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楼微知道,这个应该就是所谓的‘观音土’了!一种质地较细的粘土,古时候闹饥荒的时候便有人将这种东西当做充饥的食物来吃的。
可是结果都是,排不出粪便,到最后都是活活被撑死了的,只是这些东西无论如何都只是听说而已,如今当真是亲眼见着,楼微心中也还是大为接受不了的,况且那还只是个六岁大的孩子啊!
后来,老太太又听人说可以熬皂角水给孩子喝,喝了就不会那么胀,就能排出东西了,因此她费了很大的力气,寻了许久才寻了几块皂角,想着就是赶紧熬了水给孩子喝,喝了他兴许就能好起来了。
之后楼微见着了那个小男孩,那是尤其乖巧的小男孩儿,他笑起来左边脸颊会出现一个小酒窝,他很瘦,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才变成了这样的,他躺在床上,身子很虚弱,两边脸颊和嘴唇因为生病泛起了不寻常的潮红。
不过他一看就是个热心肠的小家伙,虽然病着,但听他奶奶说楼微他们要来借宿,大方地就要让出自己的床榻,让他们同他一起休息,因此楼微只看了他一眼便打心底里喜欢上了这个可爱的孩子。
“姐姐,奶奶说小武喝了药就不会这么难受了,所以小武会全部喝完的。”小家伙靠在楼微怀里,笑的有些虚弱,可眸子里清晰的全是纯透的希望。
“嗯,奶奶说的没错,喝了小武就会好起来的!”看着小家伙的笑脸,楼微心中沉沉的不知如何是好。
“姐姐,娘亲说她一定会带回粮食来,到时候我们做好吃的给你吃好不好?”小武喝了半碗皂角水,又硬又圆的肚子撑的似乎顷刻就能破开那样。
“嗯,小武真好!”楼微知道自己现在的笑看起来或许比哭还难看,可是她却不知道,除了笑,她还能以怎样的表情去面对孩子这样的浓烈的期望。
“呵呵……”
贺兰夜在一旁看着楼微的举动,眸中暗沉着不知为何的光彩缓缓流过,这个也是真正的木安吉雅吧?
漫长一夜,楼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旁边断断续续传过小家伙痛苦的呻.吟,她能想的到,小家伙面临的命运究竟是什么。对于这个结果,理性的她能接受,可是感性的来看,她心里却是难受的不知如何是好,毕竟他还只是个六岁孩子……
造成这样事情的原因是什么呢?好像有很多很多,天灾,土司,郡丞,制度,权利……
莫名的楼微心中生出许多罪恶感来,在这种种的因素里,似乎还有那么一些东西是因为她这个占着族母这个茅坑却不愿拉屎的人,才推动了这些事情一步一步发展到现在这个程度的吧?
可是就算她想,她又能做什么呢?她能做到什么?势单力薄的她在这个复杂的鲜黎族,她所能做的除了置身事外保全自己以外,她还能做什么?
但是现在的这个情况下,她似乎……
“呜……”就在这时候,楼微突然听到旁边的小武痛苦的哭了起来。
“小武?!怎么了?”楼微摸索着坐了起来。
“咳,武儿……”老太太听到声响,跟着靠了过来。
“怎么了?”外间的贺兰夜听到声音,赶紧的点了火折子跑了进来。
“呜呜……奶奶、奶奶我好难受,娘亲,爹爹……小武好难受……姐姐,小武是不是、是不是要死掉了呀……?”
“没事,没事小武不会有事的!”楼微搂过小武,一边轻拍他的背,一边安慰道。
“武儿……”老奶奶在旁边看着小武难受,禁不住流下了浑浊的眼泪来。
“娘亲……”
天亮了,楼微站在床边看着老太太抱着一动不动的小武,心中哽咽着许多东西,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只觉得这一切的一切仿佛太不真实,却又真实的融进了骨血,不可剥离的悲伤一丝一缕侵进心脏,有种凌迟到麻木的错觉。
楼微和贺兰夜离开老太太家里的时候是中午的时候了,楼微脑子里一遍遍播过的都是小武清瘦灰白的脸颊,看着泥土一点一点将他的存在掩埋,一时间楼微心里似乎也有什么东西被慢慢埋葬了起来。
回程的途中,楼微看到沿途不断有倒下的人,或者已经倒下许久的人,荒凉的在雪地里种出一片凄凉的黑点,她或快或慢将这些景象一一收尽了自己的眼里,心里慢慢生出个奇怪的念想来,是不是她其实是可以为他们做一点什么的呢?
真想冲老天爷嚎两嗓子,问问,为嘛当初她会以为这里是个适合做米虫的地方?!!
尽管如此,楼微还是明白,若是她决定了,那能预见的,将来的那一段路必定不会是一番坦途,不过既然都到了这份儿上,该解决的事情,怕也是跑不掉了,那就……
尼玛,不跑了!先把麻烦解决了再做米虫!一狠心,一咬牙,楼微下了个决定,正儿八经的决定。
…………
“怎么,饿的连下车的力气都没有了?”进了夙古城,贺兰夜勒停马车,揭开帘子就看到楼微捂着肚子跪坐在地上,脸上一片惨白。
“……”楼微额角渗出零星的汗珠,绞痛已然让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怎么了?”贺兰夜似乎也感受到了楼微的不正常,蹙了蹙眉进到了马车里。
“……我没事!”楼微咬了咬牙,想要站起来。
“你……”贺兰夜见楼微想动,忍不住心头一紧,快上一步就要去扶她,可是因着楼微一动,她盖在身上的披风果断滑到了地上,接着一片殷红便是呈现了出来。
“……”楼微暗惊,已然知道他是看到了什么,本欲解释什么,可是到了最后却是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看来这个秘密是没法儿再隐瞒了。
只是让楼微没想到的是,贺兰夜竟然在看到这样的情况之后,只是顿了顿便一把将自己抱到了怀里,并用自己的披风将自己严严实实的裹了起来,而后就跟没事人一样,跳下了马车,带着她往族母的屋子走去。
不过好奇之余,楼微还惊奇的发现,贺兰夜的耳朵,似乎,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发红了吧……?难道他是因为害羞?
呃……算了,害羞这个词跟贺兰夜应该是八辈子都沾不上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