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耶龙宁还不知夏至倾逃跑未遂脚部受伤,故而他也只是多问了一句,“大嫂还好吧?有没有发脾气?”
耶龙亿看了一眼耶龙宁,“关你何事?”
耶龙宁悻悻地道:“我是担心大哥你嘛,大嫂若是发脾气,最遭殃的人是大哥你啊。”
耶龙亿不再说什么,让耶龙宁先去,自己随后便到。
耶龙亿对古敏做了细细的交代,才离开了雅舍,驰马朝乌兰珠住的毡房而去。
乌兰珠的毡房外,耶龙宁在徘徊着,见了大哥来到,忙过来对耶龙亿低声叮嘱道:“大哥,有话跟乌兰珠好好说,这丫头哭了一晚上,眼睛都肿了,看着也怪可怜的。”
耶龙宁一贯心慈,尤其对女孩子,更是心软,今早见了乌兰珠那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只觉得大哥在做孽。
耶龙亿也不理三弟的话,待奴婢通传了后,径直进了毡房。
见了耶龙亿,乌兰珠的眼圈一红,弱弱地喊了声:“亿哥哥,你来啦。”
“耶龙宁说你有话要说,是何话?”耶龙亿也不客套,开门见山地问道。
“你非要如此生硬冷淡地对我吗?哪怕装着温柔一点也好啊。”乌兰珠又有些不忿起来。
“我一向如此,你习惯了便好。”耶龙亿淡淡道。
乌兰珠在心里冷哼一声,这话说的真勉强,明明他对那个汉女就柔情似水的。
不过此时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此时最重要的是和耶龙亿谈判,争取自己最大的利益。
“我想了一夜,决定不与那汉女计较,照旧会嫁过来。”乌兰珠深呼吸一口,道。
耶龙亿听了,点了点头。
“亿哥哥,你知道我的性子,若不是因为真的喜欢你,我断不会让步的。”乌兰珠咬了咬嘴唇,又道。
“你嫁过来后,若改变心意,可以随时离开。”耶龙亿沉声道。
“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不会。”乌兰珠的声音高了起来,跟谁赌着气般的坚定。
“那也随你,我定会好吃好喝供养着你,但也仅此而已,还有,你从此不得与倾儿相见,如此便可相安无事。”耶龙亿一言断了乌兰珠想婚后再来讨伐夏至倾的念头。
“亿哥哥,你对她还真是呵护备至。”乌兰珠这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此时她的心真是妒恨的无以复加。
“若无其他事,我便离开了。”耶龙亿说着,看了看乌兰珠。
乌兰珠也看着耶龙亿,这个她当年一眼倾心的男人,依旧那么伟岸英挺,却也冷酷得叫人生寒,若当初便知他会对自己如此无情,自己还会一头扎进去,泥足深陷吗?
答案是:会。这便是世间无法回避的孽缘吧?
乌兰珠眼睁睁看着耶龙亿离开的背影,大颗大颗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从未料到,自己会有如此境遇,原本此次她还想着与耶龙亿花前月下好生培养一番亲近,如今却是情未萌生已恩断。
当帐帘落下,乌兰珠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毯上,痛哭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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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面,夏至倾沉耶龙亿出门的空档,起身动了动筋骨,她单腿跳着,一扭身见到那幅还未绣完的柳叶图,此时那绣架静立在窗边,提醒着她曾经多么茫目的欢喜过,像个无言的嘲讽。
夏至倾操起剪刀几下将柳叶图剪断,什么双人枕,什么柳叶同心,都是一场辜负而已。
而后,夏至倾将绣架顺着窗口扔出去,“咚”的一声响,惊到了回廊上的古敏,她急急在门外问道:“夫人,请问您有何吩咐?”
“以后不许喊我夫人。”夏至倾在里面冷声回道。
她何尝是耶龙亿的夫人,他们无名无分,只是一对苟合的男女而已,她夏至倾此刻连个妾尚且不如。
古敏不敢应答,统军大人吩咐喊“夫人”,夏至倾却又不许她喊“夫人”,此后单这称呼便令她为难了。
待看清夏至倾扔出来的东西正是她当初为统军大人绣的枕巾时,古敏忙去收拾了,心里暗暗叫苦,这一对儿冤家却不知又发生何事了?
待古敏将那幅残破的绣架拿去扔掉时,恰好被回到雅舍的耶龙亿见到,他唤住古敏,“这是怎么了?”
古敏吓得声音都抖了,“是,夫人,扔掉的。”
“去吧。”耶龙亿听了,淡淡说道。
古敏如听到特赦般,立刻下去了,摸着自己的胸口谢天谢地。
耶龙亿回到卧房,听见动静的夏至倾,正站在毛毯上要坐回床榻。
“闷坏了吧?”耶龙亿沉声问道。
夏至倾坐好,将自己受伤的那只脚抬到床上放好,伤口经过刚刚的震动有些痛,她蹙着眉暗自感叹,自己遇到耶龙亿后的所受到的伤,终是又多了一处。
但这些伤跟心里的痛比起来,简直不算什么。
想到耶龙亿将要跟别的女子成婚,她就觉得五内俱焚,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他。
“为何将那柳叶图扔了?我还等着你闲了绣完给我用。”夏至倾扔了她亲手为他刺绣的枕巾,他是介意的。
夏至倾打定主意从此不和耶龙亿说话,也便躺到榻上,闭上眼睛。
“倾儿,你从此便不与我说话了吗?”耶龙亿站在榻前,问道。
依旧一片寂静。
“我倒宁愿你打我骂我,也不想你这样沉默以对,不管何事,都还是要解决的不是吗?”耶龙亿又道。
夏至倾在心里叹息一声:你一向霸道独断,便是我说要离开你,你又会答应吗?
又是一阵久久的沉默。
“看来我从前是太好性子由着你,竟是将你宠坏了。”耶龙亿终究是被夏至倾的冷淡激怒了,他弯身抓着夏至倾的肩膀,将她从榻上拉起来,“你到底要我怎样?要不要我跪下来求你原谅,嗯?”
夏至倾仍旧不言,只用冷淡疏离的目光看着耶龙亿。
“乌兰珠我一定会娶,你,也休想离开我身边半步。”耶龙亿迎着夏至倾的目光,咬着牙说道。
夏至倾的眼睛未眨,一滴眼泪却从眼里唰地掉落,耶龙亿的字字句句都似刀子一般在剜着她的心,她从前对他那些浓重的爱意,此时变成一张密封的网,将她罩住,令她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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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与夏至倾冷战至此,夜里耶龙亿照旧会躺在她的身边。
未睡着前,夏至倾是冰冷僵硬的,她用一个后背面对耶龙亿,而一旦进入梦乡,她的表现便完全是下意识的,秋夜的寒冷令她紧紧偎进耶龙亿的怀里,她熟睡的小脸贴在耶龙亿的胸膛上,脚上的伤口一痛,她的眉头便皱了起来,看得耶龙亿心里跟着一紧。
是的,耶龙亿会在凌晨醒来,静静看着怀里的夏至倾,惟有此时的她是安静的柔顺的,令他的心也跟着温柔起来。
“耶龙亿,你骗我,你让我们的孩儿如何是好……”正在耶龙亿用大手一遍遍抚摸着夏至倾的长发时,怀里的夏至倾却忽然轻声哭道。
而后,耶龙亿便觉得胸前一热,却是夏至倾的眼泪。
“倾儿,这事是我不好……”耶龙亿叹息道。
低头看去,却是夏至倾的一句梦话,耶龙亿心里一疼,连梦里,倾儿都是不快乐的,她忧心的是,她无名无分,连她的孩儿都要无名无分地出生在这世上吗?
“我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倾儿,你要信我,也要容我时间。”耶龙亿轻声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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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被一阵远远的鼓声吵得醒来,扭头,耶龙亿已经不在身边,夏至倾唤了声“古敏”,古敏便忙应着从外面进来,“夫……小姐,您醒啦。”她决定在统军大人不在的时候便喊夏至倾“小姐”。
“外面好吵哦。”夏至倾皱着眉说道。
“小姐您忘啦,今天是拜月节,是我们僰弩部祭天拜神的大日子,还有骑马比赛,优胜者可有许多丰厚的奖品呢。”古敏欢快地答道。
中秋节了……夏至倾即刻失了神,去年的中秋节她还是在康平城的家中,与爹爹,娘,兄长,嫂嫂一起团圆度过的,而今,这短短的时光,她背井离乡,身怀有孕,却又遭遇心上人即将与他人成婚的痛心之事,人生的变故来的太快,她根本措手不及。
“我们汉人在中秋这日是要吃月饼的,你们天狼族有何规矩么?”夏至倾问道。
“有的,我们吃千宝馍,就是在馍上撒上各种干果,然后蒸熟,吃起来可香哪。”古敏笑得眼睛都弯了,“一会儿,奴婢便让人送一份过来给您尝尝。”
夏至倾无力地笑笑,也不说话,从榻上坐起,赤脚踩在毛毯上,掀开窗子,半山腰的距离,恰好可以远远见到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在那儿忙碌着。
“他们现在在布置场地举行宴席,骑马比赛要等到晚上,月亮出来了才能开始哪。”古敏解释道,而后回头问道:“小姐,您要不要去看看?”
若是见到乌兰珠前,夏至倾定会兴致勃勃地要耶龙亿带自己去看个新奇,但此一时彼一时,她终是没有了那份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