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之婳见他小小的,白白嫩嫩的一只,就朝他招了招手,柔声道:“可是允哥儿?”方涵的夫家姓谭,宴之婳知道大表姐的有一个儿子,名为谭允。
谭允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宴之婳,觉得十分亲切,微微挪了挪自己的小步子,但因为看着宴之婳陌生,想着家中的教导,到底没有上前。
谭荇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道:“允哥儿去吧,那是你表姨。”
谭荇生得斯斯文文的,中人之姿,算不得俊美好看。但大概是因为一直读书的缘故,所以瞧着要比寻常的村里人白皙一些,在加上有读书人的气质,跟方涵站在一起倒也般配。
宴之婳谭荇当年本来是要入京都考试的,但因为想要照料方涵生子,就没有上京都考试。宴之婳记得当时她母亲还用了许多好听的词汇赞扬了谭荇一番。
允哥儿得了谭荇的话,就迈着小步子摇摇晃晃的走到了宴之婳跟前,扑到了她膝盖上,软软的唤了一声:“姨姨……”表姨有些拗口,他就直接省略了一个字。
宴之婳听着他软乎乎的声音,看着他可爱的面容,把人抱在膝头,欢欢喜喜的应了一声。她想着自己没有动静的肚子,有些愁自己是不是要堕了宴家姑娘的美名了。
君昭见方涵和谭荇一直站着,开口道:“表姐和表姐夫坐着说话吧!”
方涵和谭荇这才去坐下,谭荇是准备要入仕之人,许多事情就会刻意的留意,他之前听闻太子殿下并非好相与之人,也就会把这些事情说给方涵听,所以二人听到君昭虽然称呼他们为表姐和表姐夫,但依然谨慎。
方涵开口与宴之婳道谢:“我成亲的时候太子妃送了东西,之前一直没有机会道谢,今日见面太子妃还请收了我一声谢谢。”宴之婳成婚的消息,他们收到的时候,那个时候已经来不及随礼了。
宴之婳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允哥儿的脸,爱不释手的道:“表姐客气了,表姐成亲,我这个做表妹的随礼是应当的。”
允哥儿歪着头,听着他们的话,从自己胸口的小兜兜里头,掏啊掏的,掏出一颗糖递给宴之婳道:“允哥儿给姨姨糖。”
“见面礼……”他想着,方才外祖母拿了东西给母亲的,说是这个漂亮姨姨给他们的礼物。父亲说过的,做人要礼尚往来。
给了宴之婳一颗,又从胸口的小兜兜里头掏了一颗递给宴之婳身旁的君昭:“给……”他不知道如何称呼君昭,就只能说个给。
君昭愣了一下才接过,他没有料到允哥儿也会给他糖。
宴之婳瞧着允哥儿心都被萌化了,不住的夸奖道:“允哥儿真乖,真有礼貌,真懂事。”
君昭看了看手心里的糖,默了默,若是他不给这小子送点东西,不是就说明他不懂礼貌不懂事了?
他随手将腰间的一个玉佩扯下来,放进允哥儿肉乎乎的手里:“给你的见面礼。”
允哥儿呆呆的看了看,然后扭了扭身子,从宴之婳的膝头滑下去,十分有礼的给君昭作揖道:“多谢……”多谢谁呢?
他不知道君昭是谁呀!
宴之婳笑眯眯的道:“这是姨父。”
允哥儿知道了对方是谁,便继续行那未完之礼:“允哥儿多谢姨父。”
宴之婳看着乖巧懂事的允哥儿,一脸艳羡的问方涵:“表姐是如何教导允哥儿的,他这么乖巧。”
方涵方才见允哥儿跟宴之婳他们互动,一直都悬着心的,唯恐允哥儿在不经意间惹恼了君昭。
这个太子殿下虽然面上是笑着的,但方涵觉得他那笑容假得很。
不像自己这个表妹,是由衷的开心。
见君昭给了允哥儿玉佩,知道至少允哥儿方才没有得罪他。
她正要回宴之婳的问题,外面有一个有些尖锐的声音抢先一步传了进来:“哎哟,太子妃娘娘可不知道,这允哥儿啊,都是老婆子我在带着的,你表姐年纪轻轻的,哪里会带孩子。”
随着这声音的传进来,走进来一个穿得有些招摇的老妇人,她那腕间有两个大金镯子,随着她胳膊的晃动,发出哐哐的撞击声。
这般说这话的时候,人也已经进来了。
进屋之后也不需要旁人招呼她,就不伦不类的给宴之婳和君昭行礼:“老婆子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老婆子是太子妃娘娘表姐的婆婆,也勉强算是太子妃娘娘您的长……”
谭荇和方涵一听到那声音的时候就面色大变,谭荇看着她母亲这般不分尊卑,唯恐她在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立即上前拉住了他母亲,打断她的话,十分惭愧的同君昭和宴之婳道:“家母没见过世面,冲撞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草民晚点在来跟二位请罪。”
然后就拉着他母亲低声同她道:“娘,我们先回去吧,涵儿和允哥儿就先留在外祖父这边。”他一边说,一边拉着他母亲往外走。
宴之婳原本是想说无妨的,但见表姐的婆婆来了之后方兴艾、罗氏等人面色都有些不好看,而她重新抱回怀里的允哥儿也有些警惕的看着自己的祖母,宴之婳就没有开口。
由着谭荇处理。
谭荇想要把人拉走,他母亲却是不愿意走的。
之前出门的时候这夫妻二人就没有让她跟过来,可她凭什么不跟过来,她挣脱谭荇道:“离开什么离开,太子妃娘娘好不容易来一回,我自然是要留在这边帮亲家母他们才是。”
“还有,你娘我怎么就没见识了,我养大了你这么个举人老爷,这可是十里八村头一份。”
她把谭荇扒拉开,朝宴之婳他们这边走近了几步,但到底还是长了脑子,没有凑到他们跟前去。
“太子妃娘娘,我儿当年因为你表姐生孩子,耽搁了考试,所以到现在还没个官身,你说你们家是不是应该给我儿一个官当当啊!”
罗氏怒喝道:“刘氏,你还要不要脸,若不是你磋磨我的涵儿,荇儿会因此放心不下不去考试,你现在还来把事情赖到我们家头上,你的脸怎么就这么大呢。”她原本看在谭荇的面子上,不愿与她计较,但见她如此不要脸,也就控制不住了。
谭荇在听到自己母亲的话后,也是震惊的看向了他的母亲。他的好母亲,竟然觉得他若要当官,只能靠旁人施舍吗?
在想着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他觉得每一次在他以为刘氏让他是最失望的时候,她都能叫他更失望。
他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真的可以有两副面孔的。
在他还没有成亲之前,刘氏一直都是勤恳耐劳、温柔细致的慈母,他跟方涵相看之后,刘氏对方涵也很好,当做亲女儿一般。
但成亲之后的第二天,刘氏就找方涵立规矩了,他那个时候也只觉得刘氏是因为讲规矩才会如此,虽然心疼妻子,也唯有陪着妻子一道受着。
可第二天、第三天刘氏的所作所为,就让他知道了是在故意刁难方涵。
他去找刘氏讲道理,刘氏却骂他有了媳妇忘了娘。他们娘俩相依为命,他只觉得刘氏是不习惯,于是花了更多的时候孝顺刘氏,但刘氏非但不收敛,却越发过分。
因为刘氏的作妖,之前方定安就叫过方涵和离,是方涵自己舍不得。
方家瞧着谭荇也算是十分维护方涵和允哥儿,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年这婚事,双方都是相看过的,人品也是打听过的,之前刘氏名声十分好,方家也就放心的把方涵嫁了过去。
但他们哪里知道,这人说变就变呢。
刘氏看着罗氏,不甘示弱:“什么叫我磋磨儿媳妇,儿媳妇伺候婆婆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亏得你们还是读书人家,不把闺女教好嫁出来,我这当婆婆的就免不得要亲自教导一番。”
允哥儿捏着小拳头,愤愤不平的看着刘氏,冲她喊道:“不许欺负我娘。”他现在还听不明白刘氏在说什么,但他听到了儿媳妇三个字,在看刘氏凶巴巴的,就觉得她在欺负方涵。
刘氏夸张的捂着胸口道:“哎哟,太子妃娘娘,您瞧,你表姐都把我的孙儿都教导成什么样子了,哪里有晚辈冲长辈叫喊,这般不敬的。”
君昭见刘氏一直攀扯宴之婳,就要开口让人把刘氏给拖出去打一顿,宴之婳按住了他的手。扬起天真的面庞,疑惑的问:“方才刘夫人您不是说允哥儿是您教导的么,怎么现在又说是我表姐教导的呢?”这样的人,让君昭去料理,宴之婳只觉得会脏了他的手。
“在太子殿下跟前撒谎,也算是欺君之罪,可是要掉脑袋的哦。”宴之婳认认善良的跟刘氏普及规矩。
刘氏面上的表情僵住:“这……这么夸张的吗?”
宴之婳点了点头,煞有介事的道:“轻则砍一人的头,重则株连九族。”
刘氏慌忙的道:“你表姐和允哥儿可也有方家的血脉呢,你不能这么无情。”
宴之婳道:“若刘夫人你当真是撒了谎,欺骗了太子殿下,那我自然是要让表姐跟表姐夫和离的,这和离的时候肯定是要带走允哥儿。”所以,砍得只是你谭家的人。
刘氏慌乱的摆手道:“我没有撒谎,没有撒谎,娘娘你方才夸允哥儿的那些事情是我骄教导允哥儿的,允哥儿的不是就是你表姐教的。”
宴之婳:“……”你这是当我傻么!
好吧,她就是傻。
是以她恍然大悟的道:“原来如此。”
“如此说来,倒是我表姐的不是了。表姐作为儿媳妇,如此令婆母你不满,那你们为何还要做一家人呢?不若让表姐归家,我虽然只是个太子妃,但若是要给表姐在京都寻一门亲事,也是十分简单的。”
方涵瞧着宴之婳单纯的脸儿,微微垂眸,并不开口。
她从未想过要与谭荇和离,除非谭荇有了二色,可她并不介意宴之婳吓唬刘氏。刘氏贪得无厌,朝宴之婳开口要官这种事情都干的出来,往后指不定会如何。
方氏忍不住开口道:“就是,我家涵姐儿样样都好,人也年轻,干什么一天给你嫌弃。”
谭荇握紧了手中的拳头,他曾经很感激刘氏对他的付出,也很敬重她。可现在面对刘氏除了愤怒就是疲惫。
他是刘氏的儿子,刘氏无论多坏,他都应该孝顺他。可刘氏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磋磨方涵。
他现在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刘氏了。
刘氏可从来没有想过要让谭荇休了方涵,或者是让方涵归家什么的,方家这颗大树,她是疯了才丢开不要。
且方涵已经是十里八村,少有的出众的女子。谭荇现在只是个举人,只怕找不到更好的姑娘了。
可诚如宴之婳所言,方涵的靠山在那里,谁不会买太子妃和太子殿下的面子。
在她眼里,太子妃和太子的面子就已经大过天了。
她干笑着道:“虽然方涵有许多不是之处,但到底还年纪轻,我慢慢教导就是,谁让我儿喜欢她,我作为母亲,自然是要多多体谅的。”
宴之婳把允哥儿交给喜鹊,让她把小娃娃抱出去,不叫他看到这些事情。
方才无比感动的道:“刘夫人可当真是难得的好母亲。”她因为过于感动,流下了动容的眼泪。
“刘夫人如此高义,我们方家却不能仗势欺人,不能欺负善良、老实的人。所以,还是让我表姐跟谭举人分开吧!”宴之婳抹着眼泪,十分明白事理。
刘氏看着宴之婳这般,心道这个太子妃,也太好骗了吧,她不是这个意思啊!但又因为宴之婳的夸赞而有些飘飘然,不禁有些高兴。
但宴之婳说的和离的事情,她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因此她被宴之婳搞得快乐又痛苦着。
罗氏不了解宴之婳,见宴之婳竟然哭了,登时心疼不已,跑过去把宴之婳抱在怀里:“哎哟,外祖母的小心肝哦,你大表姐也太不是了,竟然连累得你落泪。”
“定安啊,今天人都在,就叫婳儿做个见证,和离了,刚好婳儿他们要回京都了,就把涵儿也带去京都,在给涵儿挑一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