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阙残诗……另要个名额……恐于心难安……
几个颇具吸引力的话题砸将下去,大堂内外、楼上楼下顿时掀起轩然大波,满座哗然。
前面说过的,文化涵养阅历到韩老这等层次境界的,想要出现令他眼前一亮的作品,实在难得,那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更何况只是首半阙残诗?
当然,现在这也不仅仅是诗词才华的问题,更重要的是韩老如今的鲜明态度。
恳请凤仪楼卖他个面子,再给个名额……这带着客气意味的自谦话语,自然只能是玩笑话。以他的身份地位,即便不是这次活动的评判人,但只要他开口,凤仪楼这边也不可能会驳了他的意愿。
而如果说这要求还能用‘不忍好作品蒙尘’等理由来解释的话,那随后韩老说的恐于心难安,就是丝毫不加掩饰的维护欣赏了。
不夸张的说,这是要比之前那六个名额,甚至是状元诗作都要来的悬殊明显的莫大殊荣!
其中道理很简单,所谓状元,也不过就是这个青楼活动的一轮竞赛状元而已。待活动结束,谁又还会在意这个头衔?谁又还认识这状元?但由韩老亲承欣赏并开口索要名额维护的人,那意义就不同了,如果后续此关系还能有所发展的话,那说成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
一瞬间,楼内所有视线尽皆聚集在韩老手中那页纸张上,羡慕、渴望、嫉妒,还有深深的质疑。如果不是知晓韩老品德,且清楚以他的身份地位不可能会随意为人背书的话,那甚而都有人开始怀疑眼下这出,是事先串通好的把戏了。
而既然无法怀疑韩老,那就只能质疑那页纸张作品,以及写出此诗的人了。
许是清楚众人心思,韩老别有深意的笑了笑,并未再行解释什么,直接展开纸张念道:“山园小梅——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前六首作品,韩老都只是摘取其中精华词句处做出点评赏析,唯有眼下这首,是完整念出来的,或者说是唱出来的。
古诗词念法不同一般说话语句,平铺直叙即可,而是用一种似吟似唱的方式,抑扬顿挫的将其中平仄、格律、甚而是前后几句的对仗粘对处,一一清晰铺展于人前。
“卧槽!”
天字三号房内,潘胖子整个人好似皮球般蓦地跳将起来,下意识喊出从叶席那学来的口头禅,咋呼叫道,“秦老大你听到没有?是山园小梅!是叶哥的山园小梅!哈哈,我们晋级有望了!”
“别吵!”秦瀚冰同样很激动,但还是按住了更为激动的潘胖子,目光紧盯楼下。
楼梯平台间,诗作念毕,不待众人反应,韩老便继续洒然感慨道:“诗可颂景,亦可寄怀。此诗首联以梅不畏严寒、笑立风中起句,“众”与“独”字对出,言天地间只有此花,这是何等的峻洁清高。然而梅品虽高,却不骄傲,只在一方小园中孤芳自赏,这又是一种何等宁静且充实丰富的美!”
“再言颔联,这也是老朽最为喜爱的一句。上半句勾勒梅之骨,疏影状其轻盈,横斜传其妩媚,水清浅显其澄澈,灵动温润;下半句浓墨描摹梅之韵,暗香写其无形而香,随风而至,颇怀情趣。浮动言其款款而来,飘然而逝,颇具仙风道骨。月黄昏采其美妙背景,迷人意境。”
“纵览全诗,首联极目聘怀,颔联凝眉结思。无一花字,无一梅影,却处处不弥散花香,处处不洒落梅影,深得无形胜有形之玄妙。只可惜……”
顿了顿,韩老遗憾摇头,“正如我方才说的那样,这是首半阙残诗,只有首联与颔联,却无颈联与尾联,实乃美中不足之大憾。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即是竞赛,那自然得按照公平规矩来,所以老朽未将它纳入六个名额之内……”
不能小瞧天下人啊……楼上叶席默默听着韩老的点评,不由暗自点头。
自家人知自家事,他这首抄自另一个时空先贤的山园小梅,确实当得起这样的称赞,但也确是一首残诗。不过在没看到完整诗作的情况下,只凭直觉,就判定这是首残诗……不管别人做不做得到,叶席自诩是做不到的。毕竟从规格上来看,这是符合七言绝句标准的。而且只论梅花的话,该写的也都写了,瞧来也挺工整对仗。
楼下韩老还在继续说着,“……但老朽也实不忍如此好诗好句被轻易埋没,所以便厚颜提出再增一个另外名额的要求。当然,这也得需要大伙的同意,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房内,“干!这老头好不晓事,你直接说晋级不就完了?偏还要玩那些花把式。”闻听还需要众人同意方能晋级,潘胖子迅速转变立场,埋怨起来,浑不知正是韩老的坚持他们方才有晋级希望。
好在下一刻,大堂内数个作书生打扮的人率先起得身来,一脸激动模样,口中纷纷说着对此诗的拜服之意,从行动上支持了韩老这一决定。
且先不论他们是否是真的心服口服,还是知道此事无法挽回索性便给韩老留下个好影响。但无论如何,他们的行为无疑是带了个好头,不一会儿大堂中便响起此起彼伏的应和声。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天字一号房内,相比起之前气氛略显古怪冷清。方才被恭贺的状元萧老,手中端着酒杯,口中怔怔且重复的轻念几遍诗词,随即轻叹,“好诗啊,好意境,好一朵山园小梅!”
“诗是好诗,但萧兄你那首咏菊诗也不差。”说话者坐在萧老旁边,同样是个花甲老者,头裹纶巾,身着淡色长袍,如果手里再多把扇子的话,那就是标准的儒生打扮了,望着下方拱手答谢客人的韩老,摇头一笑,“太傅虽已告老,然惜才爱才的习惯却是愈发显露了。”
一旁有华服青年似是不忿此间大好气氛被破坏,不屑道:“什么惜才爱才,不过就是个偶得残句的幸运儿罢了。我瞧着韩太傅不该让他晋级,违反了规矩不说,说不定接下来那人暴露了真实水平,还要因此搭上点脸面。”
“呵呵,田少所言道理不差。不过慧眼识才本就是件需要运气的事情,韩太傅此举出于公道好心……倒也算不得错就是了。”
“我瞧陶老此言才是真正的公道,怎么样,接下来陶老你出手,让那人见识下什么才叫做才华?”
那唤作陶老的花甲老者闻言连连摆手:“不可不可,萧兄刚拔得头筹,当一鼓作气、再下一城才是良策。”
“陶兄莫要自谦,你我才华彼此心知,这轮就由你出战吧。”话落稍顿,身着青袍的萧老微微凝眉,随即笑道,“趁着这时候,我也好再揣摩揣摩那首山园小梅,看能否将它的颈联尾联续写下去。”
“萧老这是见猎心喜了啊,看来又有篇佳作即将问世咯,就是不知到时该署上谁名好,要不我先派人去打听打听?哈哈……”
虽是出了点意外,但总归是状元,几句玩笑话下来房间气氛也就恢复如初。谈笑间,见萧老真无再战意思,那阎少便看向陶老拱手道:“既然萧老无意再战,那接下来就拜托陶老您了。”
陶老摇头失笑:“看来我这是要被硬架上火堆了,萧兄你这做的可是不怎么地道啊……好吧,阎少放心,陶某必竭尽所能,不负重托!”
“哈哈,好!来,大家为陶老先行敬上一杯得胜酒……”
……
拜韩老所赐,第一轮竞赛下来,晋级名额由原先规定的二十,再添一,共为二十一人。
还是那句话,韩老的面子,凤仪楼不会不给。而且新加进来的名额,不会影响其他晋级者,众人也自无意见。
这里面最大的得利者,那自然就是侥幸入围的叶席几人了,算是意外之喜,自得欢呼庆祝。尤其是在看到楼下众人态度确定晋级后,喜不自胜的潘胖子当即掏钱打赏几名先前帮忙研墨的青楼女子,数额还不小。
按照他的原话意思就是,以叶席的才华,既然半首残诗都征服了韩太傅,那完整写一首不得秒天秒地秒空气?完全不用再去考虑什么赏花的事情了嘛……
“说下后面的诗句吧。”
“什么?”
“暗香浮动月黄昏后面的颈联与尾联。”秦瀚冰看过来,“我记得你当时准备下趣÷阁的,但最后没写出来。”
叶席摸了摸鼻子:“呃,我是想写的没错,但这不是还没想好吗……”
难道我会告诉你后面两句我忘了吗?
没错,这就是事实。不是叶席故意想写半阙诗装逼,而是他真的将后面两句给忘了。
好吧,叶席表示这不能怪他,要知道他可是连九年义务教育都没接受过的文盲啊。虽然在老道士的教育下,他的文化水平也不低,尤其是在国学方面甚而可以碾压此专业的一般大学生。但这要看是在具体哪个方面了,道经典籍他倒是可以倒背如流,但诗词歌赋方面,他也就只是拣些经典的偶尔看看。
如此会出现这种忘词的尴尬场面,真的一点也不奇怪。打个比方,人生若只如初见,这句诗想必大多数人都有听过,但知道它下半句是何事秋风悲画扇的又有多少呢?再下一句呢?再再下一句呢……
叶席也就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充其量再算个古典文学爱好者,想要让他深入了解诗词魅力、儒家典籍文化等等,那叶席表示这个专业他真的不对口!
看着秦瀚冰微微皱眉,似乎仍有点怀疑的样子,叶席果断一指窗外:“第二题要出来了,认真听,我们不能大意。”
这不能完全算是转移话题,老实说,叶席现在确实是有点紧张的。不只是他诗词储备量不够多的问题,还有个合适不合适的问题,比如方才写花那题,叶席本来是想写桃花的,前面两句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都写出来了,但考虑了下还是被他给划去了。
这就是因为不合适,叶席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后面两句,人面不知何处在,桃花依旧笑春风……别忘了,这次比试的最终奖励是能进那苏念念的闺房,并与之秉烛夜谈。直白点说也就是泡妞,而即是泡妞,你还写诗念念不忘那个站在桃花树下的伊人,这不是妥妥的渣男即视感嘛,搞不好能晋级的都给你刷下来……
第二题还是由苏念念出题,不过她此时正在与身旁韩老说些什么,后者先是微愣,随即微微苦笑的样子,但想了想后还是轻点头。于是苏念念转过身来,面朝众人,嗓音依旧如唱词时那般清冷:“第二轮比试,恩,想必大家都认识韩太傅,那就请诸位以韩太傅为题作诗作词。”
话音刚落,大堂内顿时一片哗然,不管晋级与否,所有人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二楼,潘胖子表现的最为直接,脱口即道:“这特娘不是摆明的要我们拍马屁吗?”
话糙理不糙,叶席现在也开始怀疑苏念念此举,是不是得了凤仪楼的授意,要借机讨好一下这韩老。
要知道这退休的韩太傅可是此次活动的裁判,这轮只晋级十人,他手上有着三个名额。如此一来,但凡是想从他这里晋级的,那谁又敢下趣÷阁乱写?
不对,是根本无从下趣÷阁!
首先,潘胖子说的拍马屁应该是行不通的,或者说是很难走通。文人都是讲究风骨的,哪怕是为了避嫌,这韩老想来也不会让拍马屁者轻松晋级。除非你这马屁拍的了无痕迹,又正中下怀……其次,反其道而行之更有问题,毕竟这韩老怎么瞧也不像是个傻瓜,你说他老,骂他丑,讽刺他为人不正派……这样还让你晋级那就见鬼了!
而正的不行,反的也不行,这又该如何是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