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均道:“爹,连玉既对国祚看重,这派人看归看,怕是不会就范亲自来接那死丫头了。”
“她爹说什么你心术不正,当初让晋王莫要接济你,幸好晋王仁义,没听信其谗言。你二人辅助公子,他又处处和你抢夺功劳。我们干脆把她弄死好了,省得夜长梦多,也出了你多年来的怨气。”
那余京纶却是笑道:“二公子倒是仁慈,这岂非便宜了那丫头,留着慢慢折磨才好。糌”
“太师,我看倒不如就依我师傅所言,我兄弟俩亲自过去给她点手段看看。”毛辉脑子一般,为人却异常残狠,说到这些雀跃无比。
魏成辉却对无量道:“此前给了她顿鞭子,但这丫头身子骨弱,眼看着有些经受不住,若是再加刑,指不得折腾死了,倒真绝了连玉思考的余地。这是用刑还是杀,只待明日再说。楮”
无量颔首,“贫道明白太师意思,此举一为诛杀连玉,二也是要替公子多争取时间。依老道看,连权之战中,连玉这小子屡出奇兵,是个不容易对付的人,如今军力虽略逊于我,但有霍长安相助,一时难以杀灭。俗话说,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我军后续粮草正从京外运来,绝不可大意了去,先派足够兵力保住粮草,等待公子的兵力到来才是最好的办法。”
“上人睿智。”魏成辉呵呵一笑,“老夫心中所想,逃不过上人法眼。日后功成,这大周国师之位非你莫属。”
无量捋须轻笑,魏成辉又道:“今日之事,司岚风面前,各位务必保密,公子对那冯氏虽无爱意,但到底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若被岚风告知,难保不起恻隐之心,他一旦下命过来,放过冯氏,老夫便不可违之。但若此事能成,纵使他日后责怪老夫,老夫也是心甘情愿。”
“我等明白。”众人齐声。无量道:“太师宽心,到时公子莫说责备,感激太师苦心还来不及。”
魏无均却有丝忿忿不平:“这司岚风书读得多,便也有那些读书人的迂腐。就拿瘟疫的事来说,公子对此举迟疑,他身为公子的左膀右臂,该与爹爹站在同一阵线,爹爹都愿意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了,找上人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他倒好,今儿还质问爹爹为何不等公子消息再行动,这兵贵神速,万一连权联手,如何得了?若非晁军如今多病患,这后果不堪设想。”
“可不正是。”余京纶点头称是,“今日我们也是一时大意方才被霍长安那厮骗过,若是病军,如何能如此勇猛?太师所为,绝对是高瞻远瞩。”
魏成辉微微一笑,承了他的马屁,双目带着沉思望向屋外,那是连玉大军驻扎的方向。
翌日,慕容军驻地。
还是清晨,除慕容缻赌气未出,孝安在那边陪着,众人都已齐集在连玉大帐之外,明炎初和白虎也于昨夜深夜回来,如今正和众人一道。
众人问起无情等人,二人却是不知,其时他们可能还在宫中,也可能出宫调查素珍下落,但以众人武功,要逃不是难事。
然而方才语毕,看到从主帐中走出的人的模样一刹,众人却全皆愣住。
明明是从主帅帐中出来的,可那不是连玉,而是另一个玄武,如出一辙的身段和容貌,但玄武就在他们中间啊!
眼前的是谁,谁都明白。他心中意图,谁不明白。
连捷和霍长安当先出声,“不行,你不能过去。”
“皇上,长安知你不放心,她是我挚友,我也急,但你无论如何不能去!”霍长几乎立刻上前,一把握住连玉手臂,无烟急得脸都白了,也上前来劝,“若教怀素知道,她会怎么想,你要她如何能安?万一你被我爹发现,这后果真真是不堪设想。”
二人说着话,连捷等刷的一声,全都跪了下来,严鞑几命大臣更是连连叩头,以哀求的目光看着连玉。
“主上,属下是你的影子,你有什么不能放心的?属下一定会完成任务。”玄武也重重磕下头去。
这青年不戴面罩的时候,总是一副满脸疤痕谁都别想看到老子英俊模样的嚣张,平日里说话也是笑嘻嘻的,牵动着疤痕,要多逗趣就有多逗趣,但此时眉目紧皱,看得出紧张,也许算得是他一辈子里最认真的时刻了。
连玉一身黑色袍装,满面伤疤,眼中带着一抹了然的笑,“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的心思,除去长安和无烟,也许还有蒙在鼓中的欣儿,你们必定和玄武交代过,把她的死讯带回来。你们会告诉她,魏成辉威胁朕,她便知道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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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捉的时候,本就抱着死心,朕不知道,是什么让她改变了主意,还是魏成辉看出了她的心思,将她怎么样了,但若教她知道当下情势,她必定不会活下去。”
众人你眼望我眼,一时不敢出声,尽皆低下头去。
“别求朕,若你们不允,今日朕也求你们一求!”
连玉依旧微微笑着,他尚未病愈,面容中青苍隐约可见,但眉眼之间那股冷冽决绝,却让人战栗。
“朕若执意成行,你们认为能拦下我?朕悄然出行也可,让士兵把你们囚住也可,但朕没有。这是朕对你们的诚意,希望你们也能信任我,我一定会回来,但我必须去看看她,大周是连玉的责任,她也是。她如今伤得如何,是好还是坏,我心里绞着疼。”
“主上,属下保证必定让李提刑好好活着——”玄武起来,走到他跟前,复又跪下去。
“你保证不了!除了朕自己,朕谁也不信!”
连玉一声冷喝,那眸中的寒气,顿时罢玄武吓得蔫住。
他缓缓掀袍,身子半沉,众人大骇,那时迟快,已是纷纷起来,决不敢让他们的君王跪求。连玉立刻吩咐道:“青龙白虎随玄武同行。”
“是!”青龙白虎闻言,倒有丝如释重负的感觉,至少,他二人能贴身保护主子。
玄武被抛弃,一屁股坐到地上,和众人哪里也不去,开始等待连玉这趟归来。
魏成辉并没有住在军帐,仍宿魏府,司岚风不在,想是在京中驻军处主持着军务。宫中行走,又是连玉贴身近侍,双方俱不陌生。
魏成辉道:“便不打扰诸位一聚旧情了。”
青龙白虎冷冷道:“魏太师,请。”
玄武一语不发,抱剑朝他瞥了瞥。
魏成辉顿了顿。
随之倒也不怪,更没让人如连玉般将他的手下大卸八块,只让人把他们带了下去。
毛辉咬着牙道,“这侍卫恁地无礼,太师也是你能海涵。”
魏成辉微微一笑,“这玄武若非如此个性,倒还奇怪,他打小跟在连玉身边,性情搞怪,却是连玉最亲近的侍卫,由他转述冯氏情状,最合适不过。”
毛辉点点头,魏成辉和无量交换了个眼色,仍在厅上恣悠品茶。四周重兵环布,插翅难飞,这三人武功再高,他也不担心。而且,他感觉得出,冯素珍那死丫头,似乎有丝贪生怕死,让她好好跟连玉的近侍哀求哀求正好。
……
这是一间厢房。听说是无烟出阁前的闺室。
天又亮了,来到此处也有好些时日了罢。
素珍微微抽动了下被反缚在木桩后酸痛的手脚。痛从脸肩上的伤口火辣辣袭来。
她的脸被魏成辉使人抽了鞭子,落下伤口,不知连玉会不会嫌弃?不会的,她替他做了决定。因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见着了,也许,战前那一晚本来就是诀别。只是,她和他都不知道罢。
她有些吃力地牵了牵嘴角,疼得嘶的一下低低叫了声。
许多事情都真是万没想到。从前朝堂上,虽和魏成辉接触不多,但好多次,都觉魏成辉是个阴狠的主,只是,没想到,他竟是晋王党。和她爹爹一样。
只是和她爹爹不同,魏成辉狠毒无比。
饶是她向来大胆,但当他卸下面具,缓缓在她面前转身一刹,那阴恻恻的模还是让她心头一颤。
他说,她爹曾向晋王进言,想毁了他,是晋王慧眼识英雄,后来更劝说世莫要报仇,他对她们冯家恨之入骨。
呵呵,她终于知道,是谁将晋王妃的行踪故意泄露出来了,引出了如此之多的祸福爱恨。
可惜,她却是在如此的境遇下知道的,她开始明白她父亲的许多心思。哪怕,她如今还不知道那个晋王的遗腹子是什么人。
他因知遇之恩保住了晋王遗孤,随着时间推移,却看到了太子的政绩,他认为晋王遗孤不该再兴祸端。先帝错得太过,但太子继位,百姓安居乐业,何不是一场改错为正?对百姓来说,谁当皇帝又有什么打紧,只要能好好过日子。
目光微微滑到肚腹上。
她虽一时保住了冷血和小周的命,嗯,那是冷血,她的兄弟冷血吧……但他们后来被分开关押。
她被囚数日,根本找不到任何机会能够逃走,更别说救他们。
唯一让她稍微安慰是,她口齿机灵,故意引得门口守卫和她说话,那两名士兵负责盯人,终日里也是苦闷,她稍一激将,便从他们口中诱得些消息,知道小周伤势极重,但还没死,另外,连玉打了胜仗,把晁军干下了。
她欣慰之余,同时也放弃了求生的意念。她本就怕有人拿她向连玉发难,在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后,她更坚定了想法。
她开始动了把自己了结的念头。
但就在那天,连玉打胜仗的那天,魏成辉动怒,让人对她用刑,期间她一口苦水吐了出来,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比如她没有来月信,比如近日以来的一些反常……连玉平日只到其他妃子那里走走坐坐,从无夜宿,成婚后他对她是夜夜需索,也不像七夕那晚,让她喝药。如今想来,他似乎是想要一个孩子。
因为他怕自己会战死,她不会独活。
她又惊又喜,却一下打消了自尽之念。无论再难,她都必须设法活下去。除非哪天,她确认了魏成辉会用她对付连玉。
她故意咬破舌尖,喷出大口鲜血,装成奄奄一息的模样,魏成辉怕真把她弄死了,虽不给她医治,便没有再让人打她。吃食也比开始的好,甚至她提出洗漱沐浴,他也照办。只是除去用膳如厕的时间,他还是让人把她牢牢缚在桩上,不让她舒坦。
门突然响了。她心中一凛,原本昏昏沉沉的神识,全然绷紧起来。她不能让人伤害到腹中这个孩子。她浑身颤抖着,却紧紧盯着门口的方向,充满警惕和防备。
更强烈的光线照映进来,她不觉微微眯起眼睛。
“你们在外守着,我进内察看。”一个人背光站在门口,和什么人交代着。
“好。”两人齐应,是一男一女的声音,其中一道男音更是笑道:“两位守卫大哥,我们且到一边先坐坐吧。”
那是玄武、青龙还有白虎的声音!素珍却是心头猛震,若非双手被缚,她此时必定揉住双睛,是不是她太挂念连玉的缘故,所以恍惚间竟产生了幻觉!
可门口那个男子的模样,她是熟悉的,那是玄武啊。
门倏地被来人合上。
“玄武……”
她试着唤了声,却是伤口疼痛,让人发热的缘故,声音沙哑如老妪,她咳嗽一声,又用力唤了对方一声,激动地问道:“连玉,他……他可还好吗?”
玄武却胆大异常,他本一动不动紧盯住她,目光已是说不出的深暗哑热,又死抑着一股什么强烈的情绪,此时,他突然几大步奔到她面前,连着桩子把她用力压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