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鱼过去的时候,皇上正在养心殿的西暖阁与诸位大臣商量政务。是何朝恩向她行礼后,带她去了东暖阁静候。
瞧着这东暖阁精致的琉璃窗,还有那宝座后面设有的一道纱帘,这帝王宝座后面还有一个座位,是她昔日垂帘听政的地方。萧鱼对此处再是熟悉不过了,
……没想到如今她再踏入此处,却是以新朝皇后的身份。
何朝恩略微低头,音色清润的与她说:“这会儿皇上正在与杜大人谈论事情,请娘娘在此稍等片刻……”又吩咐了宮婢奉茶。
萧鱼微微笑了笑。她与和何朝恩是见过面的,那日就是他奉了薛战的旨意,将那些个御赐之物亲自送到了护国公府。只是那会儿她没心思多留意他,如今细细打量这何朝恩,看上去颇为年轻,而且长得斯斯文文,眉清目秀的,若是不说的话,还真没人会把他当成宦官。
萧鱼喃喃道了一句:“杜大人?”
何朝恩含笑,得体的回话道:“是兵部的杜良平杜大人,还有崔大人和贺大人。”
萧鱼点了点头。
新帝登基后,虽然保留了一部分前朝的官员,却也算是大换血了的。她记得昔日那兵部尚书是个老古板,在朝堂之上,她最不愿意接触的便是他了。而如今这兵部尚书是杜良平,据说对前朝很是不满,可恰恰是她大哥的顶头上司,尽管她大哥没怎么和她说过兵部之事,不过这位杜大人肯定是不大喜欢她大哥的,至于有没有故意为难她大哥,就不太清楚了。
而那贺大人和崔大人,若是她没有猜错的话,应当是崔承祖和贺茂。前者是大理寺少卿,后者则是神机营副将。
虽然她都没有见过,可是她曾有心留意过这些新朝重臣,知道一些罢了。
萧鱼坐在黄梨木圈椅上静静的等,原想着应当不会太久,而慢慢的,两刻钟都要过去了。萧鱼并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却是个晓得分寸的,既在此处等候帝王,便是再久,她的脸上也决计不能露出丝毫的不耐烦。
年轻的女孩儿着一袭繁琐华丽的宫装,那满身的青春稚气,便是被一头妇人发髻压着,也会从眉眼中跑出来。她略微仰着头,一截莹白如玉的脖子从领口露出来,纤细的,优美的,犹如白鸿鹄。
何朝恩恭敬的候在一旁,望了一眼,便将目光错开。
终于,西暖阁那边传来了动静,应当是谈的差不多了。何朝恩拱了拱手,恭敬的唤道:“娘娘。”
贵族女孩儿素来讲究仪态,何况萧鱼出身将门世家,自小便养成端庄挺直的坐姿。听到西暖阁那边好了,萧鱼心里虽是欢喜的,可举止却是不能透露出来,不疾不徐的起身过去。
她一过去,恰好遇上了西暖阁出来的几位大人。
从他们身上穿着的官服,萧鱼能将准确无误的三位的名字代入。
皇上大婚不久,这宫中就一位皇后娘娘,如今看着萧鱼,自然是心下了然,一个个忙过来朝着萧鱼行礼。萧鱼微笑道:“各位大人不必多礼,起来吧。”
行礼过后,几位大人朝着养心殿走了出去。
萧鱼也准备进去,忽然听到身后一阵动静,她转头去看……
是一个穿着青色官袍的年轻男子,不小心在门槛上绊了一脚。看到自己在看他,一张俊脸忽然涨红,看上去憨憨的,然后就被身边的一位男子架了出去。
萧鱼就忍不住弯了弯唇,觉得这位贺大人还挺可爱的。
而这边,崔承祖将人拉到了殿外,忙严肃的说道:“那可是皇后娘娘,你小子下回可得注意些了。”
被说的则是刚才只顾着看皇后娘娘不小心被绊了一跤的贺茂。
贺茂不过弱冠之年,长相俊朗,年轻朝气。因自幼无父无母,这婚姻大事一直都没定,不过总说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刚才看到那皇后娘娘,就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好像……还被她看到了。
想到这里,贺茂一张脸就烧了起来。
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我这不是……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吗?”
他没念过什么书,不知道怎么说,反正那皇后娘娘,长得比画上的仙女还要好看。娇娇的,跟朵迎春花儿似的。
崔承祖就与他说:“什么姑娘?那可是皇后,可小心你的脑袋。”又挑眉,凑近低声调侃道,“前头皇上赏了那么多美人给你,怎么?还不够啊?”
崔承祖和他的关系最好,他是有了家室的,家里有个河东狮,虽说如今他出头了,却也明白这糟糠之妻不下堂的道理。那美人儿,他是不敢想了的,可这贺茂他是知道的,二十了还没碰过女人,现在府上一堆莺莺燕燕,可是羡慕死人。
说道这里,贺茂就忍不住道:“我、我又没碰……”
先前前朝刚灭,那些个美人儿是皇上赏赐给手下弟兄的,贺茂就得了七八个,都是娇滴滴的贵女,好看是好看,不过大抵是遇到国破家亡,心中恐惧万分,觉得他是坏人,看到他就害怕。
后来吧,在府中待了几日,又开始争着与他亲近了。
贺茂哪里见过这阵仗?最后干脆给了他们一些银子,放他们走了。有几个还不肯走呢,他不知道花了多少唇舌。
崔承祖就笑了起来。
而一旁的杜良平杜大人,比他们年长许多,为人也正经一些。想到适才那萧皇后娇娇艳艳的模样,便拂袖道了一句:“但愿皇上莫要被这萧家女迷惑了才成。”
前朝皇室昏庸无能,只懂享乐,如今新朝已定,原是百废俱兴,一派欣欣向荣,可皇上却让这萧家女当了皇后。
贺茂忍不住道:“下官瞧着,这皇后娘娘年纪这么小,应该不会吧……”
杜良平就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眼。
贺茂还想说,还是被身旁的崔承祖踩了一脚,才闭嘴没有继续,心里却又忍不住补了一句。
笑起来这么好看,肯定是个善良的姑娘。
……
萧鱼进去,就看到坐在御案后穿一袭玄色龙袍的年轻帝王。她还是头一回看到这蛮汉如此认真的样子。看到她进来,薛战抬起头,然后冲着她招了招手,说了一句:“年年,到朕身边来。”
好吧,现在看上去一点都不认真。
萧鱼过去,就被薛战一把拉到了怀里。他低头说道:“可是等久了?”
刚才他正与杜良平他们在说事情,听到她过来,的确有些意外。他固然想见她,却也不能放着几位与他出生入死的大人不管,是以只能让她等他一会儿,待他处理完了正事在和她说话。再娶她之前,他就已经想好,要对她好,可是绝对不能因为她耽误政事。
萧鱼自然是说没有。
薛战见她抬手将食盒打开,里面是一碟包子。萧鱼喃喃道:“怕是有些凉了,不如……”
“没事。”薛战哪里讲究这些?正巧他的确有些饿了,拿了一个包子便咬了一口,一咬到那羊肉馅儿,倒是愣了愣,看向萧鱼,“羊肉馅儿的?”
“嗯。”
萧鱼说:“听说皇上喜欢吃羊肉包子,臣妾专门让御膳房准备的,皇上可喜欢?”
他的确是喜欢吃羊肉包子。只是那时候想吃,也是不大容易吃到的……薛战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眉宇温和的看着她道:“朕很喜欢,皇后有心了。”
萧鱼淡淡笑笑,瞧着他的确挺喜欢吃的,也就没有多说。
想来那郭素宜的确有些了解他,而且看她的眼神和举止,想来当初与着蛮汉是有过一段的,郎情妾意,出身也匹配。萧鱼静静想着,看着薛战吃了一个,还拿起一个塞到了她的手中,好像真的非常喜欢。
萧鱼看着手中的羊肉包子,有种冲动,想把整个儿都塞到他嘴里!有这么好吃嘛。
见萧鱼没有说话,薛战搂着她的腰肢略微紧了一些,说道:“怎么不与那郭姑娘多聊一会儿?可是不投缘?”
一提郭素宜,萧鱼就立刻回过神,她看着面前眉眼深邃的男人,开口道:“郭姑娘温柔贤惠,落落大方,臣妾也挺喜欢她的。”
薛战点点头:“你喜欢便好。”
而后萧鱼又打量了一下他的眉眼,见他含着笑意,就顺势说道:“臣妾觉得,那庆春宫不错,要不明日臣妾便派人去收拾收拾,好方便郭姑娘住进来。”
薛战原先还有些担心的,虽说她近日喜欢研究耕地种田,可到底出身不同,又是不相识的,怕相处不好。这会儿听着她的话,竟要那郭素宜搬进宫来住了……这姑娘家之间的好感来得实在是快,不过相处半日,就要将人接进来了?
薛战道:“皇后喜欢便好,只是那庆春宫——”
离帝王寝宫太近了,昔日是得宠的嫔妃住处。薛战虽然不讲究,却也不会粗糙到这种地步,便是要进宫,这郭素宜住在庆春也是不大合适的。
于是说:“怕是有些不大合适。”
萧鱼自觉已经非常贴心了,没有比这庆春宫更合适的地儿了。若是不住这里,那安排在何处?这郭素宜毕竟是郭安泰的妹妹,一旦进宫,一个妃位是肯定跑不了了的。
她缓缓看向薛战,面容温顺的说:“那皇上,想把郭姑娘安排在何处?”
她看上去格外的乖巧,薛战忽的一愣,倏然间明白了什么,沉着脸道:“皇后这是何意?”
怎么忽然就变脸了?萧鱼还挺怕他生气的样子的,她尽量保持淡定之色,笑着说道:“郭姑娘曾为皇上洗衣做饭,蕙质兰心,她若是能入宫侍君,臣妾也就放心了。”
到时候他们便恩恩爱爱在一块儿吃羊肉包子,她就去独享山珍海味。
薛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明白,最后缓缓的说:“朕何时说过要她入宫侍君的?”
不是……昨晚说的吗?萧鱼欲说话,忽然就撞上他冰凉的眼神了。她是个有眼力劲儿的,看到他黑着脸生气的样子,知道自己可能是会错意,或者说错话了。她有点不敢说话。
过了一会儿才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小心翼翼的说:“臣妾觉得,这郭姑娘……挺好的。”
他不是,也挺喜欢的吗?
那腰间握着她的大手一下子收紧了,萧鱼的腰都被他弄疼了,可只能忍着。她泪盈盈的,看着他心软便松了手。而萧鱼一察觉他松了手,就急急忙忙从他腿上站了起来,低头说道:“臣妾还是……先不打扰皇上了。臣妾告退。”
溜得倒是快。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薛战强忍着要把她抓回来好好教训的冲动,气得胸膛起起伏伏。
……
郭素宜回府,就先去见了母亲张氏。
张氏正在敞轩内教训手下的丫鬟,那丫鬟大概是偷懒被张氏看到了,这会儿张氏就狠狠的在说她。
郭素宜远远的看了一会儿,等到张氏骂完了,便过去替那丫鬟求了请:“母亲,您就不要太生气了,我看她以后肯定不敢了,您就让她起来吧。”
那丫鬟约莫是在地上跪了很久,看上去很疲惫的样子,一听郭素宜替她求情,便忙哭着说道:“多谢姑娘,老夫人,奴婢肯定不敢了。”
见母亲仍旧沉着脸,郭素宜又说:“跪得久了,若是这膝盖坏了,咱们还得请大夫给她看,到时候又要花不少银子。”
张氏这才听了进去,将这丫鬟打发走了。
瞧着那丫鬟一瘸一拐的去了下人房,郭氏才说了一句:“府中就咱们三人,养这么多的下人,岂不是白白浪费银子吗?”
其实这郭府原先的下人更多,张氏已经辞去了一大半,留下来的,是必不可缺的。毕竟郭府大,总是需要人打扫的,而且郭安泰又是堂堂的吏部尚书,家里若是没几个像样的下人,也是说不过去的。
张氏又问她:“今日进宫,那皇后可有为难你?”
在张氏看来,那些个贵族出身的女孩儿,不但挥霍奢侈,那脾气也是一个个嚣张跋扈的。郭素宜性子温顺,她身为母亲,骂她说她怎么都可以,却是不允许她被旁人说了去的。
郭素宜说道:“没有,皇后娘娘对女儿很好,还与女儿一道用了午膳,回来的时候,还赐了女儿玉肤膏。”
从小到大习惯了,郭素宜拿到东西,第一时间交给了母亲,眼下这玉肤膏也是一样。张氏接过,摸着这白玉瓶子,便知晓这东西贵重,何况又是皇后赏赐的。张氏打开闻了闻,然后收了起来,与她说:“前些日子你大哥给你的东西够多了,你日后总是要出嫁的,这东西贵重,还是母亲保管着吧。”
郭素宜目光却落在了张氏手中的白玉瓶上,望了好一会儿,她才低头,看了看自己一双粗糙的手。
最后乖巧的点头:“嗯,女儿都听母亲的。”
……
从养心殿回来,萧鱼就一直忐忑不安。她原以为,薛战要将这郭素宜接进宫,再续前缘,交由她安排,是想试探一些她的反应。她是皇后,又是妻子,自然只能给他安排。
她不大喜欢那郭素宜,不也与她一道用了膳、赏了花?如今又专程过去,想给她安排一个住处,而他却……
昨夜他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今日却又说没有让郭素宜进宫的意思。原先她还觉得,这蛮汉直来直去倒也不错,今儿却绕起着弯弯肠子来了。
今日惹了他不悦,萧鱼有些提心吊胆,晚上没有太监过来禀告,她便等着他用晚膳。
等到差不多戌时,薛战才终于来了凤藻宫。
并没有像往常那般,一进来先与她亲近,而是沉着一张与刚才一模一样黑黑的脸,先去了净室沐浴。
他走得快,萧鱼正准备行礼呢,他就已经进去了。她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有些尴尬,愣愣一会儿,才默默的站直了身子。
她转过头,看向净室外的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风屏风,也不敢坐,就踌躇不安的立在外头。
等了一会儿,屏风外的春茗朝着她走了过来,小声的与她说:“娘娘,皇上说,要您进去伺候他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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