以顺藤摸瓜,找出那当年田正真、秋淳风到底去过那里,接触过什么样的人,甚至又是被什么样的人所杀。

曾经的旧案,终于清晰起来。

此刻的谢吉祥只觉得心如鼓擂,她耳中只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响,噗通、噗通,让人无法集中精神,也让人无法冷静。

甚至赵瑞说的那个“有”字,她都没有听到耳中,只是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茫然地看着赵瑞。

赵瑞伸手,轻轻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

“莫急,”赵瑞说,“莫急,你冷静下来,我们才能找到真相。”

谢吉祥捂着疼痛的额头,抿了抿嘴唇,终于笑了。

“好。”

“我刚跟你说,仪鸾司曾经记录过几种药物,”赵瑞道,“能让人无法割舍开,不吃就难受的,其实不算多,大约只有五种。”

赵瑞顿了顿,声音低沉:“其中有三种,因为前朝影响很大,已经禁售,集市和药铺不太可能买到,黑市有没有不得而知,但其所导致的症状跟这几个案子中的不太相似。”

“故而这三种药物可以排除,剩下的两种,一种名为幻散,吃了会让人发梦,总是沉浸在高兴之中,然而一旦停药,不用三日就要咳血而亡,看其药效似乎也不相似。这种药早就失传,只在仪鸾司的卷宗里有记录。”

谢吉祥点点头,认真听他说。

赵瑞道:“还有一种,是仪鸾司常用的,一般是直接用在死刑犯身上,若是死刑犯不肯说案情,或者酷刑也没用,才会用这一种。”

“这药叫定神散,吃了以后犯人会晕晕乎乎,很听话,有问必答,只是用过三次以后,若直接断药,人就废了,同傻子无异。”

这种叫定神散的药应该是用来刑讯的,只是看其药效,同他们此番所要寻的应该不是一种。

谢吉祥若有所思道:“每一种药的配方肯定不同,只是不知里面都含有什么样的草药,若是能有相似的药材应当也能推论出些许来。”

赵瑞颔首:“一会儿回去皋陶司,让邢大人看看。”

谢吉祥低头喝了口茶。

温暖的菊花茶抚平了她的急躁,让她不再如同刚才那么兴奋,她的心渐渐安然下来,平稳飘摇在心湖上。

“我们假设,”谢吉祥捧着茶杯开口,“假设所有的未破案件都同同一种药物有关,那么……”

那么就可以推断出此药的药效和服用症状。

谢吉祥道:“从最早的案子,也就是天宝十一年的牡丹骨案可知,章艳娘和沈大发一直在努力赚钱,可她们却没有存下银钱,是否也可以认为,他们有什么长期花销,这花销不仅不能断,还很昂贵。”

“若当真如此,死后尸体呈现牡丹骨的症状,是否也同此事有关?凶手根据此才选定死者?”

“症状一,死后身体骨骼呈现牡丹状斑纹。症状二,无法断戒。”

赵瑞接着她的话继续说:“当时沈大发死在狱中,直接就被丢弃至乱葬岗,如今无法开棺验尸,不知沈大发是否跟章艳娘一般也中了此药的毒。”

“若症状一是确定症状,那么孟继祖也是服药人之一,但是以孟继祖的性格他绝对不会去吃这种药,他家中还要养育孩子,如此巨大的开销他是无法承担的,根据于此,他要么在死亡之前刚刚误食,还不知自己中了毒,那么凶手为何会挑他下手呢?亦或者他是因为跟凶手有特殊恩怨,死前被凶手因喜好喂药。”

无论哪一种,他跟死者似乎都有特殊关联。

其实去韩花匠家寻访一趟,他们已经初步认为当年章艳娘与孟继祖的死同韩陆有关,只是因为没有线索,韩陆本人失踪,才无法继续追查。

如此一来,孟继祖跟韩陆肯定也有关联。

谢吉祥点点头,继续道:“这样到了第二个案子,就是两年前的书生案,当时死者的尸体特征很显著,就是手指尖泛红,而且根据邢大人回忆,死者死前似乎没有中药或者中毒,是不是可以认为,这种药在人死后还可以被下入死者尸体内,所呈现的反应便是手指尖泛红。”

因为当年的案子线索太少,尸体还失踪了,也没办法追查下去。

如此一来,就到了苏红枣跟无名死者案了。

谢吉祥道:“苏红枣死亡之前抽搐、挣扎,似乎还有幻想,其七窍出血,面目狰狞,眼睛大睁。”

“若苏红枣也是中此药,那么可以把此状列为症状之一,可若如此,苏红枣中药而亡,而章艳娘却一直活得好好的,村中人也未发现异常,她们两人所服用之药要么药量不同,要么就是配方不同,当然,也有可能并非同一种药。”

苏红枣的死只是同无名死者案有关联,其出身的红招楼同孟继祖也有关,更深的线索,倒是没有被发现。

苏红枣这个案子,或许要单独查办。

两个人把整个线索串联一遍,都觉得若是有一种特殊的药在其中作用,这几个案子就合理许多。

不过,赵瑞还是说:“这种药若已经存在多年,为何仪鸾司一直没有消息?包括长信宫中的禁军也毫不知情。”

这种药控制人的程度,比之前的所有药物都要厉害,若当真存在,以后必将造成大乱。

赵瑞微微皱眉,他道:“待回到皋陶司,你仔细把药物症状描述清楚,再派校尉赶去药王谷,看是否能尽快知道结果。”

赵瑞道:“我一会儿便进宫。”

不管消息是真是假,也不管他们的推论是否正确,这个暂时的案件推断一定要提前奏报被圣上。

谢吉祥抿了抿嘴唇,不由有些担心:“瑞哥哥,这只是我的猜测。”

赵瑞低头看她,蓦地笑了。

他伸手轻轻捏了一下谢吉祥发间的纱花,低声道:“我信你。”

“再说,当年的隐山寺的旧事,还是要再问一问圣上。”赵瑞的声音沉稳,不知为何倒是让谢吉祥安下心来。

谢吉祥点点头:“好,早去早回。”

待回了皋陶司,谢吉祥便奋笔疾书,赵瑞换上獬豸官服,倒也没骑马,依旧坐着马车。

这一次入宫,赵瑞根本就没有在候春亭等。

他刚一被小黄门领到候春亭前,韩安晏便已然笑眯眯等候在那里。

跟上一次见相比,韩安晏倒是有些消瘦了。

赵瑞心中微沉,却还是笑着迎上前去:“大伴安好。”

韩安晏难得见他脸上带笑,瞧着比之前可青春英朗许多,倒也很是感慨。

“还是两小无猜让人舒心。”

赵瑞被老大伴打趣一句,不由有些不好意思,还是说:“近来要入秋,大伴仔细多喝梨膏,润肺。”

韩安晏上下打量他,叹了口气:“终于知道关心人了。”

这位韩大伴看着他长大,有些话倒是能说一些,赵瑞顿了顿,低声问:“圣上进来吃用如何?”

这种问题,外人绝对不敢问。

韩安晏神色如常:“倒是尚可,近来有坊间神医入宫,且看是否能给圣上医治。”

赵瑞微微皱起眉头:“大伴……此事务必要稳妥。”

“自然,”韩安晏看他为天宝帝担忧,目光更是和煦,“世子且放心,他们碰不到圣上分毫。”

赵瑞这才安心。

两个人不过就说了几句话,便不再多言,待行至勤政殿偏殿,两人便更是端肃。

若是往常,夏日的勤政殿都会摆放冰鉴,往来行走都不觉炎热。

不过此时,赵瑞能清晰感受到偏殿里的闷热,显然,勤政殿已不能摆冰鉴。

赵瑞垂下眼眸,静默不言。

不过多时,从正殿中传来飘忽的嗓音:“进来吧。”

赵瑞跟着韩安晏,如同猫一样往御书房里行去。

此刻的御书房简直如同火炉。

赵瑞身强体壮,年轻气盛,身上又穿着厚重的官服,没走几步路,便汗流浃背,脸颊通红。

他从袖中掏出帕子,在脸上轻轻擦拭,深呼一口气后,才缓步立在雕花屏风之后。

韩安晏的细嗓子响起:“陛下,赵王世子求见。”

他说完,便轻轻推了推赵瑞,赵瑞就跟着他绕过屏风,直接在御案前跪下。

靠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轻声说:“起吧。”

赵瑞起身,垂眸看着脚尖,不敢直面圣颜。

“你是年轻人,自然是怕热,”天宝帝的声音温和,“瑾之,过来扶朕起身。”

赵瑞心中更沉,他快步上前,一双手恭恭敬敬托在天宝帝的手臂下。

天宝帝扭头看了一眼青年人,不由笑了笑。

他把自己细瘦冰冷的胳膊放在年轻人手上,让他扶着自己起身。

同上一次相比,他已几乎不能靠自己行走。

韩安晏适时上前,扶住天宝帝右手。

两个人沉默地搀扶着他,待在软塌前坐下,天宝帝才对赵瑞说:“瑾之,坐在窗下吧,凉快些。”

赵瑞十分动容:“陛下。”

天宝帝拍了拍他的手:“好孩子,坐吧。”

赵瑞这才坐下。

待他坐稳,才发现软塌前已摆好茶水点心,甚至还有一碟子玉露葡萄,一颗颗晶莹剔透放在碟中,很是漂亮。

天宝帝笑了:“刚刚老二来过,他喜欢吃,讨了一篮子给他媳妇,一会儿给你也带一篮子。”

天宝帝顿了顿,打趣他:“虽然不是媳妇,但若不讨好,你就没媳妇了。”

他一贯喜欢打趣小辈,赵瑞微窘,还是起身谢恩:“谢陛下恩赏。”

天宝帝笑着看他,见他神情沉稳,不骄不躁,不由也有些满意。

一朝天子一朝臣,跟着他的老家伙,也都到了年纪。

天宝帝不去说这些,只问他:“可是有什么进展?”

赵瑞沉默片刻,还是问:“陛下,臣想知当年隐山寺旧事。”

天宝帝端着暖茶的手微微一顿。

良久之后,他才叹了口气:“还是到了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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