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沉闷的夜。
宋琅和云清相对坐着,宋琅手里握着斟满酒的琉璃杯,他痛饮下一杯酒,哀痛溢于言表。
“我没想让她死,你知道的,我从来都没想过让她死。”
“我只是生气,气她骗我,我把她送到秋桐宫里,也只是在和她赌气,我没想过她会死。”
他摇晃着酒杯,浊黄色的液体在琉璃杯中映着烛火的影儿,烛火的影儿慢慢变着,不知不觉,竟然变成卫蓁的模样。
宋琅失了神,“啪”一声,琉璃杯落地,摔得稀碎,他忽然想,卫蓁喝下那碗堕胎药时,汤碗是否也被她摔了个稀碎?
“你说、她会不会恨我?”
除了簌簌的风声,宋琅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对酌的虽是两人,但一坛酒,云清连一杯都没有喝完,其余悉数入了宋琅的肚。最后一滴酒饮尽,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扶着栏杆朝外走。
后半夜的皇宫,亮是如白昼般亮,但还活动的人儿,却没几个了。
喜儿仍旧五体朝地跪在殿外,她已经跪了三个时辰了。
看见宋琅摇摇晃晃地出来,喜儿朝前跪走两步,再一次拜在宋琅面前,哀求道:
“陛下,求求您,葬了娘娘吧。”
“葬了?”宋琅一脚把喜儿踢开,“死的那人不是她,为何要风光大葬?”
“不是她,她那么机灵的一个人,肯定早已从大火里逃出去了,只是不肯见我罢了,只是不肯见我罢了...”
他絮叨着,朝已成灰烬的灼华宫里走,天地在他眼中蒙上一层雾气,摇晃不止,远处升的不高的红旗飘扬着,莫名地,宋琅似乎又瞧见了初见卫蓁时,她的模样。
“蓁蓁。”
一声呢喃吐出口,和当日的“三姐儿”混在一起,宋琅手伸着,似是要摸一摸那红旗,摸一摸那不见了的人儿,
“陛下!”
云清慌忙上前,将将扶住倒地的宋琅。身后宽阔的肩膀似是依靠,宋琅眼皮一耷,又摔了一只琉璃杯。
琉璃落地的声音清脆,像是铮铮剑鸣。
自宋琅即位以来,十年间,刀枪剑戟离他越来越远,远到它们似已成为前尘往事,可在这一场宿醉里,他又梦见了箭雨刀枪。
是去年的十月初八,骠骑大将军孙友志的独子大婚之日,自己被行刺的场景。
彼时他带着卫蓁前往将军府庆贺,夫妻对拜时,突有刺客出现,是卫蓁在关键时候,替他挡下了致命的一剑。
那突来的剑,时隔四月,在梦中,却准确无误地刺到他的心口。
宋琅一痛,从梦中惊醒时,已是次日天明,李公公畏惧地给他递了一块擦汗的帕子:
“禀陛下,昨、昨夜里,珍妃娘娘的尸首已经送出宫,运往皇陵了。”
“谁给你们的胆子!”
“是、是德贵妃。贵妃娘娘说,宫里停着一具尸体太过晦气,早送、晚送,珍妃娘娘的尸首总是要送到皇陵的,故、故...”
李公公偷偷抬眼看一眼宋琅的脸色,他没敢再说下去,反而跪倒在地。
“陛下,人死不能复生,您节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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