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此过程中,邵年时当然要加上自己的一点小小的私心。
这条幅的正面,书写上各种爱国的标语,但是在不怎么重要的背面,就要写上飞虎牌对于各界爱国人士的支持与祝福了。
这在邵年时的眼中,正是一次全市的无差别推广的机会。
这简直就是不要钱的大宣传,他们付出的不过是在印染过程中所产生的残次品罢了。
而书写横幅所需要的染料邵年时也能帮忙提供的。
毕竟这些残次的布料当中又红又白,为了条幅醒目,他们也需要不停的更换字样的颜色,从而达到让市民们看清楚条幅上到底写了些什么的目的。
所以,当工会的人为了行动流程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邵年时却是叫上了黄包车,连夜敲开了陈介夫宿舍的大门。
“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陈介夫十分的奇怪,因为跑客户的原因,自从两个厂子的流水线能够同时开工了之后,邵年时就很少出现在工厂的厂房之内了。
为了他拓客的方便,渤海大酒店反倒成了他的第一办公地点。
若不是邵年时并不是一个喜好享乐且相当自律的人,就依照着他请客吃饭的频率来算,他早就变成了一个五毒俱全的人了。
现如今,还是大半夜的跑到他的房间中,陈介夫很慌啊。
但是当邵年时跟他说了自己的打算了之后,这位听明白是为了什么的技术厂长,那是立马顶着鸡窝头带着邵年时往厂房仓库走去。
别瞧着厂子里边已经下班了。
为了保障厂子的财产安全,工厂内巡逻的护卫以及前后两处大门的安保人员却是不少的。
让他们去马路对面因为工人增多而形成的窝棚区内喊一句话,不用多久,自愿前来加班的工人,就能将事情着手办起来。
果不其然,当邵年时指着那些印染成了废品,压根就没办法往外卖的布条的时候,得了通知,从家赶过来的卡车司机以及搬运工人们就赶了过来。
大家伙将颜色稍微齐整点的布料一捆一捆的往卡车的后斗处扛去,多富裕出来的地方,就摆放了黑红二色的强力涂料。
现在给爱国学生和团体们所准备的横幅与染料已经准备齐全,邵年时指挥着卡车就往四方机厂的所在开了过去。
等待在厂房内的工会成员,那是翘首以盼,待看到了邵年时拉货的卡车一到,就像是大减价时疯抢的妇女一般,不过一瞬就将车上的布料全给扛了下来。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邵年时这种初步接触者可以参与的了。
他与苏树伟与邓明恩这两位刚认识的朋友热情的握手道别,美滋滋的指挥着工厂的卡车将他拉回到了市中心的渤海酒店。
他可不能跟车回厂子,明天市里必然会爆发一场大规模的抗议示威游行。
若是他出得城去,因为游行的原因进不来了怎么办?
那他这里外里的做了如此多的工作,岂不都白费了?
打定了主意的邵年时着实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八时许,正是市公务人员上班打卡的时间。
他们平时人来人进,并没有人敢多做停留的市政厅的大门前,此时却被得知了消息的青城各界爱国人士给堵了一个严严实实。
一条条五彩斑斓的横幅,如同花的海洋一般,将整个市政府给团团围住。
一阵微风吹过,旗帜迎风而展,带着一种莫名壮阔的气势。
据市委秘书小孙的不完全统计,此次参与集会的人最少达到了上千人。
参与此次的游行的组织,已经不单单只是泥腿子那么简单了。
这其中还包含了,青城唯一的一座大学,青城下属的公私立中学以及部分报社与新闻记者。
投入游行资金高达数百元的大洋,通过口号与标语的整齐程度来看,这是一次有组织有纪律的针对性游行。
真是他娘的邪门了。
他们市政厅的某些部门的人都不知道青城要将发电厂并电力局的半数股份卖出去呢,外边的那些只会玩儿趣÷阁杆子的文人以及泥腿子们是怎么知道的。
“市长,咱们,咱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市长王振廷愤怒的将鼻梁上的眼镜摔在了桌子上:“我能有什么办法!”
“所有人都来逼我!”
“就北洋政府里边的那群鸟人,让我们送政治献金!”
“若是我们不把钱凑齐的话,张宗昌那个文盲将军就要将我们的青岛给吞并了!”
对于危局并无有效认识的秘书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不会吧,市长,咱们不是还有王翰章的精锐守备旅,海上还有叛逃过来的温树德的渤海舰队吗?”
“我们会怕刚来山东不到半年的张宗昌?就算是他兵再多,也没那么容易就将青岛吃下来的吧!”
没那么乐观的王振廷一屁股就坐在了自己的皮质座椅之上,听着窗外嘈杂的口号声,苦恼的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到:“你以为他们很强嘛?”
“都不过自欺欺人,自恋自傲的自大狂罢了。”
“咱们作为青城本地人,还不知道王翰章的本事?”
“就他那个号称两万人,实际上有五千空饷,五千混混的精锐部队,能跟刚从南北对峙的战场上下来,打的国民党沪部方向没脾气的张宗昌的八万人的部队相比吗?”
“他若是听说张宗昌真的要对他动手了?你信不信,不出三天,不,三天都是多说了,他王大老鼠胆子不用一天就带着自己的军队跑路了。”
“哦,等等,咱们青城靠着海呢,若是被张宗昌直接给堵住了路,可真就是包了饺子了。”
“我琢磨着前一刻张宗昌发兵了,后一刻他王翰章就能当场投降。”
“自己的军队不但保存下来了,还照样在青城称王称霸!!”
“这个狗娘养的,北洋政府那边他们不敢得罪,张宗昌这个土霸王他们也得罪不得!”
说到这里的王市长就将自己的眼镜原带了回去,挪步到窗口处,像是自语一般的喃喃到:“这可让我怎么办,无兵无权的一个空架子,若是不帮着那些大人物们搞到政治献金,我们全家老小怕是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对于王市长的担心小秘书感同身受,但是他本身寄予希望的人也不是现在的陆军部队长官王翰章啊。
他寄予希望的人是现如今唯二的海上舰队,直属六个中大型舰艇的温司令啊。
“所以我们若是跟温司令求救呢?”
“无视北方面军政府的无理要求,让青城人民自己自理不成吗?”
“这山高皇帝远的,他们若是想要打过来,可是要经过好几道关卡的。”
叹口气的王市长苦笑了起来:“这话若是搁在一个星期前说说,我们的底气还足一些。”
“你当我拖了那么久为什么在最近才开始推动电厂的合约,给北方政府一个错觉,认为我们将手中有效的资金投资到了可持续发展的产业之中?”
“还不是我不甘心就这么直白白的将政府全年的税收就这么真金白银的给出去?”
“再加上日本方面本身的压力以及承诺的后续开发计划的话,我也不至于出这种迫不得已的馊主意。”
说到这里的市长话语之中就带着说不完的沮丧:“你知道吗?就在一个星期之前,东三省的张大帅通过与国外的军方势力的协商,用真金白银组建成了一只完全不输于温树德的北方舰队!”
“你以为那些没下过水的东北佬就不会组建舰队了吗?”
“要知道大连!大连离我们这里,划着破木头板子都是能飘过去的!”
王市长这是急了,想要替自己找寻一个谁都动不了的靠山。
从目前的形势来看,日本人仿佛是市长最好的选择了。
作为他的秘书,个人政治生涯全部捆绑在一起的贴身秘书,在这种情况下除了跟自己的上司一条路走到黑……仿佛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所以,他们必须在协议不受干扰的情况下,将下面的事情给解决好喽。
前期也算是经历过历次罢工游行的市长,转过身来就下达了对于局势控制的初步命令。
“跟他们的游行代表说,我们市政部门愿意跟对方的领导人进行面对面的商谈,就现有的电厂合作问题达成一个相对平衡的协议。”
“在此期间,我希望对方在结果没有正式出来的时候,不要影响到现有的城市经济。”
“毕竟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而不是只知道打砸抢的暴力分子。”
“还有,那些领导者不用想都知道是些什么人,那些信奉共产的理想主义的疯子们,哪里理解我这种务实的无主义人士的打算呢。”
“跟他们将大道理,他们一定会约束自己的人的。”
这是他们的强项,同时也是他们的弱项。
王市长很好的抓住了对方主义的精髓所在,故而他在现阶段采用了谈判的手段。
将人派出去的王市长觉得自己的实在是善良极了。
没瞧见别的城市的人是怎么对待这些工人罢工和示威游行的人吗?
没有什么不是一发子弹是解决不了的。
做了一番自我催眠,认为自己是一位负责又称职的好市长的王振廷,不过半个时辰之后,就见到了此次游行示威的领头人,以及几位分属于不同职别与社团的代表。
因是初步的接触阶段,市政府还未一意孤行的实施措施,所以两方面的人也就默认了这次谈话的私密性,并没有允许任何宣传记者的跟随。
只不过,站在渤海大酒店正对着市政厅的窗户前的邵年时却不认为这是一个好的决定。
邵年时觉得,他刚认识的新朋友苏树伟二人,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端起茶杯的邵年时将一口暖暖的茶饮咽下了之后,轻叹了一声:“还是太单纯啊。”
“不过那位年逾四十,被敌人逼迫到流亡国外,到了国外也不消停的富有战斗经验的苏同志,怎么可能犯如此严重的错误呢?”
“难道说,他有心借着这个机会将事情闹大?”
“可是事情若是被闹大的话,社会各界的参与度就实在是太高了。”
“毕竟电厂的归属同样也影响了工商界的利益了。”
“等到青城的上层财富结构也发声反对的时候,对于这些底层的革命人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作为罪魁祸首,不妥协,坐等着事情闹大的革命党人,岂不是将自己置于一个十分危险的境地吗?”
“难道说我的直觉是错误的?他还真是一个又莽撞又虔诚的共产精神的继承人?”
“那我父亲在舰队上发生的事情,也许就没有我当初猜测的阴谋论了。”
“他只不过被一个好不在意外在情况,过高的估计了自身的实力,企图螳臂当车的蠢货罢了。”
“我的父亲就是被这样的蠢货给连累了……这还不如像是先前想的,是被人故意给拖下水的呢。”
邵年时此时的心情不好,他将茶杯连同托座一起搁在了身旁的案几上,盯着因为代表门进入到了议事厅了之后就安静下来的黑压压的人头……
“若是我,一定会将本地最大的报社记者给一并带进去的。”
“毕竟初次沟通的时候,对方是不可能立刻妥协的。”
“让记者们都瞧瞧,青城市政府的官员都是何种的嘴脸,这不是最好的制造舆论的方式吗?”
“在一方不占理的情况下,还收获了记者朋友的同情。”
“等到各大报社的文人们下了趣÷阁的时候,就够那些卖国贼们喝一壶的了。”
“不行,不管对方是真莽还是装傻,哪怕是为了飞虎牌布料的宣传呢,我也要将记者给请过来。”
“光凭借着游行活动的扩散等着记者过来取材怎么行,瞧瞧这一条条背面印有飞虎牌的横幅的数量,不把他们都叫过来,岂不是亏大发了?”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就将身旁的欧式电话机给拎了起来,话筒之中立刻就传来了话务员那甜美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