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宁不是不会篆刻,相反,他的篆刻水平还不低。
因为姑婆婆所学颇杂,好像对诸多传统文化都有涉猎。而且造诣精深。
用她老人家的话讲,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当年被师傅逼迫着学的。她那个时候生性好动,天性活泼,上手一件东西,往往三天过后,就失去了新鲜感,热乎劲儿。一点也没有大户人家的闺女该有的淑女气质,矜持神韵和循规守礼的范儿。所以一点儿也不喜欢那些个文文雅雅的东西,反倒是对打打杀杀很在行。
但是没办法。华人遵循儒家文化,处中庸之道。源于河洛易学的梅花散手一门对儒家文化尤其崇尚。不仅精擅风水堪舆、术法技击之道,对门人弟子在文化熏陶方面的要求也极为严格。
到了现代,虽然奇门淡逝,各门各派隐迹江湖,行将式微。但也有不少门派将老一辈儿的门风,规矩,做派也延承了下来。而唐宁作为姑婆婆从小培养出来的后辈传人,实打实的体验了一把做人家门徒弟子的艰难。同时,也深深体会到了,在那种年代,学艺是多么辛苦呕血的一件苦逼事儿。
他有时候甚至都怀疑,是不是因为姑婆婆童年过得太悲催,所以就把她经历过的那一套统统照搬到了自己的身上。借此来维持她老人家的心理平衡。她自己从前当徒弟时很苦,作为她老人家的徒弟也必须尝试同样的苦,这样才公平,才符合天理。
唐宁郁闷也好,幽怨也罢,但不管怎么说,就结果来看,终归是好的。因为打小被严苛训练出来的他,身上有着不为人知的,十多年的传统文化功底。且功底十分的扎实。绝非那种半调子的不入流水平。
篆刻,不仅唐宁喜欢,也是姑婆婆极擅的几种甚少不觉得讨厌的技艺之一。她之所以把篆刻这门艺术定义为技艺。那是因为她老人家觉得通过在一方小石头上刻来刻去,可以锻炼手指的灵活度,力道的控制和刀法的应用。还能训练大局观的掌控。
一块印石,就是一方天地。游刃有度,掌控于心。
据姑婆婆所说,当年她离开师门历练,行道江湖的时候。曾经有幸接触过当代不少金石大家,替他们解决了不少麻烦。作为回报,这些大师也在篆刻艺术上对她有过不少指点。像赵叔孺,王褆、邓散木、齐璜等人。
不过,她不太喜欢齐璜那种大刀阔斧的单刀刻法,反倒是对赵叔孺、王禔那种渊雅高古,秀挺绰约带有纯浙派的印风比较崇尚。
受到姑婆婆潜移默化的影响,唐宁比较擅长细朱文,也就是阳文刻法。自己私下里就藏着不少平时练手的印章。材料都是那种很便宜的寿山石。
大壮他们也是在上初中的时候,一次偶然的机会见到了那些印章。当时他们不懂这些方方正正的小石头是什么玩意儿,只是觉得上面刻着字,很好玩,并借机搜走了几枚。
后来,这些事情谁也没提过。十几岁的男孩子,正是好玩好动的时候,一天天玩的时间都不够。谁还在意这种小事儿。
没想到。大壮不仅还记得,而且很有汉奸的本质,第一时间就把他供了出去。
不过,许大班长要找会篆刻的同学干嘛?
难道她也练习国画?书法?想落款?还是说那丫头也在学篆刻?县里好像没几个人会这些东西吧?
要不要教她呢?好像很麻烦呢?
而且也不符合自己做事的风格哦!
唐宁左思右想,到姑婆婆喊他吃饭的时候,也没拿定主意。
饭桌上,姑婆婆再一次问起了唐宁,给那个打电话的女孩子回过话没有。如果没有,那就赶紧的,别让人家女孩子惦记着,有失男孩子风度。
唐宁借口太晚了,这个时间打搅人家很不礼貌,也会让人家家长有看法。又掰扯出来好多种理由,姑婆婆才作罢。不过,唐宁发现,姑婆婆好像真对那个陌生女孩子上心了。
这让唐宁头痛不已。
晚上睡觉的时候,都做了一宿的噩梦。
第二天,星期天。
上午十点多钟的时候,石头又打电话来催了。他已经老早的就到了猴子家,让唐宁立马出门。而且语气好像很急。
猴子家住在繁荣小区,县中心广场西侧,是一片交付住户不到两年的新起楼房。
小区一共八栋楼,每栋五层,几乎每家每户都是四室两厅的大户型住宅。典型的富人聚集区。
十点半左右,唐宁到了猴子家。
临近五一,天气渐暖。县里还好一些,可下面的乡镇进城一趟都不容易。主要是因为路不好走,好些个路段正在修建。所以住在三乡的有不少人家现在就开始着手筹备装修新居的材料。导致县里每年到这个时候,建材销售市场都异常火爆。
像这种双休日,猴子的父母大都早早出门,在店里忙活着生意。早饭除外,可中午,晚上两顿饭都是猴子自己掂对。反正有足够的零花钱,想吃啥就买啥,不愿意做,就出去吃现成的。无拘无束,自在,写意。
四人小团体每到周末双休日,会经常选择猴子家做据点。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可以在他们家打牙祭。反正他们家有钱,想吃什么,想喝什么,随便。而且有唐宁在的时候,他们一般情况下都很少出去吃,因为唐宁做出来的东西,让其余那三个死党兄弟百吃不厌。
今天,唐宁一进门,换好拖鞋,越往里走,越发现情况有些不大对头。
屋子里收拾的非常干净利落。就连门前的鞋架,都摆放的非常整齐。和从前来的时候有很大区别。那个时候像是杂物到处乱飞的大车店,现在像是整洁雅致的宾馆。
跟在他后面的猴子,穿着一件崭新的蓝绒羊毛衫,牛仔裤,兔宝宝拖鞋。背着手,晃着四方步,满脸的自豪,神秘兮兮的一笑,道:“怎么样,小宁子,收拾的利索吧?哥们也是很勤快地?”
“抽风了吧你?不但是屋子,连身上都这么能捯饬。我说你小子不是真转性了吧?石头呢?”
猴子抬手往里屋一指,道:“里面,擦玻璃呢。”
“草,你们俩是真抽了。怎么着,今儿这太阳打西面出来的?”
“唉,宁仔。苦逼呀,今儿一大早,不到七点,就被猴子这货给鼓捣来了。一直忙活到现在。瞧见没,哥们儿这胳膊都累成麻杆儿了。”石头从里屋门口探出半个身子。原本还苦着的四方大脸,很快就跟开了一朵花儿似的。期待,兴奋的道:“只不过呢,再辛苦也值啊!因为今儿情况特殊。有贵客登门。”
“贵客?谁呀?我认识吗?”唐宁有点好奇了。能让这么两个懒人一大早的抽风抽到这种程度,看来这即将登门的贵客,绝对是神秘级别的。
一段悦耳的音乐陡然响起。是门铃。
“草,来了。石头,擦没擦完?别擦了,赶紧收拾东西。”猴子急道:“宁子,去开门。”说完,一溜小跑,帮着石头收拾东西。
看两人屋里屋外的忙活着,唐宁在一旁抱着膀子,满脸的鄙视。“干嘛?老佛爷驾临呐?把你们两个急成这德行?”
“等会儿……等会儿……石头,把那盆放在洗手间就行了。抹布拧干,挂在暖器管子上……还有地面上那水,拿拖布擦干......行了,石头,赶紧出来,关门。宁子,别废话了,赶紧去开门。”
“草,哥们去看看是什么鸟儿。能让鸟窝变成金銮殿。”
唐宁说着,走到了门口,抬手拽开了门。
而且当时就傻眼了。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