乒乒乓乓之声不绝于耳,本来还垂涎于刨冰的费尔南多任凭自己碗中的冰渣变成了水,也没心思再吃下一口。至于站在旁边的加西亚则呆立在当地,惊恐却又贪婪的盯着不远处还在冒着青烟的火枪。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前方的两个年轻人,他们各执一支步枪,正对着两百米外的靶子瞄准,这是最后一发子弹了,射击完毕之后就将决出胜利者。与观众们的紧张感觉不同,站在射击位置上的刘宝铠深吸了一口气,尽量的放慢了自己的心跳,远处的标靶虽然面积不小,可是在正常的视角中却只是一个小点而已。但对于从小习惯了各种武器的刘色@狼,这时才是显示出真功夫的时候。至于他的对手,那个一直都比自己优秀的假太子,虽然在纨绔中也算得上文武双全了,可是唯独不可能在军事素质上战胜刘宝铠。
“砰!”没有多余的犹豫,当色狼感觉枪口已经稳稳的对准了靶子时,手指轻柔的一勾,一颗子弹应声出膛。
所有人都知道最后的结果了,因为吴远的最后一发子弹没能上靶。顺便说一句,就算采用了大量的先进设计,可是这个时代的步枪依然不能同后世的精度相比,所以他们使用了一种易碎靶,只要击碎靶子就算获胜,最后吴远以八比十输掉了这场比试。
姜田带头鼓了鼓掌,两百米并不远,可在这个时代能十发全中,说明了刘宝铠的确有过人的实力,唯一让他意外的是吴远竟然能击中八发。
当这俩人带着不同的表情走回到姜田身边时,亟不可待的加西亚实在管不了什么礼仪了,急忙抓住一旁雅各布的衣服嚷嚷着。本来还要发表一下获胜感言的色狼被他这么一闹灵感全无,只能偏着头皱着眉打量着这个大胡子壮汉。
费尔南多也被加西亚的大嗓门给唤回神了,一边赶忙喝止这么粗俗的举动,一边有些歉意的看着姜田:“我的这个手下实在是太没规矩了,不过还要请您原谅他的无理,毕竟您不能指望一个士兵表现的像贵族。”
听完雅各布的翻译之后,姜田只是微微一笑:“您不必担心,在我们这个国家,军人恰恰是受到尊重的,也许他们不懂得如何优雅的表达意见,但至少他们不会拐弯抹角。”
姜田当然知道加西亚如此兴奋的原因,所以挥挥手让色狼将步枪递给了他。大胡子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他明白姜田并没有戏耍他的意思之后,反而小心翼翼的接过了步枪,轻轻的抚摸着枪身,仔细的观察着每一个细节。
看了他的表现,即便是不懂军事的人也知道加西亚才是真正的行家,费尔南多虽然也很吃惊于这种步枪的性能,但是眼神中却没有那种如同看见恋人一般的火热。趁这个工夫姜田名人再为西班牙人换一碗刨冰:“子爵大人,我想我们现在可以好好谈一谈你们真实的来意了。”
费尔南多难以置信的看着刚才明明只有水的桶里又飘满了一层冰渣,而自己碗中的刨冰就是捞起这些冰渣的杰作,当然他不知道严格意义上说这应该叫做雪泥,只是这个时代没人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姜田爱叫什么就叫什么。
缓过神来的西班牙贵族,带着有些颤抖的声音磕磕巴巴的说:“尊敬的大人,我必须承认在很多方面贵国都超出了我的预料,但是我可以肯定,我从我们伟大的国王那里领受命令是,要与贵国展开友好的交流与贸易!”
就算听不懂拉丁语,咱们这边的中国人也看明白这个西班牙人胆怯了,也难怪费尔南多的表现差强人意,毕竟当初吴远和那些学生们亲眼看见姜田在一桶水中变出碎冰的时候,内心的震撼并不比西班牙人小多少,哪怕他们都认为这事发生在姜田身上很正常,可亲眼得见在三伏天还能奇迹的看见结冰过程,的确会对一些人已经根深蒂固的观念产生毁灭性的打击。西班牙人可能怀疑姜田和魔鬼做了某种交易,费尔南多唯一还清醒的一点理智告诉他,自己要完成出行前夸下的海口可能并不容易,但至少贵族的荣誉感还是让他坚持着不要失态,因为他的祖国他的国王都希望能从这个神秘而强大的国家获得足够的好处,用以维持摇摇欲坠的欧洲霸权。
还是保持着微笑的姜田对此不置可否,因为他知道欧洲在了解双方的差距究竟有多大之前,是不可能说什么友好的。这帮子种族主义的殖民者坚信自己才是最优秀的,至于其他地方的民族都应该天生的被他们奴役。所以姜田才不会相信这种鬼话,再说虽然自己也希望通过扶植腐朽的西班牙来达到搅乱欧洲的作用,但这态度上可不能让对方看出来。
“刚刚经历了一场复国战争的我们,自然也是希望能和其他国家和平相处的,虽然在保卫家园的决心上我们并不输给任何一个国家,不久前的北伐战争中,死伤过万的战役就有十几次之多,可我们依旧将所有的强盗都赶出了他们的巢穴。至于您说的贸易,我想我们不是一直都在进行贸易往来吗?贵国的西班牙宝船带着银币跨越了太平洋,我们当然欢迎这种有实力的贸易商。”
费尔南多听出了话中的威胁,他也相信就算西班牙毗邻中华帝国,也不可能凭借着他们骄傲的西班牙方阵来战胜这个庞大的国家,更别提刚才用来比赛的火枪可以让手持长矛的方阵直接崩溃,这还不算已经让西班牙人吐血的古斯塔夫。这位水平并不高的西班牙贵族其实也看到了机遇,那就是中国离欧洲大陆太过遥远,他令人生畏的陆军不能游过这么遥远的距离来入侵欧洲,而它的产品又严重依赖欧洲的商船,那么就算自己不能得到中国皇帝的隆重接见,但只要给自己的国王带去足够丰厚的利润,那么是不会有哪个贵族在面子问题上和自己过不去的。
尽管内心还是有些忐忑,但费尔南多依旧要努力保持自己不卑不亢的形象:“尊敬的大人,我想正如您说的那样,只有我们西班牙帝国的商船才能运来这么多的白银,而也只有我们才能买下这么多的货物,我想咱们之间也许可以更深入的合作。”
对此站在他身后已经研究了很长时间步枪的加西亚并不抱什么希望,以他的专业眼光,甚至都不知道这支步枪是怎么开火的,因为他没有看见火绳、燧石或是引火孔,也不明白枪膛里凹凸不平的线条是干什么用的,但是他知道对方肯将这种,能在其他火枪打不着的距离击碎靶子的强大武器展示给自己,就证明人家根本不在乎泄密,或者说根本不将这种东西当宝贝,那么自己这边能仅凭一张嘴说几句空话就能获得好处吗?
果然,听完翻译的姜田只是保持着那种礼貌性的微笑,并没有对所谓的友好关系或是贸易特权发表任何看法,然后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说道:“我听说,西班牙的贵族们并不懂得如何将抢来的金银用来发展国家与经济,他们除了奢侈的享受与执着的宗教热情之外,可以说没有为自己的国王贡献过应有的力量,所以如果我的情报没有错误,你们国家的财富正像一个被割开动脉的伤员一样,迅速的流失到了低地国家,这还不算每年在加勒比海被英格兰海盗抢走的那些。更别提三十年战争几乎耗光了你们最优秀的战士,如果不是瑞典国王古斯塔夫·阿道夫意外的战死,恐怕整个哈布斯堡家族就要被连根拔起了,我怎么能相信贵国能够保障我国的利益不受损失呢?”
这话说出来简直是赤@裸@裸@的打脸,即便费尔南多竭力的想保持仪态,紧绷的表情以及有些颤抖的身体还是出卖了他。他虽然很愤怒这个中国官员如此鄙视自己伟大的祖国,可是他更吃惊于人家掌握如此精确的情报,虽然这在欧洲并不是什么秘密,任何一个商人或是传教士都能说给他们听,但是自己这边竟然完全不了解中国,那么在这场交锋中他已经看不见一丁点的希望。
这就是庸才与天才的区别,为什么诸葛亮能舌战群儒为刘备拉来盟友?就是因为天才能在看似无法逾越的逆境之中找到突破点。姜田为什么要冒着激怒对方的风险说这么失礼的话,如果姜田面对的是红衣主教黎塞留,那么此时的法国人一定会欣喜的发现姜田这是要帮助自己并开出了价码。
好在加西亚这个看似粗鄙的人还是抓住了机会,他双手举着火枪恭敬的放在费尔南多的面前,然后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觉得对方这是在试探我们,这种情报很容易得到,但是他故意激怒您可能是想知道咱们有多少诚意!”
说完这句话之后,加西亚又很自然的将火枪放在了桌子上:“这真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只可惜我并不知道它是怎么使用的。贵国的军队都是使用这种艺术品来作战的吗?”
姜田也看出了问题的所在,这个像是保镖一样的大胡子并不是那么简单,也许更像对方的智囊,但不管怎么样今天似乎是不太容易达成什么共识了,自己这边展示武力的目的也达到了,所以他主动的说道:“这只是普通的制式步枪,只是为了今天这场比赛,这两支枪都是经过挑选的罢了。既然我们之间的误会已经解除了,那么关于中华帝国同西班牙帝国之间的友好事项,当然不能在军营里商谈了。我看不如咱们用中国的规矩,边吃边聊怎么样?”
雅各布知道这是邀请对方赴宴,所以在心里长出了一口气,显然姜田并没有讨厌这些西班牙人,所以在翻译的时候也挑一些对方能理解的词汇。
姜田看费尔南多在下属的提醒下似乎清醒了不少,这才扭头对刘宝铠说:“回头还要麻烦你们家的酒楼。”
色@狼对此当然没有意见,这种外交部结账的公共宴请哪里还能便宜了外人,所以也不用回家请示他就答应了下来:“先生放心,我回去就让他们将后院的雅舍打扫干净。”
“不用这么麻烦。”姜田摇了摇头:“对付这些欧洲来的没见识的家伙,就挑你们家三楼那种应付土财主的豪华间就行。”
雅各布当然是听到了这句话,就在他眨着眼睛不知道该怎么翻译的时候,只见姜田转过头看着自己说:“这句不用翻译!”
不是姜田看不起欧洲人,而是这个时代的欧洲普遍还处于暴发户的阶段,对于艺术意义上的雅致、低调根本不能理解,这帮人就像是乡下的土财一样,突然有钱了就挥霍无度极尽奢侈,这在法国国王路易十四身上有十分生动的体现。而欧洲人开始懂得什么叫品味则要等到启蒙运动开始之后,搞笑的是启蒙运动的许多先驱都是推崇中国文化与思想的,这也算是管子那句“仓廪实而知礼节”的外国版本。正因为如此,刘家酒楼后院那风雅的园林绝对不会被此时的欧洲人欣赏,他们喜欢的是整齐对称、金碧辉煌以及复杂昂贵的装饰。那么刘家专门用来招待有钱土包子的三楼就是个理想的去处。
西班牙人私底下怎么谋划,雅各布是不知道的,但是他也接到了命令,要不惜一切代价帮助哈布斯堡家族能获得更多的利益,因为这个坚定的教廷支持者,对于挽救天主教在欧洲的地位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如果西班牙与神圣罗马帝国真的倒下了,那么也就意味着罗马失去了对欧洲宗教的主导地位。所以哪怕这两个国家是扶不起来的阿斗,教廷都要想办法让他们坚持住别趴下,否则就剩下一些实力不足的小国与法国那种阳奉阴违的国家。而且耶稣会也需要西班牙人继续保持自己的实力,这样他们才能借助对方在亚洲压制住不断扩张的新教徒。
所以这次雅各布学聪明了,他早早的就来到了驿馆,手把手的教这俩西班牙土包子一些中国的礼仪,至于那用来捂痱子的天鹅绒礼服也不用穿了,直接换上一身丝质仿欧洲宫廷礼服,然后去掉那些没用的装饰。这让费尔南多感觉自己凉爽了不少。这种非正式的宴会当然也可以带仆人,但是西班牙人坚决阻止他们带上那些牙齿参差不齐,看上去就很倒胃口的家伙,并且声明在宴会中有更为优雅的人来为大人们服务。雅各布的各种建议让西班牙人吃惊不小,感情这宴会还有这么多的规矩,什么压桌碟、开胃菜的,甚至吃主菜也有讲究,而且中国人的习惯和西方正相反,中国以主人的左手位为贵欧洲却是右手,提前知道这些也省得误会对方在鄙视自己。
就算提前知道了那么多的知识,可当他们登上刘家酒楼最高的三楼之后,还是觉得自己就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一样有点手足无措。刘家这次虽然没有动用后院,但是整个三楼也被重新的装饰了一遍,本就富丽堂皇贵气十足的三楼,更是用一堆金银制品给堆砌出一种土豪炫富的劲头来。原先的彩釉花瓶全都被鎏金的瓶子代替,窗户上除了丝质的纱帘之外,还挂着金银相间的风铃,手臂粗的巨大蜡烛抖动着同样硕大的火苗,即便是夏天要到晚上八点才会天黑,可几十支如此巨大的蜡烛映照着房间竟然比白天还要明亮,不过这么多的蜡烛毕竟要放热,所以为了降温一种姜田设计的水幕冷却扇,被穿着考究却十分强壮的仆人们不停的转动着。这种抄袭了后世空调扇的东西唯一的缺点是需要人力来运行。
只是穿了一身儒衫的姜田看见有些呆滞的俩西班牙人,笑着让雅各布为自己翻译:“今天只是我私人宴请二位,不必拘束也不必在意礼节。”
虽然还是采用了分盘制,但是费尔南多惊讶的发现他那张有着雪白台布的桌子上竟然放着闪亮的刀叉。不仅是这个细节,整间屋子的华丽程度让他有些眩目,那些站在周围的女仆虽然身材娇小,可是论形象的确比自己带来的那些强不少。更重要的是不远处的竹制帘子后边,一直有一支小型乐队在演奏一些自己没听过的曲子,至于那一直吹出凉风的神奇机械就更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就在他还震惊于这私人宴请的规格时,接下来还有一件更令他吃惊的事情。
姜田见他已经坐稳,便朝着雅各布点点头说道:“在开宴之前,我有几句话要首先声明,我国始终欢迎不同国家、民族、信仰、肤色以及政治倾向的人和平相处,只要遵守我国的法律与习俗,在不与现行法律相冲突的情况下,我国也将承诺在领土范围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仰自由,更不会干涉各宗教以及教派之间的宣传布道,所以为了体现这句承诺的真实性,我选择了这里来宴请诸位,因为这是我国公爵大人的私人财产,而这位公爵更是位拥有波斯血统的穆@斯@林@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