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权着了冕服”?李忱停下脚步,不由低下了头打量着自己身上略显简朴的常服,语气说不清是否愤怒,只是身侧的小宦官确是矮了矮身子,忙鼓起勇气回应着。
“回圣人,是呢”。
“哼,回去,换冕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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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德殿是大明宫最大的一座别殿,足矣容纳数千人,大唐的宫廷宴会亦时常于此举行,天子未到,麟德殿内气氛也还不错,相熟的人三三两两聚集着,耳语着。
陈权有些孤单,李琡入了后宫,身侧如今只有同是无人理会的张,何二人。便是刘邺都遇到了几个父辈的同僚过去应酬。
好在何全升虽是不受待见,但怎也在长安日久,朝中公卿多也是识得,倒是在一旁替陈权指点着名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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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权的眼睛紧紧盯着杨钦义和马元贽,这是长安城内除了天子外最让他好奇的两个人,刚想去搭个话结识一番,目光中却出现了个熟人,曾领神策军来过武宁的马举手持长戟站在殿角处,似在护卫。
“马将军,你~,你怎在此”?陈权走了过来,并未理会马举皱起的眉和欲要躲避的行径,轻声问到。
“咳,陈~,大王,下官~,下官奉命护卫,未能与大王见礼,还望恕罪”。马举昂着头很是生硬的回话,这让陈权越发好奇起来,这马举前时可是个虞候,又是受了马元贽遣派,定该是亲信之人,甚是有些亲眷关系也未可知,如今怎会如普通士卒一般侍卫呢?
“咳~,大王,鲁将军如今可好?呵呵,早时于他把酒言欢,倒算投机的很呢”。马举未等陈权开口询问,又是出言问到,眼神中也漏出莫名的渴望。
“你问鲁彦忠?哈哈,他很好,前时他领军附随郑国舅征讨魏博,回镇后因其功业得任了濠州刺史,加右都督衔,哦,对了,这次我入京,命他为都知兵马使了,彦忠啊,大才。如同将军一般的大才呢”。陈权轻眯起了眼,心中似有了明悟,朗声回应到,这马举前时所见甚是桀骜,但听闻也是个统军的好手,在神策军中亦是声名显赫,虽是不知为何沦落当下的地步,但是如能交好,陈权并不会吝惜善意。
“呵呵,哎~,鲁将军~,好命呢,我~,下官因晋国公事受了罚,难能保全了性命,可~,实是无颜再见故人了”。马举眼中的渴望尽去,很是失落的喃喃着。
“王元宥?马公度还是仇文义”?冤死的王元宥被提及,陈权顿时紧张了起来,方才温和的语气也变冷了,心中更是狂骂大唐的宦官,一群个没卵子的却是彼此结亲枝繁叶茂,哪怕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都有可能身后站着几尊大佛,更不要提王元宥这位晋国公了。
其妹是仇士良叔父仇文义之妻,其女是凤翔监军使,左领卫上将军马公度之妻。两氏权宦之家,便是陈权在长安也要退避三舍的。更何况早先已经同仇氏结了怨,为了个不知能否得用的马举,不值得再得罪马公度。
“不知呢,想来是马公公,哦,对了,马公公回京了,据言~,可能会知内侍省的,嗨,大王,下官还要当值,不便与大王叙旧了~”。马举突然神色一紧,忙正言到,陈权转过头去,却见马元贽正满脸笑意的走近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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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城郡王~,啧啧,咱家可是仰慕已久了”。马元贽深深打量了二人好一会方才笑言着寒暄起来。
“哈哈,马公公说笑了,今日虽是初识,然马公公于我照拂颇多,我是感激不尽的,今次入京本该亲去府上拜访,然~,您也知道,我这等人还是安分些,省得给您招惹了麻烦呢。今日麟德殿群贤汇集,可惜啊,您瞧,除了马将军,我也不知能与谁人一叙了”。陈权如同老友一般挽住了马元贽的手臂,悄然将其拉的远了些,很是熟络的回应着。
“哎呀,你这话说的,怕什么麻烦呢?你送来的佛骨咱家是甚喜的,前些日郓王遣人好生央求,咱家这才借了出去,不瞒你说,咱家不舍呢。至于麻烦~,京里讨活不易,贤良虽多,小人亦多矣,可咱家以为,这都算不得什么,便以这麟德殿来说吧,人多,热闹,却也有些杂乱。可只要神策军儿郎还在守护着,这麟德殿里就生不了大事,任谁有天大的本事,亦或吞天的心思,在神策军面前,还是收一收呢,你说是不是”?马元贽同陈权二人旁若无人的在麟德殿内闲庭信步,行过之处诸公卿皆是垂首避让,如果不是其话意有所值,陈权还是很享受这狐假虎威的愉悦的。
“马公公说的是,有您在,这麟德殿出不了乱子呢,哈哈,我亦是可以宽心了,或许您也有听闻,嗨,京中有人不喜我,欲行不轨呢,不怕您笑,我已遣人回武宁了,想着或许再调用些兵马,怎也要保了性命的”。陈权一边说着,一边感受到马元贽的手臂一绷,瞬时又舒缓了下来,这一番微弱几不可察的动作让陈权警惕起来,莫不是马元贽也参与了?
“呵呵,勿忧呢,在京里,没人敢那么做的,莫言天子不许了,便是咱家也不能容贼人生乱。哦,你打算何时回武宁呢”?马元贽停下了脚步,略扬了扬头,盯着陈权问到。
“过了二月一,如是天子应允,我便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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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相,杨叔父,小侄有礼了”。暂别了若有所思的马元贽,陈权径直去寻了角落中的杨钦义,出言便是以晚辈自称。
“恩?大王此言何出”?杨钦义诧异的瞟看了一番,轻声问到。
“丈人说过,您堪为内相,更堪为友,故而,如此称之是为礼,非有他意”。陈权直视着杨钦义很是诚恳的解释到。
“李文饶~,哎,他~,罢了,说吧,你寻我何事?莫要出言哄骗,如是李文饶果真与你说过,你该知我不喜妄言”。杨钦义并未如陈权预想的那般亲近,哪怕是作伪的亲近也无。反倒是后退了一步,很是冷漠的言说到。
“咳,武宁镇是大唐的顺藩,我知此言或不足以服人,故而有一事相求,武宁按例该遣监军的,旁人我却不信,听闻叔父家几位郎君贤德,可否屈尊往之”?
“远谪南荒一病身,停舟暂吊汨罗人。都缘靳尚图专国,岂是怀王厌直臣。万里碧潭秋景静,四时愁色野花新。不劳渔父重相问,自有招魂拭泪巾。丈人的诗我是甚喜的,叔父,四时各有其色,还望您深思呢”。陈权低声念着李德裕贬黜时的旧诗,满含深意的说到。
“此事~,天子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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