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佑民通过和李辉的深入交谈,才对江河集团的特权阶层,有一个全面的、具体的了解。
江河集团特权阶层的形成,一是管理制度上的缺陷,二是龙江河纵容的态度,三是底层员工的忍耐和冷漠,四是公司的权贵企业文化。
江河集团一直采用集权式、金字塔形管理,等级划分明确,上下级之间如同君臣,上级高高在上,下级阿臾奉承,千方百计往上爬。
因为公司的绝大部分资源都掌握在各级管理人员手中,级别越高,手中的资源越多。
官本位思想在公司里深入人心,公司的各个领域,都划分了等级,甚至做饭的师傅和保安,也划分了级别。
不同的等级,对应不同的薪酬和福利待遇,什么级别可以配车、配司机,什么级别的差旅费是什么标准,规定得清清楚楚。
在人事制度管理方面,和国企差不多,员工一旦进入管理层,除非犯严重的错误,或者主动辞职,一般不会被辞退。
在内部控制和监督方面,基本上就是一个形式,没有人真正去执行,也执行不了,公司内的关系错综复杂,连基层的领班就有关系。
各级部门主管,手中都有一定的资金审批、报销权限,这使得资金的使用变得主观、随意,一切支出由各级主管说了算。
这种乱象,使得公司的日常开支年年增加,管理人员消费比重越来越大,有的管理人员,甚至连家里用的卫生纸,也拿到公司去报销。
特权阶层的出现,出现在江河集团的稳定发展期。跟随龙江河打江山的老员工,觉得自己立下了汗马功劳,可以享受了。
加上他们都是公司的高管了,在公司有地位,手中也有权,开始摆资格、摆谱了,龙江河念旧,也碍于情面,没有多说什么。
人性都有贪婪的一面,你敬他一尺,他就能进一丈。特权思想,带来的是特权行为,一些人开始利用手中的权力,为自己谋私利。
公司的供应商慢慢换成和公司高管有利益关系的人,公司外包的工程、初级产品等,也被这些人瓜分,外人很难染指。
股东的亲戚朋友,包括龙江河的亲朋好友,也加入了这个阵营,他们之间遥相呼应,形成一个牢固的利益群体。
对这种现象,龙江河开始或多或少知道一些,但他认为这是小事,公司外延产业链给他们做,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龙江河的纵容,加速了特权阶层的形成。等他意识到不对劲时,已经没办法阻止和变改了。
公司底层员工的忍耐和冷漠,也导致了特权阶层的膨胀和嚣张。国人受儒家思想的影响极深,对这种特权行为,认为是很正常的事。
他们除了忍耐和羡慕,就是冷漠。公司的好坏和自己没有一毛钱关系,这里干不下去了,换一家公司接着混。
特权现象具有示范作用,助长了权力崇拜的思想。小到一组之长,大到重要部门的领导,都存在权力寻租的意识。
特权阶层,形成特殊利益集团后,会时常凌驾于制度之上、游离于制度之外。
他们利用自己的决策权、执行权去阻滞或扭曲制度改革。甚至还会制订特权制度,以维护特权管理层利益,将特权行为合法化。
公司有自己的企业文化,他们的口号是“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今天我为别人服务,明天别人为我服务。”
也有内部刊物,但这些都是为特权阶层服务的。从不报道真实消息,不追踪公司问题,天天为高管涂粉抹金。
江河集团再家大业大,也经不住这些人的折腾,很快就被掏空了。公司没钱捞了,他们就将目光盯着别人身上。
他们将江河集团包装上市,大捞、特捞了一笔。但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特别是不受控制的欲望。
压榨公司底层员工,成了他们抢夺的最后一块面包。他们利用员工集资建福利房,又赚了一笔。
佑民集团的福利房完全是为员工谋福利,房价比市场价要低一半,还有房产证,可以上市交易。
他们利用员工集资,自己不用掏一分钱,不但利用国家的政策优惠、土地优惠等,获取利益,还吃了房子的大部分差价。
房子建好后,比市场价只低一成,还没有房产证。员工不干了,他们忽悠员工说“这是集资房,办不了房产证,但是可以一直住下去。”
退不了钱,员工只好无奈地搬进去住。让员工没想到的是,房子是套在他们脖子上的枷锁,恶梦还在后头。
福利房是八层的楼梯房,有四十多幢,三千多户。小区虽然离公司不远,但在市郊,外出采购很不方便。
房子的一楼,说是车库,其实是按门面的标准建的。那些车库根本没员工的份,全被特权阶层瓜分了。
他们或自己做生意,或租给别人。小区里什么都能买到,只是比外面贵得多,日常用品可以去外面买,但吃的不可能天天跑很远的地方去买。
有小区就有物业管理,这是中国特色。这里的物业费是按高档小区的标准收的,底层员工的忍耐力是超强的,默默地接受了。
出行的交通工具也要收费,不管是自行车、摩托车、小汽车,通通要收费,而且是按小时计费。
有些员工不干了,我家在这里,凭什么要收费?你物业只有权收物业费。物业振振有词的说“你买了房子,可没买车位,停车当然要收钱。”
起了几次争执,甚至是冲突,可弱小的、不团结的员工,如何干得过如狼似虎的保安?挨了打不说,到公司还受了一个处分。
生活就像强奸,反抗不了,就只能享受。这件事后,物业更嚣张了,允许一些小商小贩占道经营,只要给钱就让摆摊。
这下整个小区像个杂货市场,搞得乱七八糟的,住户苦不堪言。特别是摆烧烤摊的,油烟味不说,半夜了还吵闹个不停,根本没法休息。
有个员工的父亲,从乡下来看儿子,他带来两大口袋蔬菜,一时吃不了,冰箱也放不下了。
节俭的乡下老人,看楼下那么多摆地摊的,他也拿一些带来的菜,摆在楼下,准备卖掉,省得烂了可惜。
刚摆好,两个保安过来了,问他要卫生费,老人陪着小心问要多少钱?保安说“五元,可以摆一天。”
老人看了下脚下的菜,对他们说“我这点菜还卖不了五块钱,我不摆了行不?”说完收拾地下的菜,准备回家。
一个保安说“老东西,你逗我玩呢?不摆了也要交钱。”老人也有些生气“你怎么骂人呐?我又没卖出一分钱,不摆了还要收钱?还有王法不?”
“你他妈的跟老子讲王法?老子就是这里的法,你交不交?”另一个保安恶狠狠地说。
老人也来了脾气,气愤地说“我凭什么要交?难道你们是土匪,要强抢不成?”
开头那个保安,在路边的树上折下一根树枝,对着老人猛抽,嘴里不停地骂道“你这老不死的,老子看你交不交?”
老人惨叫着,转身朝楼上跑,那个保安还追上来,抽了几鞭子。老人的儿子回家听说这件事后,拎着菜刀要和打人的保安拼命。
最后经过调解,物业赔了五十元医药费,打人的保安什么事也没有。可笑的是,公司还给那个员工一个处分。
整个小区,只到电力局和自来水公司开了一个总表,然后由物业到住户家收水电费,水费要贵一块多一吨,电费要贵四毛多一度。
好多住户怀疑水、电表走得快,其中一个住户是电工,他测试了一下电表,果然要快30以上。
愤怒的员工集体上访了几次,最后都不了了之,水、电表没换,还是由物业代收水电费,不交就断水断电。这些员工成了他们案板上的肉,想怎么割就怎么割。
更奇葩的是,凡住在小区的人,都要办出入证,二十块钱一个,连自行车也要办,不办就不让出入。
还美其名曰为了加强小区的安全管理,每天那么多小商小贩进出,他们却不用办。无奈的住户,只得忍声吐气地办理。
更可笑的是,出入证每年还要花五元钱审核一次,证明出入证的有效性和真实性。
住户要装有线电视和网络,物业也要抽一笔钱,说是小区入驻费,不让抽你就别想装。
尝到了甜头的特权阶层,想建第二个福利房小区,这次再没有员工上当,任你说出花来,就是不集资建房。
他们就取消住房补贴,凡是入职三年以上的员工,取消住集体宿舍的资格,这样逼走了很多员工。
员工大幅流动,正合他们的意,重新招就是了,新员工的工资、福利低,还可以收取进厂介绍费,二百元一个人。
李辉的话,让胡佑民如听天方夜谭,但以他的身份,又不可能说谎,再说也没必要说谎。
胡佑民问“江河集团怎么到了这个地步?这样下去,垮掉是早晚的事,他们就不着急吗?”
“有什么可急的?上市公司很难垮掉,业绩不好可以st、sst,第二年财务报表做个假,又可以混几年。”
“实在不行了,可以重组啊,管他真重组还是假重组,弄一次又可以混几年,重组玩不了,还可以卖壳呀,随便卖几十个亿。”
“只要公司不黄,可以不断从股市套钱,这就是为什么那么多公司打破脑袋想上市,一个资不抵倒债的空壳都能值那么多钱。”
胡佑民算是开眼界了,资本市场还可以这么玩!难怪有人说吃力的不赚钱,赚钱的不费力。
他原想和龙江河聊聊的,现在看没有必要了。人家对自己的事门清,龙江河不可能和整个特权阶层为敌来帮他,他还没那大的面子。
和李辉又闲扯了一会,两人才分开。他感到有些累,和洪建明上楼开了二个房,早早休息了。
可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尽李辉刚才说的事。他干脆起床,坐到沙发抽起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