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因为某些积年旧怨,再加上华盛顿家族天生的刺头脾气,使得西格玛对帝国皇室缺乏应有的尊敬,但是就事论事,死灵法师对帝国的某些方面还是毫不吝惜溢美之词的。,ybdu,
比如说统治者那强烈的集权**靠着几任皇帝的雄才大略得以实现,那场使帝国直辖疆域大大缩水的行政改组就是帝国数百年来最得意的手笔。正如西格玛之前的评价那样,这一场大变革虽然分封出了大量的东部领土,但是也将国内尾大不掉的实权大贵族统统清了出去,九大行省的官员由皇帝和内阁统一委任,新的行政体系建立在严格的人才培养选拔机制上,而非像北方王朝那样依旧托付分封于各阶层贵族——这种做法在诺伦大陆堪称离经叛道,毕竟第一帝国的贵族封建制实在深入人心,但是有着前世数千年见识、了解中央集权之道与现代行政体系的西格玛看来,这实在是划世纪的一场变革。
不过,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事物,就算有,在并不完美的人心的影响下也会渐渐变质——就像是他前世号称高效廉洁的现代行政体系,依旧会因为人的**而衍生出数不清的罪恶,任何政体都有优势和弊端,优势会被夸耀,弊端会被粉饰,比如说政治献金与贿赂其实是不同政体的同一个意思,下场却不大一样,同理,有oo特色的xx主义其实就是hh主义的意思……
……咳咳,我是说有自持特色的节欲主义其实就是自撸主义的意思。正如某位修为高深的大湿如果对你稽首道“汝能自持否”,那么他的意思大约就是“你丫能不能自己撸?须知异性恋统统都要死的口牙”,我个人建议。这时候的标准答案就是脱下裤子,手动升旗,然后对着大湿傲然一笑,“不是风动,不是鸡动,乃是欲者心动,求大湿度我”。诸位可以试试,这辩才无碍的机锋定然会让对方掩面羞惭而去——所以说,想歪了oo特色那句话的你们政治倾向统统有问题。快去把初中政治课本从头到尾看一遍去……
话题扯回来——既然号称科学民主透明化的现代行政体系都会衍生出这样那样的猫腻,那么帝国这套行政体系更是好不到哪里去,虽然确实非常有利于统治,但也会引发出这样那样的问题。正如晨光镇现在面临的问题一样。
首先就是官员的个人立场问题。
地方推荐。入学考试,进入官办学院,一路斩关夺将,经过无数竞争和考评,最后脱颖而出,向皇帝效忠,由帝国行政人事部门安排下放,然后正式踏入了帝国官场。开始漫长的升迁之路——这种官员选拔制度好是好,但是人皆有私。千辛万苦才得了实权公务员的职位,那能够随随便便就放手?须知帝国法度虽严,但是福利待遇每年都会足额发放,监察部门也会对不怎么要紧的灰色收入部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想发财就别做官”是一回事,“想做官就要当穷逼”就是另一回事了,把干实事的公务员逼得太狠,有本事的全都离职去另谋出路,基层工作谁来做?闹到最后,在任的公务员要不就是酒囊饭袋,要不就是家里有钱看不上俸禄有着“乡贤”背景或土豪招婿的举人老爷,我大明珠玉在前,那下场,啧啧啧……
所以说,在这种制度下选拔出来的官员,是皇帝陛下一把屎一把尿喂出来的狗腿子,同属统治阶级,自然承袭了封建统治者强烈的集权**,陛下赐给他们锦衣玉食无上荣耀,使他们能够威福一方,目的是什么?造福人民?错了!是维护陛下的统治,打压教廷和佣兵公会这等民间非法武装组织!是为了让泥腿子们明白,天大地大,皇帝最大!
在这种情况下,要是让体察上意的上司甚至是皇帝陛下知道了,在遥远的军刀省有一个小镇,镇长是个辜负皇恩的傻叉,居然当了教廷光头和粗俗佣兵的应声虫,对方一句话,就让帝国的官员跑断了腿,劳民伤财,使一镇百姓受累——要是发了洪灾也就罢了,如果只是垮了几处河堤,淹了快破地,零星地发了几场小水灾……你特么在逗我吗?
且不说会被治下人民斜眼,且不说会成为同僚笑柄,相信来自帝国的怒火会彻底泯灭这个可怜基层官员的一切前途,让他这一生的努力、家人的期待、辛苦的付出完全化为流水。
敢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法师的一句话,就做出动员治下各村全部百姓的决断吗?
西格玛持悲观态度。
至于绕开镇政府,靠佣兵公会和教廷在民间的声望组织村民,更不靠谱了。虽然由于各种局限性,帝国行政体系的触手并不能伸到最下一级乡村,但皇帝就是皇帝,具体到各村的募兵制很大程度弥补了这一块不足,当一位位复员的老兵带着军人的荣耀、广阔的见识和对帝国的认同与忠诚回到自己的家乡,成为村中的宿老甚至领袖,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不再是淳朴到有些愚昧的村民,在全村动员这种大事面前,军人骨子里的纪律性和服从性使他们只认来自帝国政府的行政公函!
西格玛之前的叹息就源自于此,他已经明白了此事的棘手之处。
取信于佣兵和教廷并不难。
连一个白河村的巡村老者都能摆弄出类似于雨量器的玩意,镇上的司铎教堂自然有更加先进的方法,雷诺院长身为白银巅峰的圣骑士,也能从沉闷的阴云中感知到那混沌的压迫感。
弗雷曼男爵知道西格玛的来历和身份,对他的话。自然会深信不疑。
昨晚那场激烈的冲突,肯定已经被镇上的有心人所查明。
老管家以黄金战士之身与佣兵公会方面进行接洽,他是个明事理的人。
所以在镇上的两大势力已经对异常的天象持担忧和怀疑态度的前提下。艾森带来的西格玛的建议和看法,会成为压倒骆驼的一根大铁棍子,使他们得出明智的结论。
但是他们说到底,只是民间势力,要说服镇上的官员,恐怕很难。
大雨磅礴,道路泥泞。还好路上铺了碎石,马车又是经过特殊改造的,所以依然顺顺利利地到了镇政府办事处。艾森守在门口,焦急地张望着,看三人走来,脸上浮现出一丝喜色:“我就知道西格玛先生一定会来……”
守门的卫兵想要说话。被西格玛用和善的眼神一扫。就僵在那里不敢动弹,西格玛点了点头:“我们进去看看……在扯皮吗?”
“对,奥利弗先生与雷诺院长察觉到了天候的异常之处,听到我带来的消息之后还有点怀疑,但弗雷曼男爵和爷爷都很坚定地认同您的看法,所以大家得出了应该尽快疏散村民的结论,于是一起来找镇长了。”艾森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情况,又叹息道。“可是……”
说话间,四人来到了二楼的会议厅。木门的隔音效果很差,雷诺院长的咆哮声从里面传来:“镇长大人!还有三位!现在不是你们犹豫或者害怕承担责任的时候!你们是帝国的官员!是人民的保护者和领导者!这糟糕的天气一定会引起恐怖的特大洪灾,无数人会因此而死的!请你们快点做出决定!”
“雷诺院长,我们的决定已经告知你了!这件事情实在太过重大,疏散村民,将他们集中安置在晨光镇,说得容易,执行起来太过困难了!我无法因为这个捕风捉影的消息下达如此离谱的命令,这太荒唐了!”一个稍显年轻的声音响了起来,听起来像是晨光镇的镇长。
雷诺院长的声音越发不耐烦起来:“治安官先生有着监察水文、处置灾荒的任务,难道他没有将异常的降雨状况告诉你吗!?”
“十几个小时的降雨情况根本无法说明什么问题!至少需要两天的降雨观测情况,才能建立临时水文观测表!你们教廷的水文专家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有一位法师冒着生命危险直接飞到积雨云之上观察了元素运行情况!这比水文观测表更加有用!他的建议是做好最坏的准备!”圣骑士似乎在压抑着自己的怒火,沉声喝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在场的人都是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们联袂而来,难道只是为了戏耍你吗?我们都认可的消息,难道只是个荒唐的戏言吗?”
“可你不是我!该死的!我才是镇长!我才是!”镇长叫道,“好好好!如果你坚持的话,我将这里的情况写下来,派人快马送到郡上,等候郡长官的决断!”
“天气如此恶劣,这一来一回,要浪费多少时间!洪灾随时都可能爆发,时间就是生命,早一分钟下达命令,就能救下很多人命,现在不是你瞻前顾后的时候!镇长大人!”拍桌子的声音响了起来,伴随着雷诺的吼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算盘!你害怕承担责任,所以将皮球踢给上司,你上司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多半又会把皮球踢回来给你!这一来一去的时间就白白浪费了!”
西格玛在门外听着,不禁摇了摇头,奥利弗等人都在里面,但还是将直脾气的雷诺推出来跟镇长打擂台,到了这种时候还在耍心眼吗……
会议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良久,镇长从容的声音响了起来:“一来一去的时间没有浪费。至少,我可以在这段时间内建立完整的水文记录,收集证据,拿到郡长官‘临机决断’的授权,分散一下责任……”
“你!这!个!家!伙!”雷诺狂怒的咆哮声再度响起,伴随着桌椅震颤撞动的声响,以及众人喧闹的声音,艾森吃惊之下,直接推开了大门,屋内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而雷诺院长则是直接跳上了桌子,跨过长长的会议桌。将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揪着衣领举了起来,大声吼道,“你是这个镇子的镇长!你在就职时的誓言呢!你的人民需要你啊!你怎么可以如此自私!难道这无数的人命还不如你的官帽子值钱吗!是啊!疏散安置村民很麻烦!万一没有发生洪灾。就不仅仅是麻烦了!我雷诺不是傻瓜,也懂得你的顾虑!但是这就是你退缩不前的理由吗?仅仅是因为害怕承担责任,就将你治下的人民置于危险之中,以他们的生命为赌注,赌一个可能性,你不觉得羞耻吗!你不会觉得良心不安吗!”
白银阶强者的怒气勃然爆发,甚至震慑住了想要上前劝阻的人们。
年轻的镇长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看了一眼西格玛这边,露出了一个像是讥笑的笑容:“没见过的面孔,这位就是冒着生命危险飞到云层上空的法师大人吗?真是生了一张古道热肠的脸。愿意为了素不相识的人们穿过危险的雷云……可惜,我并不认识他,不知道他是哪里的人,不知道他的信用如何。不知道他的为人如何。所以不能将他的话作为有力的证据。”
弗雷曼犹豫了一下,想要说话,但被西格玛用眼神制止了。
死灵法师的力量,能够让西格玛随手将这个镇长戳死,收割者家族的地位,死亡国度的势力,能使他在杀死帝国基层官员后不用受到任何惩罚,但是。仅此而已。
相比于虚无缥缈的死亡国度和远在极西的华盛顿家族,对于这位镇长来说。远没有切实存在的帝国法度和皇帝观感具有威慑力,本来就不是一个系统的,即使是表露身份,也没多大用处。
所以西格玛只是冷笑一声,点头赞许道:“皇帝养的好狗。”
“他说的没错!你只是一条皇帝养的狗!追着你们皇帝陛下扔下的骨头撒欢乱跑的狗!你只关心自己!只关心如何完成你们陛下交代下来的任务!掣肘教廷!打压佣兵!对人民的死活不管不顾!这位西格玛先生只是一个外来人,也愿意冒着生命危险穿越雷云,取得珍贵的元素情报,他比你要高尚一万倍!而你!”雷诺紧紧地盯着镇长的双眼,从牙缝中崩出一个个字来,“你这个人渣,你背叛了你的使命,置万千的弱者于不顾,你不配……”
圣骑士惊讶地发现,被他举在半空中的镇长非但没有挣扎,脸上竟然浮现出了讥诮的笑容,他咧开了嘴,正发出无声的笑容。
低沉的沙哑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来。
“狗?人渣?弱者……哈哈哈哈哈哈,弱者!好一个怜悯善良的圣骑士!好一群古道热肠的好人们!你们都是大善人!就我一个是人渣!坏蛋!王八蛋!”他放声大笑起来,声音如同夜枭般刺耳,帝国的官员嘶声叫道,“你们教廷是大英雄!大好人!大善人!从来没有放弃过一个弱者——我阿爸死于矿难时,你们去哪里了!我阿妈为了把我们兄弟四个拉扯大,每天做三份工,起早贪黑,一身病根,你们又到哪里去了!为了能让我去上学,我两个弟弟替人种地,帮人拉纤,小弟去做学徒,被那个喝醉了酒的铁匠失手打死,你们又到哪里去了!我这个乡下土包子去了城里的学院,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被笑话,被蔑视,被欺负,被打,给有钱人家写作业,差点还被人陷害开除,大发善心的老爷们又去哪里了!”
他伸出了双手,紧紧地钳住了雷诺的手腕,像一只受伤的狼一样直视着暴怒中的白银骑士,嘶吼道:“我们家里人!没靠过谁!没求过谁!挺着腰板堂堂正正地活着!也没指望天上掉馅饼,有哪个发了善心的大老爷帮我们!我被家里人拼了命送去读书,被人踩进泥里也自己爬出来,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把那些仗着家世和臭钱的不知惜福的人甩在身后,凭借着自己的真本事出人头地,一个矿工的儿子,也成了一个堂堂正正的国家官员了!我要报答我的母亲,养活我的两个兄弟,让我的家人们不再受苦,让我的孩子还有我兄弟的孩子不必再受我们所受过的苦!这就是我最想做的事情!而你们,你们这群出身好又有本事整天发善心的大老爷们却跑过来,让我为了一个捕风捉影的理由当你们的应声虫,洪灾来了,你们就是挽救生命的大善人,洪灾没来,我却要因为这件事情被上司攻讦!被革职!被下狱!我阿妈起早贪黑做工被人说着闲话,我兄弟替人种地被人吆来喝去,我小弟当干粗活的学徒却被打死,我拼了性命才挣来的前途,就要因为你们这群大发善心却从来没有可怜我们母子的大老爷们的一句话,全都成了泡影!只有那些村民是弱者!只有他们的性命是最重要的!老子们的性命谁来管过!我就是应该为了他们丢掉官职!让我阿妈再去做工!让我兄弟再去种地!让我这些年的一切全都变得毫无意义!”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像是将这些年的委屈和愤怒全都发泄出来一样,对着雷诺咆哮道:“你他妈在逗我吗!!!!!!!!!!!!!!!!!”
雷诺早就呆滞地张开了嘴,下意识地一松手,镇长跌坐回了椅子上。
会议室一片死寂,每个人都被这个年轻有为的镇长突如其来的情绪爆发所镇住了。
“所以……这就是我的答复。”镇长喘了几口气,轻声道,“我不会为了一个无法判定真伪的消息擅自做出决定,更不会因为圣职者和佣兵的劝说而改变帝国官员的立场,我的一切是皇帝陛下给的,我就是他养的狗,狗不应该悖逆他主人的意思。”
他站起身来,抬起头,望着雷诺,淡然道:“如果洪灾真的来了,我会履行身为镇长的职责,以及我的誓言,为了守护我的人民而战——这是陛下托付给我的责任。我不怕死,但我的死,要经过帝国人事部登记造册为殉职而死,陛下亲自签发慰问信,以守土英烈的身份遗泽我的家人和孩子,使他们被帝国的福利奉养,孩子们都有学上,不至于受人欺负,而不是与两大民间武装组织搅合在一起,毫无主见,劳民伤财,以渎职之罪论处,剥夺帝国官员的身份……你明白吗?雷诺院长,在我眼中,我治下的人民比起我的家人来讲,一根毫毛都算不上。”
“……这样吗?我明白了。”雷诺沉默良久,低声说道。
他慢慢从腰间拔出剑来。
镇长坦然地望着他。
“请各位做个见证,我与晨光镇镇长及治安官等人意见不合,就以武力胁迫,抢下了镇长等人的印鉴,发布假消息伪造命令,命令村民们离开家乡,向晨光镇汇聚,期间帝国官员誓死抵抗,但被脑袋有些不正常的疯子圣骑士全都击伤了。”雷诺院长低声道,“这就是剧本,明白吗?谁要是走漏了风声,我跟他不死不休。”
“这样做的话,无论如何转圜,你都逃不了干系。”镇长漠然道,“这形同叛乱,还有可能引发教廷与帝国的外交纠纷,你们将陷入绝对的被动,说不定你还要被交给帝国审判。”
“我得向你道歉,镇长先生,你是个勇敢坚强的人,我不该指责你的行为,也没有资格评判你的对错,不过,我跟你不一样的。”雷诺跳下了桌子,轻轻地吐了一口气,“你这一生,在挫折中前行,为了守护家人而活,这无可厚非。而我,我这一辈子,没有吃过什么苦,比你们这些人要幸福,所以就要承担更多的责任,当你们这些人只能为了自己所爱的家人而战斗,而无暇帮助别人时,我们这些人就应该连着你们那一份,去帮助更多的人……”
“你的行为会拖累教廷的。”镇长淡淡道。
“不会的,因为很多年前我去过云中城,有一个穿着大裤衩的白胡子老头拍着我的肩膀,告诉我一件事情,我至今铭记在心,作为一生的信条,时刻不敢忘却。”雷诺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轻轻一笑,“他说,教廷是为了弱者而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