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人心向背(1 / 1)

君青蓝拔了头上束发的扁银簪子下来,拿簪尾挑了些朱红色的口脂膏子,之后便将簪尾上的口脂探入到瓷盆中,用水涮开后静静退在了一旁。

瓷盆中的小鱼拖着薄纱样的尾巴游的正欢,不断追逐吞噬着漂浮在水面上的口脂膏子。不过眨眼的功夫,小鱼游弋的速度便慢了下来。再过了不到半盏茶,两条小鱼便都翻了肚皮。

“王爷该不会怀疑是我事先在瓷盆中下了毒吧。”

君青蓝微笑着瞧向李从尧,同时将方才挑过口脂膏子的银簪递给他瞧:“您瞧,簪子并没有发黑。”

李从尧的目光从那明亮的簪子上缓缓移向君青蓝。女子束发的簪子被她给握在了手中,此刻齐腰长一头乌发尽数披散下来,滑过蜜色莹润的肌肤,竟叫那人往日里坚韧的目光瞧着带了那么几分别样的柔暖,瞧的人心中一荡。

李从尧立刻别开了眼:“把头发挽起来吧。以后莫要随便在人前散发。”

“哦。”君青蓝并未注意到他眸中异常,三两下挽好了发髻,目光却瞧着桌案上瓷盆中的鱼。

“王爷方才已经亲眼瞧见了,瓷盆中的小鱼死亡是因为吞吃了水中的口脂。此举已经能够证明口脂中有毒。而卑职银簪沾染了有毒的口脂,原本该发黑变乌,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君青蓝缓缓说道:“那是因为口脂中所加入的朱砂原本是没有毒的。甚至可以镇定安神,最适合心火亢盛而造成的夜寐不安,心神不宁,但是,却绝对不可常服。一旦用的过了量,经年累月的在身体里沉积下来以后,会叫人思维迟钝,记忆力严重退化,失眠多梦,食欲不振。甚至能叫人脏器受损,便血而亡。”

君青蓝屈指在瓷盆上弹了一弹,清脆的声音震得水面泛起浅浅涟漪。然而两条小鱼却浮在水面上动也不动。

“鱼的脏器肚腹比人要小得多,吞下那么大块的朱砂口脂,自然会肠穿肚烂身亡。”君青蓝抬起头,目光灼灼,一瞬不瞬盯着李从尧:“这便是卑职发现的,郡主心智逐渐丧失的原因。”

李从尧浅抿着唇瓣,如玉长指渐渐攥紧了,一拳重重捣在书案上。梨花木的书案咔一声,被他给削去了一块。容喜低垂着头颅动也不动,却将自己的身躯朝着墙面靠的越来越近,恨不能直接挤进墙缝里面去。你们可千万不要看到我!

君青蓝别开了眼,她知道李从尧此刻的心情一定不好。所以,她没有再开口。这种时候他需要的是时间和安静。

李雪忆原本是个正常人!即便经历了皇宫里面那不堪的一段过往,在端王府中她却仍旧是所有人心目中美丽快乐的郡主。然而,那些稀罕的毒物一点一点蚕食了她本该拥有的幸福。

而且……

朱砂,生犀。无论哪一样都是李从尧极其熟悉的玩意。甚至,若是没有经过他的授意,这两样东西根本法不会进入海棠苑。

他的本意当然不会是为了叫李雪忆智力退化,变得痴傻,而他却无意中成了帮凶。查来查去,原来自己竟是害的妹妹形同稚儿的真凶,这叫他情何以堪。

“卑职以为,有能力完成这些事情的人并不多。”揽云阁中压抑的气氛叫君青蓝很不自在,她需要尽快脱离出来:“王爷心中可有个章法?”

那藏在暗处的敌人是真的厉害。他不但对李从尧极其熟悉,而且能够直接接触到李雪忆的日常起居。这人必然是端王府内部之人,外人没有这个机会。

“雪忆……”李从尧声音略顿了顿:“有几成机会能恢复正常?”

“这个王爷该同刘伯商量,不是么?”她只是个仵作,治病救人解毒这种事情,不归她管吧。

“在整个端王府能够接触到雪忆的基本上都已经被清理。”李从尧眸色微沉,声音中带着几分难以言表的晦涩:“剩下来的人并不多,而且”

而且他们都是能够被信任的。至少李从尧并不愿意去怀疑他们。

“王爷曾同卑职提起过,郡主回府以后,存留至今的人只剩下两个。”君青蓝声音顿了一顿,她能感觉出李从尧对于如今这个话题的抗拒。她直到如今从发现,表面上冰山一般的高岭之花实际上居然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原来,他早年在边关沙场上磨砺出的热血从来都不曾湮灭。冷淡,只是包裹在他身边,以保护端王府孱弱身躯的一层伪装吧。

“王爷认为是哪一个?”君青蓝闭了闭眼,撕破伪装是痛苦的。既然李从尧在犹豫,那么就由她来替他做决定吧。

“容含……”李从尧抿了抿唇,墙角装死的容喜忽然就将身躯给绷直了。君青蓝瞧见他攥着拂尘的手握的更紧,骨节都泛着青白。虽然他瞧上去与往日里一般无二的挺拔,眼风也不曾朝着这里瞧上过半眼,但君青蓝知道,他在紧张。紧张到已经忘记了脸上那无时不在的微笑面具,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李从尧,一瞬不瞬。

李从尧沉吟着片刻才又继续说道:“没有问题。”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半分的犹豫,足见对容含的信任。容喜眸色一动,忽然噗通一声跪倒:“多谢王爷。”

容喜的声音是颤抖的,连唇角的肌肉都跟着抽搐。手里面朝着的拂尘已经扔在了地上,那轻飘飘的玩意,此刻对他来说几乎有千钧重,以致不能承受。

李从尧朝他摆摆手:“你先出去吧。”

“是。”容喜走的很从容,并没有半点留恋和不舍。他再也不担心容含,只因他对李从尧足够的信任。便似,李从尧对他们兄弟的信任。

君青蓝瞧着容喜的背影,忽然觉得羡慕。羡慕他们兄弟之间雄厚的情感,若是……兄长还活着,也会如容喜一般百般的维护着她吧。

“我并不想质疑王爷的想法,但任何的事情都需要有足够依据。

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应该感情用事。”君青蓝瞧着李从尧缓缓说着。

人情是人情,案情是案情。即便再深厚的情感都不能成为掩盖真相的阻碍。

“你不必怀疑容含,本王自然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他一定不会对雪忆不利。”

“那么便只剩一个可能。”君青蓝瞧着李从尧:“王爷认为呢?”

李雪忆离开皇宫以后,跟随在她身边的人只剩下她的乳母张嬷嬷和受了宫刑的容含。若是排除了容含,那便是张嬷嬷了。李从尧却抿唇不语,眼底神色中分明藏着难以言表的沉重。

“卑职以为,张嬷嬷比容含的嫌疑更大。”君青蓝说道;“自打卑职进入端王府以来,容含便日日随着卑职进出。他往日里对海棠苑的关注并不多,也根本接触不到郡主的日常起居。但张嬷嬷不同,她是郡主乳母,得到了郡主足够的信任。而且,她每日都与郡主同吃同睡,至于安神香和郡主的胭脂水粉更是经由她的手来保管。若说,郡主身边真有一人有问题,卑职以为就是她。”

“然而……。”李从尧沉声说道:“太过合情合理的事情,往往都有问题。”

“你说的不错。”君青蓝颔首说道:“然而,在一个案子里存在的诸多不可能都被排除了之后。剩下来的那个唯一,无论多么的不合常理,都只能是唯一的真相。”

李从尧颦眉:“本王并不明白,她为何要这么做。”

张嬷嬷在端王府中的地位是与众不同的,无论是李从尧还是李雪忆都没有将她给当作下人,而是当作府中的老人长辈来对待,给了她足够的尊重和地位。尤其是李雪忆,在亲人记忆一步步的丧失之后,更是对张嬷嬷产生了难以割舍的依赖和情感。只怕在她的心里,已经将张嬷嬷给当作了母亲。

在这种境况之下,任何人都不会明白,张嬷嬷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似乎,完全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这世上哪里有什么绝对的忠诚?任何人都有个价码,有她认为更值得去做的事情。”

“其实,有很多事情王爷并非不知道,只是不愿意去想罢了。”君青蓝瞧着李从尧说道:“犀角是稀罕物,寻常百姓连见都不曾见过。卑职很好奇犀角的来历,于是曾向姜小爷询问过燕京城犀角的库存情况。”

“他告诉卑职,如今的燕京城中,只有皇宫的御药房中才有少量犀角。别处根本无迹可寻。那么,张嬷嬷是从何处得到了生犀来替换下了王爷所用的熟犀?”

李从尧眉峰颦的越发紧了几分。

“朱砂虽不似犀角一般稀少,却也不容易得到。在燕京除了皇宫和普宁寺之外,也只有少量的药铺出售,且价格昂贵。凭张嬷嬷的月例以及年节的封赏,根本不足以支付那样庞大的开支。”

君青蓝瞧着李从尧,面色渐渐凝重:“王爷可能确定,张嬷嬷到底为何会如此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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