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以大义?”
屋内的老人家们都是阅历丰富,头脑聪慧之辈,相交了几十年,知根知底的老伙计苏姓老者话一提起,他们就知道了他的用意。官场文字首发闻弦歌而知雅意,这话虽然说起来很俗,但就是这么回事。
而且这几位老人家对“晓以大义”这个词汇不陌生,甚至勾起了脑海中沉寂了几十年的那些曾经过往的记忆。思绪返回了那段战火纷飞的年月。彼此嘘唏,感慨。不约而同的,大家的眼中都有了些许湿意。一时间,竟然忘记了眼下正在商量的正事,沉浸了进去。
抗战那会儿,他们就经常打着“晓以大义”的招牌策反了很多良心未泯的日伪军。那时,大家还都是血气正盛,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加之又都是练武出身。一个偶然的机会下,聚在了一起。彼此间不打不相识,义气相投,抱着为家为国,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兵的念头,毅然投入了日益汹涌壮大的抗日洪流之中。
不过,他们没有参军,因为习惯了自由自在的他们受不了规矩条例的束缚,自觉被人管着,不如在敌后自由活动,杀得随意爽快。反正都是杀鬼子,在哪儿杀不是一样?
大户人家出身,燕山大学上了不到一年,便中途辍学的苏茂文,也就是现在的苏姓老者从那个时候起就一直看不上跑江湖卖艺出身的柳七妹。认为她缺乏教养,性子粗野,遇事只知道打打杀杀,简直就是一个不知道动脑子的野丫头,夯货。
同样的,性子直爽火爆的柳七妹对苏茂文也是百般的看不顺眼。一直就认为这个大户人家出来的少爷根本就是个典型的伪君子,真小人。做事不够果断、干脆,怕这怕那,犹犹豫豫的一点也不像个爷们。这种印象即使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但还在曾经的小丫头脑海中根深蒂固。
当年的苏茂文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那句“晓以大义”。他觉得,是人都有良心,也没人愿意做亡国奴,只要让那些误入歧途的羔羊们知道什么是使命感和民族的自尊以及荣誉,就不怕他们不举起抵抗的利刃,反戈一击。
柳七妹虽然不屑,也很不服气,但最终不得不承认,他的这个做法很有成效。比自己横冲直撞,直接喊打喊杀的不知强了多少倍。很多次陷入被动,中埋伏,面临生死危机的时候,都是那些“知晓了大义”的伪军们牺牲了自己而救了他们,否则,也没命活到现在,享受儿孙环绕膝下的这份福气。只是没想到,当年对付日伪军的做法,今天会用到自家的一个小丫头身上。
女人总是感性的。那些曾经激情,火热,痛苦,悲伤,自豪,爽快,写意的回忆让柳老太太眼中蓄满了泪水。抬起手背擦干抹净,望着当年风度翩翩的书生少年,现在的糟老头子苏茂文,以及其少见的温柔语气道:“苏二哥,我想大伙儿都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你准备怎么跟馨儿那丫头说呢?我可要提醒你,千万不要让那丫头有什么心理负担或者压力。现在的比武挑战,可不比当年咱们杀鬼子。擂台上的犹豫,那可是相当致命的。”
习惯了身旁不远处的那个老太太的凶蛮霸道,冷不丁的见她用这种温柔的语气对自己说话,苏茂文感觉怪怪的。但也有点贱人猛地见到阳光的感觉。二哥啊!这个称呼已经多少年没听到这个倔强的小老太太叫过了啊!欣喜,激动,镜片后面的眼睛赫然睁大了几分,有些受宠若惊,言语间带有点点的兴奋,道:“七妹,你尽管放心。馨儿那丫头就包在我的身上。如果出了问题,七妹你和陈老大尽管来找我便是。”
“嗯,这可是你说的,记住,自己说过的话要自己负责任。”
见苏茂文苏老头拍胸脯子保证,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其余几位老人家,包括陈博在内,都放了心。虽然还有担忧,但没先前那么严重了。“鬼手军师”苏茂文的话,从来没出过错,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呵呵,苏眼镜啊苏老二,咋地,这就和好了?不跟七妹打啦呀?我们大伙儿还想看看虎鹤双形对决咏春寸劲呢!这下看不成喽,哎,真是遗憾哦……”古老头满脸搞怪的笑容,那张胖脸上除了两根弯弯的,细细的窄缝儿,都快找不到眼睛的位置了。
柳老太太白净的团团脸上飞快的浮现两抹胭脂色,稍显即逝。冷厉的目光射向满脸坏笑的古老头。哼声道:“古老头儿是吧?我老人家改注意了,今儿忽然想试试你古老六家的心意**,不知道肯不肯赏我老婆子、你七妹一个脸呢?”
“呃……嘿嘿,这个,这个嘛……咱改天,改天一定陪七妹你过两手,一定。我说话算话。”
看古老头紧张得擦汗的样子,众人又是一顿哄声大笑。笑声顺着屋门传到外面,一直传出去很远。
……
厢房后面一片开阔的草坪上,立着几根齐人高的木人桩。旁边摆放着兵器架,刃面铮亮,锋尖闪射寒芒,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寒气。这些个精心养护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等十八般兵器基本上应有尽有,一应俱全。架子下面还有几个重达数百斤的石碾、石墩、石锁。这里是陈家子弟平日里练功或者习练推手的地方。
趁着晚饭前的这一段时间。初升的月光下,有四个身穿白色练功服的十**岁年轻人分两组在练习推手。手与手之间似断实连,如行云流水,绵中带刚,一举一动,进退之间颇具章法。
“锐哥,听说了没,过些日子,要有个日本人来咱河南挑战。”
“嗯,白天的时候听二叔提起过……”
“那锐哥你就没点啥想法?”
“想法?我能有什么想法……去!”一个身材颀长,寸头,剑眉星目的年轻人随着口中低声断喝,骤然发力,两手平推,将搭手的伙伴凭空震出去四五米,落地后,余劲未绝,又踉跄着蹬蹬连续退出两三米,最后一屁股拍坐在了地上。挫地的尾椎骨疼得他呲牙咧嘴。
这位鼻子上带有几点雀斑的年轻人,好半天才爬起来,捂着屁股埋怨道:“锐哥,你不能轻点啊?以后再也不陪你练了。每一次吃亏的都是我。”
旁边练习推手的两名年轻人也停了下来。彼此相隔两米,面面相对,微微闭上眼睛,站桩静气,待体内气血调匀之后,相偕着走过来。一名年轻人笑着道:“老十三,咱们这些兄弟里面你最小。锐哥是为了照顾你,才会每次都找你搭手练习的。这个机会除了你呀,别人求还求不来呢。”
“是啊是啊,你就知足吧!”另外那名矮胖的年轻人也起哄着道。
“你们两个家伙也没安好心。哼!”雀斑年轻人撇撇嘴巴。脸上忽然涌现出了一种崇拜的神情。仰头望着天上的半月。失神的道:“说实在的,锐哥也好,勇哥也好,包括莲姐和萱姐在内,我最喜欢的还是馨儿姐。跟她练习的时候,那种感觉才是真的好呢!”
馨儿姐啊!
在场的四名年轻人眼中同时涌现出濡慕和依恋,一起抬头仰望着月亮。就好像悬挂在天际的半月突然间幻化成了一张容颜秀美俏丽的少女脸庞。文静,内敛,嘴角永远挂着恬静的微笑。平时话不多,但那种温柔,似能融化包容一切,让人留恋不已,久久难以忘怀。
“今儿上午听二叔说,好像馨儿姐就要回来了。”被称作锐哥的年轻人突然皱着眉头道。
“啊?她不是去藏区了吗?这才没几天吧?怎么会突然回来?难道藏区的医疗团撤回来了?”
“是啊锐哥,二叔的话保准不啊?馨儿姐能抛下手头的工作,突然间要回来?这、这好像没道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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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眼睛不大,但聪颖机敏,身材矮胖的年轻人好似忽然间联想到了什么,身体一震,失声道:“锐哥,馨儿姐不会是因为那个叫黒木俊一的日本人才回来的吧?”
“什么?不会吧?难道馨儿姐要跟那个日本鬼子打?我可是听说那个日本小子心特狠,手下超级辣的。出道以来未尝一败,而且与他对战过的人没有一个能保存完整的,不是被削掉了胳膊,就是被砍断了腿。还有几个瞎掉眼睛的,很冷酷的一家伙。馨儿姐对上他……不,不,这绝对不行,太危险了!”
锐哥锁着眉头摇摇脑袋,无力的道:“没用的,爷爷和柳奶奶还有其余那几位爷爷现在就在前面的堂屋里讨论这事儿。这会儿,说不定已经把馨儿姐作为首选提出来了。而且咱们爷爷那个人向来是说一不二。他的决定任何人都不能更改。”
“那、那馨儿姐岂不是太危险了?”
“不行,锐哥,兄弟里面就你最聪明,你得想个办法。要不这样,就由咱们兄弟出面代替馨儿姐。我就不信那个叫黒木俊一的小子是三头六臂。就算他真是三头六臂的妖孽,小爷我也要打断他的胳膊,踩碎他的卵蛋!”
“是啊锐哥,如果爷爷真打算让馨儿姐出战。那咱们就替她上场。”
“没错,走,兄弟们,咱们现在就去找爷爷说说去。”锐哥狠狠点头。