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田为什么瞧不起朝鲜的学生,这一点就是张韬其实也不太清楚,毕竟他穿越的时候还没见过韩国那些龌龊的言论。虽然也有人认为那些大言不惭的起源论有一大部分是日本人的杰作,属于网络舆论战的范围。可是根据姜田自己在后世的亲身经历来说,也的确对韩国人没什么好印象。而让他最反感的就是韩国人明明只是撮尔小国,却总喜欢带着点有个好干爹的优越感来看待中国,就像现在他们觉得自己是天朝上邦的好儿子,所以就看不起其他属国一个样。
田虚海不了解这些东西,对于他来说这些番邦的学子反倒是相当合自己胃口,不仅张口闭口就是子曰诗云,而且行走坐卧也是标准的儒生样子,让他终于找到了一点文人士子的感觉,省的这位大才子天天跟一帮“不学无术”的家伙在一起而郁闷。而且别看朝鲜领队是个王族金枝,但是却绝对不敢在这位吏部天官的嫡长子面前摆架子,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更何况是亲儿子呢。再说论拜师的先后顺序,这位田师兄也的确是他们的前辈,放低姿态也没什么丢人的。至于他们在自己本国内也不过都是些庶出的公子,平时就没什么政治地位可言,这次被送来学习新学也是暗含着质子的身份,这就更要伺候好这些来头不小的师兄们,说不定将来回国之后,这种师承关系还能助自己在今后的朝鲜朝廷中获得一席之地。
既然双方相谈甚欢,那所谓的考校功课也就变成了吟诗作对,而且这些科学小白们甚至连科学这个词的含义也还没弄明白呢,你考他们数理化不是对牛弹琴吗?双方这一聊田虚海就更高兴了,别看人家都是化外蛮夷,可这朝鲜的小中华不是白叫的,这几位留学生那一个个也是满腹经纶,四书五经背的不比他这个正经的八股秀才差,让田虚海有种找到了知音的感觉。他经过在姜田这里学习的这段时间,其实内心中早就知道科学将无可争辩的主宰整个世界,也通过对西洋各国的了解知道了世界发展的潮流,你自己躲在家里孤芳自赏是不能带领国家走向富强的。但是毕竟文人的惯性思维还很顽固,总觉得就算科技昌明了儒家也还是能教化万民的,所以说起话来总是不自觉地劝这些朝鲜同学不要忘了孔孟之道。这让以李宰兴为首的朝鲜人心中不由得疑惑起来,难道传言中姜田新学并没有获得朝廷的认同,反而是因为其地位超然所以暂时推行?若真是如此,那自己这些人的前途可就……
下午一点半左右,姜田从宫里淘换出来的自鸣钟轻轻地敲响了一声,然后日理万机的姜大人便穿着儒衫施施然走进了教室。这座钟外壳是在国内重铸的,表面鎏金嵌玉华贵非常,原先是皇宫中的藏品,然后就被姜田给要了过来,理由是要给学校上下课找个准确的时间参照物,不过因为还属于早期的发条钟,走时并不精确。等姜田在讲台上站定身形,这才发现教室中多了一些人,再仔细一看就知道是那些朝鲜学生都来了,可能是要旁听一节课来感受一下新学的魅力。对此他倒是无所谓,但就怕这帮人听不懂,因为他今天教的是几何。
几何这门学科也算是数学中极为重要的一个分支,并且在生活中运用的地方不少,但是这个名词却不是后世创造的,早在利玛窦活着的时候,徐光启与他一起翻译了《几何原本》,所以这个名字是徐光启创造的。但是这门学科除了他的徒子徒孙之外就很少有人研读,孙元化倒霉之后就更是鲜有人问津,可以说中国的科学与世界接轨的希望第一次受到了严重的冲击,也就从此脱开了原有的发展轨道,不再和世界进行深入的交流,也就为后来的没落埋下了伏笔。但就算早有人翻译了几何著作,朝鲜也一直都紧跟中原的发展潮流,可那些朝鲜学生还是犹如看天书一般不知所云,更不要提今天学的是解析几何,这可是连张环这个痴迷科学的孩子都听得懵懵懂懂,至于这东西有什么用他也搞不明白,只知道自己的父皇恐怕都不了解这么高深的科学知识。
说起张环,这些朝鲜人对他的兴趣超过了对科学的兴趣,田虚海当然没有透露出他的真实身份,但是这帮朝鲜学生可是见惯了各种政治斗争,论起政治敏感性都可以给姜田讲课了,所以他们很快就发现这小子的身份恐怕还高于那些贵族子弟,然后就可以联想到当今的皇帝只有一子,年纪和他差不多大小,并且这小子也姓张,那么具体的身份还用明言吗?只是他们吃惊的发现这个中华朝的太子爷竟然会听这种左道旁门的东西还如痴如醉。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他日这小子一旦登基称帝,又怎能亏待了自己的恩师?这样说来就算科学是无用之物,也必然会大行其道被天下人追逐,这样一想原先那破灭的幻想又复活了。
虽然科学知识晦涩难懂,而且还要从最基础的课程学起,但朝鲜人还是忍耐了下来,毕竟自己的身份不能要求过多,当事大主义的光环笼罩其身的时候,自己能否理解科学知识的重要性还有意义吗?凡是宗主国要求做到的就一定要做好,凡是宗主国认可的事物自己就一定要在第一时间附和!所以事大主义也可以被称为:两个凡是……对于一名学生来说,听不懂课心不在焉算不算是一种痛苦?不对,这是老师的痛苦。学生的痛苦在于学校中有个仇人天天找茬,自己打不过人家可这学还必须要上不能逃课也不能辍学……那真叫一个度日如年啊。眼下朝鲜人就遇到这个问题了,因为不仅他们这帮人来留学了,他们的死敌,日本学生也到了!
说来好笑,朝鲜和日本距离中国相差没有太远,可因为日本到中国只能靠航海,而他们的船只又悲催的不靠谱,所以为了躲避台风就只能现在才过来,就这还是搭乘中国海商的商船才到岸,要知道当年在唐朝时他们可就拥有一支庞大的海军,虽然同样悲催的被唐军摧毁了,可至少也算是有过比较发达的航海技术,现在却沦落到战舰出不了远洋的地步,他们的退化实在是比中国还严重。所以日本学生一来到中国,就展现了其祖先那种为了振兴日本而忍辱负重的精神,从天津一路赶来,充分的考察了京畿之地的地理、人文、经济、军事、科技、艺术以及男人最喜欢的娱乐业。除了感叹中国依旧富有四海且发达先进之外,剩下的就是一个个在内心中暗自发誓要重现当年遣唐使的荣光,再次将先进文化传播回日本。
但是!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怕这俩字,可在历史上这俩字的出现率相当的高,这个定论对日本人也适用。一路风尘仆仆赶到京城的日本人先是被巍峨的正阳门吓了一跳,仅仅是个城墙的门楼就快比他们的城堡还大了,接着又远远地遥望了一番硕大无朋的承天门(),此时的内心中除了震惊之外就还是震惊,这时他们想起自己国内曾经流传过的,当年壬辰朝鲜战争(万历朝鲜战争)中那些英雄的故事,想想日本那区区的军力与国力与这庞大的中国相比,恐怕那些故事中值得相信的部分也就剩不下多少了。这群日本学生的组成比朝鲜复杂,日本表面上进入了德川幕府时代,但因为此时各大名的实力并没有被削弱太多,所以日本实际上处于一种藩王割据却暂时停火的状态,他们自己内部对于能派遣亲族赴中国留学可是相当重视的,稍微有点资格的大名都为了一个名额而明争暗斗,选出的代表也是各家族中的翘楚,除了皇族的本宗之外,德川家、岛津家、毛利家等等有数的大名算是倾巢出动,并且规定自家的子侄非学有所成不许回国!
姜田听说了这个内情之后只是付之一笑,并没有感慨什么求知若渴的伟大精神,因为对于姜田来说日本人不表现出这种精神状态才是有问题的。这帮家伙虽然时不时的也和朝鲜一样夜郎自大一下,但对于实力的差距却更加敏感,自己制定的开海通商和平演变计划一旦执行起来,日本人能从丰富的商品中直观的感受到两国国力之间的巨大差距,就算他们中间再出一个类似丰臣猴子那样的傻货,日本的民众也知道想统治中国就是痴人说梦。至于这些人会不会将科学知识学到手之后对中国造成威胁,这大可不必担心,他们的综合实力摆在那里,论人口论资源,咱们有的是办法来整得它欲仙欲死。而唯一让姜田没有预料到的就是日本人和朝鲜人同在一个屋檐下的时候,所造成的麻烦不比让心月同男人一起上课来的小多少。
≈生、先生,打起来了!”正在计算火箭质心的姜田被一阵叫喊声打断了思路,然后就看见赵直风风火火的跑进来喊道:“两国的公子们要决斗!”
听到这话之后姜田连忙放下工作跟他一起去看热闹……纠正一下是去制止私斗,就算他不用为这些留学生的人身安全负责,但至少也要让外交部少点麻烦,谁让那也是自己份内的的职责呢。路上顺便询问了一下事情的起因,原来当这两国的科学小白们碰到一起之后,双方的矛盾便瞬间所谓的决斗还挺文明的,双方三局两胜要以此定输赢!
一看暂时出不了人命,姜田悄悄的将刘色狼叫到身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色狼一看他来了便兴奋的说道:“先生有所不知,刚才也不知道他们因为什么就吵了起来,搅得整个低年级都上不了课,于是我就出面制止,谁知他们也算是仇深似海,也明白在咱的地盘上要给主人点面子,便定下了三局两胜之约,第一局比箭术,朝鲜人先赢了一局。只是倭寇那边闹唤着说自己用不惯中原的弓。第二局比刀法,看样子那些朝鲜人绝对赢不了!”
姜田心说这是谁定下的比赛项目,充分的照顾了两边的特长,朝鲜人善使弓箭,原本的历史中朝鲜的一大出口商品就是弓箭。这也是在他们全面学习明代之后,唯一还保留的君子六艺之一。而日本人的刀法嘛……地球人都知道,这可是他们引以为傲的东西,朝鲜那些人怎么能是对手。
≈第三局比什么?”听到这里姜田也被勾起了好奇心:“这决斗的主意谁出的?”
刘宝铠怡然自得的微微一笑,他是很想学说书人那样卖个关子,可惜面对姜田的时候他也就是心里想想,绝对不敢这么做:“这决斗之策正是区区不才在下的主意,早就听闻他们各有绝技,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至于这第三局嘛,我让他们文斗一番,双方各推选一名棋手对弈一局,败者便要对胜者礼让三分!”
姜田有点诧异的看着色狼,这小子什么时候也有这种心眼了?不过他国公世子的地位的确能压服这两拨人,除了他出面之外,还真的难有人能让这些家伙听话。想当初日本人刚进校门的时候也曾趾高气昂的看不起那些文弱书生,不过刘宝铠只是亮出了家传的一套刀法,便让鬼子们收起了轻慢之心。因为那套刀法不同于表演、健身用的花拳绣腿,简单的几个招式可是招招狠辣、刀刀夺命,那是战场上千锤百炼才流传下来的搏命招式,对于懂行的日本人来说自然看得出其中的奥妙。所以鬼子是真的很佩服这个国公世子,对于他的建议就比较容易接受了。
此时第二局也已经结束了,日本人比朝鲜人多砍中了十五个苹果而获胜,顺便说一句,这次的刀法比赛和后世某手游类似,让人朝着比赛选手扔水果,砍中多的获胜。姜田看得心痒难耐,恨不得伸手在空气中划拉几下,然后才想起这是真的砍水果,自己面前的不是液晶屏幕。至于到了第三局,双方都慎重了起来,无论朝鲜还是日本对围棋都不陌生,甚至可以说这也是贵族间经常搞得一项高雅运动,他们以前没接触过对方的围棋高手,所以对能否赢得胜利都心存疑虑。毕竟这关系到两国的脸面,输棋事小两国的尊严事大。
看到这里姜田又奇怪了,转头问刘宝铠一句:“你也喜欢围棋吗?棋力如何?”
色狼谦虚的一笑:“学生自幼喜欢围棋,棋力嘛……如果我让两子可与怀古互有胜负!”
嚯嚯嚯,真看不出来这个大老粗还是个高手级别的棋手。对此姜田可就一窍不通了,虽然他也知道围棋的基本规则是什么,但让他能看出胜负就无能为力了:“既然如此你就在此盯着他们,等出现胜负手之后再来告诉我。”
姜田的打算很简单,这俩小国之间的斗争并不重要,但是自己的学校不能被这些人搞得乌烟瘴气,尤其是以后可能还有其他国家的学生前来,所以必须先定下规矩,校园中不能被政治与意识形态所干扰,这里只是个教书育人的地方,不是各种政治势力的角斗场,更不能被社会中的各种问题所干扰,一切要以学术为重,权利不能干预学术。
所以当第一百二十七手日本人开始式微的时候姜田又出现了,装模作样的看了看棋盘之后对日本人说:“人外有人,艺无止境,技艺精否与天赋和勤勉有关,无关其种族与信仰。一艺精不等于百艺精,三人行必有吾师,本塾学生只论学问,不问出身!这盘棋算是和棋吧。”
日本棋手已经看出自己将要输棋,虽然不甘心却也知道落子无悔的规矩,自然是唯唯称诺。而朝鲜棋手听见姜田给自己撑腰,并且气势上已经压制了这群倭寇,深知穷寇莫追的道理便顺坡下驴的认了和棋。至此这场小小的朝日较量就算落下了帷幕。不过事情并没完,凡是参与私自较量人皆被罚洒扫教室一月,并且不许由家丁代劳。至于出主意的刘宝凯则以为长不尊的罪名罚他充当车夫,因为火箭的研制已经进入到了试制阶段,而试验场与工厂都是保密单位,这个工作正好适合他。顺便说一句,给老师打杂的规矩出自周礼,就算是最矫情的学生都不敢有半句怨言,同时作为学生中已知的身份最高的刘宝铠,他被罚也意味着警告某些人别把自己当根葱。
现在的姜田还不知道,正是以这个事件为开端,中国的学术界从此超然于政治之外,避免了某些外行干扰内行的现象,并且使得科学家的研究不受外部干扰,能形成良好的学术氛围,自此一批又一批的大师在中国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