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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承恩坐在暖轿里面慢慢思考着,这轿子是秋冬日专用的轿子,轿子顶上透雕着玲珑如意,外面用朱红漆饰,里面用的是红云缎面的丝绸重重装饰,还有遮尘挡雨的雨衣油布,由四个训练有素的轿夫扛抬,因此不论是什么天气都稳如泰山。
他还没有从今日的胜利中回过神来,因此脸上还留着一丝兴奋的潮红,他脑中不住地回想着皇帝斥责魏忠贤的义正辞严,魏忠贤狼狈不堪的拙劣表现,以及自己指斥奸贼的大义凛然。
“不动声色,示敌以弱,然后一击制敌,如温水煮青蛙,在其不觉不察之间扫除奸凶,皇爷果然是天生圣王!”这样想着,王承恩对于皇帝的安排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由得感慨地想着:“若是早那么几年皇帝继位,只怕这大明天下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不过现在也还为时未晚,只要有我辅助,再加上皇帝的英明神武,那些建奴、叛贼还能讨了好去?”
轿子轻轻地落下了,重量有好几百斤的轿子落地时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让王承恩感觉到了运动的停止,可见这些轿夫的高超功夫。
“爷,咱到家了!”一个小太监在外面轻轻说道。
这里是王承恩在李阁老胡同的外宅,和当年李文正的赐宅是挨得很近的邻居,只是时光流逝,白云苍狗,李文正的宅子而今也不是李文正后人所居住了,不由得让人感慨这世事之无常,人生际遇之多变。
王承恩的这座宅子是士大夫宅邸的规格,五间的,厅前面有一个屋子,俗名叫“五厅三泊暑”,在夏天可以在这里纳凉避暑的,也叫“卷棚”。这个规制不仅是民间常常使用,哪怕是宫里面也常常在夏日搭起凉棚。
他从轿子上下来,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宅邸,这座外宅大门外面是有墙门的,墙门一共六扇,以木为骨,削竹为箸,竖着精心编制,中间用横板撑住,还刻有各色花纹,花纹分红绿两色,红的娇艳,绿的鲜活,极是让人赏心悦目。有些地方还有鎏金的钉子,更显得辉煌大气了。
“这墙门是谁整治的?倒是做得不错!”王承恩看着自己的宅邸,心中涌起一股自豪的感觉。是啊,他从前不过是一个农村来的穷孩子,哪里想过能拥有这样的精美宅邸?他骨子里有那种农民对于土地的向往和渴望,这让他对于拥有不动产有着狂热的追求。
“回爷的话,是刘希干的,他说要将功赎罪,特地请了这四九城最好的师傅精心整治的,为了干这事还自己倒贴了钱进去。”随从的小太监替刘希表着功,似乎也收了刘希的好处。
“这个刘希倒是个知情知趣的,只是不知道办事怎么样,若是魏忠贤这事办得妥帖,我倒也不是不能向皇爷推荐一下,也算是我的嫡系了。”这样想着,王承恩又问:“这厮现在哪里?”
“现在正在内堂等着爷问话呢。”
“带我过去吧,皇爷吩咐下来的事情不能误了!”王承恩说着,慢慢跟着小太监往内堂走去。他并不是为了显示自己的权威才让人在自己的家里给自己带路,只是他来这处宅子的时间也不多,很多时候都在宫里伺候皇帝,这次是为了保密才出来和刘希会见的。
刘希依旧穿着那身青色的曳撒,见到王承恩立刻跪了下来:“爷在宫里跟着皇爷一起怒斥魏忠贤的事现在都传遍啦!我就说这魏忠贤不是个好东西,今天一看果然如此!想那魏忠贤多么煊赫的权势,多么众多的党羽,不也给爷爷收拾了!以后爷就是这天子最青睐的人了,以后升官发财指日可待啊!”
这个刘希一开口就是王承恩最得意的事迹,还祝福王承恩升官发财,因此王承恩即使一开始对刘希有些意见,现在也不免得意洋洋地谦虚了几句:“都是皇上英明决断,我只是敲敲边鼓,算不得什么。”
“虽然这事没有皇帝爷爷是绝对办不成的,但是爷的功劳也是一等一的大啊,试想,这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皇爷再厉害的人,没有人帮衬也是治理不好这么大的天下的!正是有了爷这样的忠臣孝子,皇爷才能把大明中兴,把天下治好!要我说,爷就是前朝的冯保,古代的张继业,日后必然是司礼监秉趣÷阁的!”
这句话说得实在让人开心,因此王承恩又是笑了一会,连连说:“你这个刘希啊,这张嘴啊,真是能说死人!”想了想,他又说:“我这墙门,是你整治的吧?做的不错,花了多少钱啊?”
“回爷的话,没花多少钱,还剩下几十两银子,我都报给账房了!”
这么好的墙门,在京师里面也是数得着的,怎么可能还剩下银子呢?但是王承恩心里对这些事情一清二楚,这个刘希一开始得罪了皇帝和自己,眼见魏忠贤要垮台了,这是想着戴罪立功呢,所以也不说破,只是说:“既然如此,那我就承你的情了,以后跟着我干吧,有我一口肉吃,就有你一口汤喝!”
“小人真是祖坟冒了青烟,才能跟着爷这样的人物做事,小人的爹爹、爷爷若是知道了,只怕是会开心地哭出来啊!”这个刘希不知道是真动了感情,还是演技太好,竟然真得嚎啕大哭了起来,让跟着王承恩的小太监无不目瞪口呆!
王承恩本来对于这样的人有些反感,但是他马上想到自己的爷爷、父亲也是早死,留下自己和母亲孤苦伶仃,不得不入宫做太监,这遭遇何其相似!是以,他竟然没有生气,只是柔声说道:“好了,别哭了,以后你就跟我吧,我保你有个前程。我让你去窥探魏忠贤的行动,你做的如何了?”
听到这话,刘希立刻收住哭声,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小人职位太低,不能接近魏忠贤,不过听相熟的大太监说,这魏忠贤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从皇宫出来就直奔徐应元的外宅了,听说带了大批的珠宝财物,这是要去问计了!”
王承恩知道徐应元,这个人是魏忠贤的党羽之一,和客氏、魏忠贤并是三大祸害,只不过地位比不过魏忠贤,是以魏忠贤发迹了之后就逐渐慢待了徐应元,而徐应元却仍旧以魏忠贤密友自居。眼下魏忠贤眼看就要倒台,不知道徐应元会给他出什么主意。
按照王承恩的猜测,徐应元的主意无非就是以退为进,主动辞职以求皇帝挽留,或者是恋栈不去,派人抨击清流和士子,但是这两个办法都看似可行而实际不可行,所以王承恩一时不能决断。
“刘希,你可知道徐应元给魏忠贤出了什么主意?”王承恩一时猜不出来,又看这刘希颇为聪明伶俐,因此开口问道,
“回爷的话,小人觉得这徐应元一定是让魏忠贤主动求去以逼迫皇爷挽留!”出乎王承恩意料的,刘希竟然斩钉截铁地这样判断。
“兹事体大,你有什么理由?”
“小的想,眼下这形势,若是什么都不做就是坐以待毙就,这徐应元能出的注意无非就是以退为进和徘徊不去两个。这树倒猢狲散,阉党本来就组织松散,京官又是惯会见风使舵的,而若是恋栈不去,势必会遭到越来越多的攻击,只怕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以退为进,主动上表求辞,若是皇帝挽留,就能有一线生机!”
这刘希分析的颇为到位,让王承恩有些惊喜,他本来还对问题认识不清,生怕耽误了皇帝的大事。眼下有了这个分析,他可以据为己有,说给皇上听,皇帝必然会夸赞自己聪明能干!
这样想着,他又问:“说的不错,那你说,皇帝应该如何应对呢?”
“若是如此,小的认为应该将计就计,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让魏忠贤辞职,然后剪除他的全部羽翼党羽!若是能直接杀死魏忠贤,就是更好的了!”刘希完全不在乎魏忠贤是自己的上一任主子,说起诛杀魏忠贤的时候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恩,你说的不错,爷也是这么想的,你一个小太监,能想到这一步已经非常不错了!只不过皇上还是顾念这魏忠贤乃是大行皇帝的亲信,不忍心直接杀死魏忠贤!”
“既然如此,那么就必须让他出京,不管是去凤阳看守皇陵还是去孝陵都行,绝对不能再京师里面再待着了!魏忠贤只要出了京,地方官就肯定不会买他的账,他也不可能拥兵作乱,但是若是他还在京师里,就随时有可能穷鼠噬猫!到时候就是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好,你说得好!”王承恩听得开心,忍不住击掌叫好:“有你今天这番话,日后就少不了你的前程!我这就进宫和皇帝商议,你就等着领赏吧!”
“小的能有一点功劳那自然都是爷的提携,小人不敢贪功!”刘希跪在地上谄媚地笑着,满眼都是对于胜利和成功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